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槐序与牛远山身份特殊,心里有鬼,所以能敏锐的发现,此人看我们之时,目光多停留了一息时间。
旁人看着程语砚环视众人,是不会注意到这种细节的。
牛远山卧底多年,经验丰富,虽然心中已经掀起了波...
辰时的风,裹着霜粒掠过破庙前那片荒土。百余人静立雪中,衣衫单薄,却无人退后。他们望着高台上那个披着旧袍的身影,眼中不再是麻木与畏惧,而是某种微弱却执燃的东西??像是冻土下悄然萌动的一线春芽。
楚槐序站在断剑插地而成的简易讲台边,目光扫过一张张脸:有少年紧攥拳头,指节发白;有妇人搂着孩子,嘴唇轻颤;还有老者拄杖而立,浑浊的眼里竟泛起泪光。他知道,这些人不是为力量而来,是为“可能”而来。
“昨夜那孩子用怒意斩断铁链,你们都看见了。”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雪,“可你们没看见的是,他体内经脉已裂七处,若非解毅以‘信’为引稳住心神,此刻早已爆体而亡。”
人群一震。
“情绪能点燃意剑,也能焚毁持剑之人。”楚槐序抬手,指尖凝聚出一道幽蓝光痕,缓缓旋转,“愤怒、悲痛、不甘……这些都不是杂质,而是火种。但火若无炉,便会燎原**。”
他顿了顿,看向角落里仍盘膝调息的孩子:“你试着再握一次那道光。”
孩子咬牙点头,闭目凝神。片刻后,掌心再度浮现微弱光芒,可刚成形便剧烈抖动,仿佛随时会炸开。
“停!”楚槐序厉喝。
光痕溃散,孩子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看到了吗?”楚槐序环视众人,“他的心在燃烧,可身体接不住这把火。就像空锅烧油,未等菜熟,锅先炸了。”
一名青年忍不住开口:“那……该怎么练?我们连灵气都吸不进!”
“谁说修行一定要吸灵气?”楚槐序反问,“你们听过‘锻体三息法’吗?知道‘踏雪无痕’最初是怎么来的吗?那是北原猎户为追雪狼,在冰原上一步步踩出来的活命步法,哪有什么灵根资质?只有不想死的决心。”
他说着,忽然一脚踏下。
轰!
地面积雪炸开,一圈涟漪般的力量扩散而出,竟将周围十丈内的雪层尽数压平,不留一丝脚印。
“这是‘压意归元’。”他道,“不靠灵力,只凭意志与肌肉记忆,把情绪压缩成一瞬间的爆发。每天千次踏地,三个月后,你走路不会留下痕迹;三年后,你能一脚震塌半堵墙。”
人群中响起抽气声。
“我不是教你们飞天遁地,”楚槐序语气沉了下来,“我是教你们活下去。在这个把‘废体’钉上木桩的世界里,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直到有一天,你能挺直腰杆走进城门,而不必低头。”
一位老妪颤巍巍上前:“我孙儿五岁测灵,毫无反应……他们说他是‘死脉’,不准入学堂。我能带他来听吗?”
楚槐序看着她布满冻疮的手,点了点头:“只要他还哭,还怕,还想长大,就能学。”
“那……要跪着听吗?”又有人怯生生问。
楚槐序笑了,拔起断剑,指向东方初升的日轮:“在这里,没人要你跪。你要做的,只是每天准时站到这里,哪怕只是为了看一眼别人能不能成功。希望这种东西,看得多了,自己也会发热。”
话音落下,远处山脊忽现黑影。
数十骑奔袭而来,马蹄踏碎冰雪,旌旗猎猎。旗上绣着一只银瞳鹰首,乃是北原三大宗门之一“天目阁”的标记。为首者身披玄甲,手持长戟,灵压如潮水般铺展而至。
“奉寒城令谕,禁止聚众蛊惑、传播邪术!”那人勒马高喝,“尔等速速解散,否则格杀勿论!”
人群骚动,不少人下意识后退。
楚槐序却不动,只轻轻挥手。
万剑归冷笑一声,跃上半空,短刀出鞘,一刀斩向天空。刀气纵横百丈,竟在云层中划出一道赤痕,久久不散。
“告诉你们阁主,”他冷冷道,“下次派个能让我拔刀的人来。”
那人脸色铁青,正欲下令冲锋,忽然怀中玉符炸裂,传出一道冰冷女声:“撤!不可力敌!目标疑似掌握‘人间道’残技,上报玄黄宫!”
骑兵阵型一顿,竟迅速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众人怔然。
解毅低声问:“玄黄宫这么快就反应了?”
楚槐序望着远去的烟尘,眸光深邃:“不是快,是早就等着。他们怕的不是我们杀人放火,而是怕普通人发现??原来不需要宗门,也能走自己的路。”
接下来七日,每日前来听讲者愈多。第三日突破三百,第五日逼近五百,第七日清晨,已有千人伫立风雪之中。有人自带干粮,有人背着病弱亲人,更有孩童在地上用树枝临摹楚槐序演示的动作。
楚槐序并未停下,每日授一课:
第二日,教“怒而不躁”,以呼吸节律压制情绪反噬;
第三日,传“痛觉导引”,将**痛苦转化为神经锐度;
第四日,启“梦中持剑”,借睡眠时意识松懈之机,潜修意念雏形;
第五日,授“三人成阵”,让三人一组互为支点,共享情绪共振,降低修炼风险;
第六日,讲“非灵之感”,教人如何通过观察天地万物运转,感知“势”的存在;
第七日,终于触及核心??
“今天,我要教你们最后一个基础。”楚槐序立于石台之上,手中断剑垂落一线蓝芒,“**名字。**”
众人不解。
“每一个真正踏上这条路的人,都要给自己取一个‘剑名’。”他说,“不是俗世称呼,而是你心中那把剑的代号。它可以是一句恨语,一段遗言,也可以是一个承诺。”
他望向那孩子:“你说吧。”
孩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我叫……斩愚。”
楚槐序点头:“好名字。愚者筑墙,智者拆墙,而你,要斩尽天下以愚治人的规矩。”
随后,一个个名字响起:
“唤雷!”??一名曾被雷火烧伤双目的少年。
“守烛!”??一位母亲,只为照亮孩子回家的夜路。
“不归!”??老猎户,三十年前妻儿葬身雪崩,从此独行荒原。
“待明!”??盲童,从未见过阳光,却始终相信白昼终至。
当最后一人说出名字,楚槐序忽然抬手,将断剑插入胸口投影出的光幕之中。
嗡??
整片大地微微震颤。
【技能启用:凡人皆持刃】(人间道?初级)
>激发群体执念,构建共生意剑场域
>成功率:68%(受环境干扰)
>消耗:楚槐序精神力50%
刹那间,千人头顶浮现出淡淡光影??有的是断刀,有的是柴棍,有的甚至只是指尖一抹寒芒。形态各异,强弱不均,但无一例外,皆由最深切的不甘凝结而成。
这就是“意剑”的集体雏形。
就在这一刻,北原上空的血色极光再次闪现,分裂为九道细丝,分别射向玄黄界九大险地。与此同时,藏佛寺遗址深处,那柄被封印千年的完整古剑,竟自行震动,剑柄上的铭文逐一亮起:
>**“第一门启:怒”**
而在黑石原某座废弃铁匠铺中,那位瞎眼老铁匠猛地抬头,空洞双眼似穿透万里风沙。
“来了。”他喃喃,“那个能让钝刀鸣响的人,终于来了。”
他伸手抚摸墙上挂着的锈刀,刀身突然发出一声低吟,宛如婴儿啼哭。
时间推移,第十日。
寒城彻底封锁边境,严禁百姓外出,并派出三批刺客夜袭破庙。第一批死于万剑归刀下,尸首悬于城门;第二批被解毅以“信阵”诱入幻境,自相残杀;第三批竟是两名金丹修士,携符阵围杀,却被楚槐序以断剑引动千人意念共鸣,硬生生用“集体执念”将其震退。
那一战之后,消息如野火蔓延。
南境商队开始绕道北原,只为亲眼看看“能让凡人握剑”的奇人;西岭蛮族遣使送来兽皮卷,请求传授“无灵之道”;就连一向封闭的东海蓬莱岛,也有舟船靠近海岸,远远观望。
第十五日,破庙外人数破三千。
楚槐序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夜,他召集所有已初步凝成“意剑”者百余人,举行第一次试炼。
地点选在十里外的“断魂谷”??一处因灵气暴动而常年死寂的绝地,据说踏入其中者,轻则失智,重则化为枯骨。
“今晚,你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楚槐序站在谷口,身后是熊熊篝火,“活着走出来。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是否受伤,只要还能握住心中的剑,就算成功。”
“为什么是这里?”有人颤抖着问。
“因为真正的修行,从不怕死开始。”他说,“宗门教你避险,我教你直面。在这里,没有护盾,没有丹药,没有师尊救援。只有你自己,和你想活下去的理由。”
百余人陆续走入山谷。
起初尚有呼喊,半个时辰后,惨叫渐起;一个时辰后,哀鸣四起;两个时辰后,死寂降临。
黎明时分,仅余二十七人踉跄走出,人人带伤,多数失血过多,几近虚脱。但他们手中,无一例外,仍紧紧攥着那道属于自己的光。
楚槐序迎上前,逐一看过他们的脸,最后点头:“够了。你们已经比大多数所谓‘天才’更接近剑的本质。”
就在此时,解毅忽然神色剧变:“不对!山谷里的死寂……太干净了!那些没能出来的,尸体呢?”
话音未落,谷中阴风骤起。
无数黑雾翻涌而出,凝聚成人形轮廓,每一具都穿着与失败者相同的衣物,眼神空洞,手中却握着扭曲的黑色“意剑”。
“夺念傀!”万剑归低吼,“有人在用他们的执念炼尸!”
楚槐序瞳孔一缩,瞬间明白:“这不是天然绝地……是被人设下的陷阱!专门吞噬觉醒者的意念,用来培育‘伪人间道’!”
他猛然抬头,望向北方高空。
果然,一道金色符?正在云层中隐现,正不断抽取山谷中的情绪能量,汇向远方。
“清源计划……”他冷笑,“不是清除邪祟,是要扼杀一切非宗门体系的修行萌芽。”
“现在怎么办?”解毅问。
“毁它。”楚槐序拔起断剑,周身蓝光暴涨,“既然他们想偷走别人的梦,那就让他们看看??梦一旦点燃,根本烧不完。”
他一步踏入山谷,身后二十七人虽疲不堪言,却无一人退后。
“跟着师父!”斩愚嘶吼一声,率先冲入黑雾。
一场血战自此展开。
楚槐序以断剑为引,引导众人将自身“意剑”连接成网,形成短暂的“共生意阵”。每斩灭一具夺念傀,便有一缕纯净执念回归原主残魂,助其解脱轮回之苦。而那些无法救回的灵魂,则被解毅以“信碑”铭刻姓名,立于谷口,供后来者祭奠。
至天明,金符崩碎,黑雾消散。
山谷恢复死寂,但这一次,是真正的安宁。
二十七人中又有九人伤重不治,临终前将自己的“意剑”残影交予同伴,含笑而逝。
楚槐序亲手将他们的名字刻上石碑,然后转身面对幸存者。
“现在你们知道了。”他声音沙哑,“这条路,会死人。可能会死很多很多人。但我不会劝你们回头。”
他举起断剑,蓝光映照四方。
“如果你们还愿意继续,就跟我走。去黑石原,去找那位老铁匠;去南荒,唤醒沉睡的鼓语部落;去西域,揭开‘无字经’的秘密。我们要让整个玄黄界都知道,有一种修行,不需要宗门册封,不需要灵根认证,只需要一颗不肯熄灭的心。”
没有人说话。
许久,斩愚抬起手,掌心凝聚出那道熟悉的怒焰之光。
紧接着,第二道亮起,第三道,第四道……
最终,二十八道光芒齐耀苍穹,如同星河倒灌人间。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玄黄宫内。
紫袍女子立于殿顶,望着北原方向久久不语。
身旁侍女低声问:“真要启动‘七罪镇狱大阵’吗?十二州已有六州动荡,民间纷纷效仿‘持剑塾’结社,连贵族子弟也开始质疑测灵制度……”
女子闭目,良久才道:“传令下去,暂缓清源。改为‘观火’??放任其发展,记录所有参与者的情志波动数据。我要知道,当凡人真的握住了剑,最先砍向的,究竟是压迫他们的规则……还是彼此。”
她睁开眼,眸中竟有一丝期待:“或许,这才是第九境真正的开启之法。”
沙漠深处,盲妪再次笑了。
她拾起沙地中那半块“楚”字残碑,轻轻摩挲。
“小家伙,你父亲当年不敢打破的枷锁,你现在一把火烧了起来。”
“老头子,你若泉下有知,该欣慰了。”
“楚家血脉,到底没断。”
风沙呼啸,掩盖了一切踪迹。
而在北原破庙原址,一座简陋木屋正缓缓搭建起来。屋前竖起一块粗木牌,上书三个大字:
**持剑塾**
晨光洒落,新一日的辰时将至。
风雪依旧,但已不再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