声,饶有意味盯了她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直看得张庭老脸一臊,想起昔日的事来。
好在她脸皮够厚,少顷就缓过来,“咳,咱们就事论事。”
宗溯仪不置可否,但旁人的事他实在吝惜注目,“你问问师姐,不就知晓了?”将罪官下狱,又私藏对方家眷,在他眼里,杨辅臣这桩行径显得有些强占人夫的意思。
他理好大字,挑了其中写得最好的一篇递给她看,“咱们小猪猪,才三岁字就写得这么好了。”
张庭将师姐的事按下,满怀欣慰接过宣纸。
定睛一看。
再看。
她郁闷抬头:“你确定是这张?”上面全是歪歪扭扭的毛毛虫,没一条直的。
宗溯仪激动的心都快溢出来了,“妻主也觉得崽崽这张写得最棒对吧?”
张庭并不觉得。
她要批评宗溯仪的工作态度,自古慈父多败儿,严谨务实才能教出良才,最后提出有效整改措施。
“凭什么你当慈母我当严父?”
她坐在圈椅里,脚翘得高高的,悠闲的不能再悠闲,正要答复。
这时崽儿听到外头的说话声,缩下床,睡眼惺忪,打了个哈欠。
她乌黑的发丝乱蓬蓬,茫茫然站着。
奶声奶气:“爹、娘……”小脚丫吭哧吭哧跑过来。
待看到亲娘手里她写的大字,满目惊悚,小脑瓜子都给吓醒了。
“娘不是说,不逼读书?崽崽想不读就不读。”小小人儿赤脚立在绒毯之上,肉乎乎的小手狂摆,眼里尽是对骗子的控诉。
张庭瞟了宗溯仪一眼,无辜地说:“可不是娘要你读,是你爹非要,娘可拗不过你爹。”
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宗溯仪想把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脸抓破,听听这是人话吗?
世乐揪着亲爹的衣摆,央求:“爹,咱们不读嘛。崽崽陪你玩躲猫猫。”爹最最温柔了,一定会同意的。
宗溯仪一边在心里痛骂某个狗东西,一边一本正经告诉女儿,“小孩子生下来就是要读书的,爹爹已经让你玩了三年,豚豚该知足了。”
世乐瞳孔地震,好可怕。小孩子竟然生下来就是要读书的?那她落下多少字没写?
她无助望向亲娘,亲娘给她当头一棒。
慈母说:“按常理来说,你还在爹爹肚里时就该自主学习,幼学琼林,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诗经,论语……等等,为娘都给你念过,豚豚学得可好?”
世乐局促呆在原地,绞紧手指头,“崽崽学过这么多嘛?”
慈母回以肯定一眼。
世乐惶恐抱头,“崽崽脑袋坏坏,一点都不记得了。”
慈母爱怜揉揉她毛茸茸的小脑袋瓜,“多读读书就好了。嗯,这话也是你爹说的。”
严父走上前,伸手狠狠疼爱了她腰间的一块软肉。
对着女儿挤出个笑脸:“豚豚还欠了三年的字没写,照例说应当补上,但豚豚是爹娘的孩子,爹娘就忍痛免除了。所以,豚豚要听话读书哦?”
世乐深觉自己捡了大便宜,直敦敦点头,“爹好,娘好。”
开心地两眼弯作月牙。别的小孩苦,她幸福。
第185章
头顶弯月,张庭秘密去了鄞州府一趟。
“有劳。”她戴着黑色的兜帽,侧头对狱卒道。
“大人说哪里话,当初要不是您惩治胡县令,我们全乡人还不知要流亡到何处。”狱卒引她进去,穿过幽暗狭窄的通道,“我们始终记得您的恩义,这点小事算什么?”
“杨大人的事,我们私下也议论过。您也帮忙劝劝,让她将犯官家眷交出来。杨大人她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要什么小公子不行?非要一个破了身的跛子。”
狱卒掏出钥匙开了大门,将门框推到一边,“大人您请,杨大人在尽头那间。您亥时前出来便可。”
墨色披风随主人行走动荡,翻起漆黑的花浪,渐渐与暗室融为一体。
她在一间牢房外顿住,掀掉兜帽。
轻轻唤了声:“师姐。”
借着月光,只见杨辅臣背对着外边躺在一堆稻草上,素白的囚服黑一块黄一块,显得她落魄凄凉到了极点。
她可是荣誉满身、风光无限的传胪啊。
杨辅臣耳朵动了动,缓缓翻过身,布满血丝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她稀疏平常说:“哦,是小四啊。”
“知府派你来劝我?倒是师姐妨碍你上值了,你就跟她们说我顽固不化,怎么都不肯交代,回漳州府去吧。”她默默翻了身,继续躺着。
“师姐,庭是偷跑过来的。你若再这样下去,多年积攒的所有名声、威望,乃至前途,都将前功尽弃啊。”
杨辅臣静了几息,“你的心意我领教了,可我还是那句话,小四你回去吧。”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
张庭想不到杨辅臣竟然痴情至此,“师姐就是为他至今未娶?”
杨辅臣颇觉荒唐,低笑一声,“并非,我是真想迎一门高门公子进门。”
“那为何包庇他?”
“我对他总是亏欠的,也算还个人情了。”
杨辅臣从稻草堆里爬起来,刻意离张庭远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一身脏污,倒令师妹污了眼。”
张庭竟有些看不透她了。
“什么人情,需要压上你一生的前途……乃至性命?”
杨辅臣面向她,平静地说:“当年我还没被老师捡走,流落到通州府,遇上几个混混,郑氏为了救我,脚跛了。”
“按理说,我应该娶他,看顾他后半生。可是我逃了。”
“我不能娶一个跛脚的男人。”
“然后他的母亲,就将他嫁给当时的一个县丞,如今被捕的胡县令,好像叫胡蝶?胡蝶是个恶心的女人,冷落他,打骂他,纵容小侍奴仆欺辱他,害他颜面扫地,活成了木头人。”
杨辅臣皱着眉说,“我应是愧对他的。”
“我不能再让他因罪官牵扯,被流放千里。路途千里,解差下手毒辣,他撑不住的。”
张庭哑然,直愣愣看着她。记忆中的师姐和眼前这个,好似两个人。
杨辅臣见她这副模样又笑了,憨呆的师妹实在少见,“小四,说来你我甚有缘分,你在我们师门行四,从前我在家中亦排行第四,不过她们都爱称呼我为‘老四’。”
“我真的很喜欢你。聪慧刻苦,生来就有个好脑子,读起书来却比任何人都要拼命;重情重义,宗溯仪那种危险敏感的身份,你也敢沾?还不顾一切将他庇护在身后。”
她话锋一转,像在自我剖析:“有时候又很嫉妒你。老师千方百计也要收你为徒,而当初收我做弟子,不过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