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同昭旧时雪 第一卷 第34章 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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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午时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晒得青石板路滚烫，空气都仿佛带着灼人的热浪。

裴昭与萧崎并肩走在回御守阁的路上。

裴昭心中仍有些恍惚，方才在裴府里的那场风波，萧崎的出现和所为，都还是让她有些难以理解。

她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丝毫情绪。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门？”裴昭终是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她并未提前告知，他却带着厚礼，掐着时间出现。

萧崎目视前方，声音平淡无波，“夫人要做什么，我哪能不知道。”

裴昭眉头微蹙，“你监视我？”

萧崎脚步未停，只微微侧首瞥了她一眼，“你如今在我眼皮底下，我还需要特别监视吗？你弟弟嗓门那么大，府里的下人又不聋。”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淡然，“况且，你真以为我不懂这些礼数？”

裴昭被噎了一下，撇了撇嘴，“那你如何知道我父母喜好的？”

萧崎脚步略缓，微微侧过头，靠近裴昭耳边，带着一丝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再怎么说，明面上，他们也是我的岳父岳母。这点消息，不难打探。”

裴昭耳根微热，她下意识地拉开些许距离，斜眼瞪了萧崎一眼，“你倒不嫌麻烦，连我阿娘娘家的长姐都一并打听了？”

萧崎轻嗤一声，语气里带着些轻蔑，“我才懒得打听那种人，不过是方才进府之前，听你家下人说了两嘴。”

他不难看出，裴府的下人对这位刻薄的赵姨妈也颇有微词。

裴昭闻言，想象着萧崎站在裴府门口，面无表情地听着下人们低声抱怨赵沈氏的模样，竟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阳光落在她微扬的唇角，驱散了几分眉宇间的沉郁。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她带着几分调侃，“帮我全家赶走了她？”

萧崎嘴角似乎也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但并未回答。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行至御守阁威严的门楼前。

那高耸的玄色门楣，狰狞的石狮，以及门前列队、神情肃杀的玄衣御守卫，无不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冷硬气息。

然而，就在这肃杀的门庭前，一个身影却显得格外突兀。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身形单薄，头发披散在肩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上衣，直挺挺地跪在御守阁大门正前方的青石板上。

烈日当空，他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滚烫的石板上。

他的嘴唇干裂，脸色被晒得通红，但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御守阁高悬的牌匾，眼神空洞而执拗。

裴昭远远望见，脚步一顿，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萧崎，“这就是你说的……在御守阁给我准备的礼物？”

萧崎神色未变，目光扫过那烈日下的少年，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你不是要谢谢我吗？他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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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昭狠狠地瞪了萧崎一眼，然后快步朝着那少年走去。

烈日灼人，青石板的热度隔着薄薄的鞋底都能感受到。

裴昭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身，尽量与他平视，她掏出袖中的丝帕，动作轻柔地为他擦拭额头和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汗珠。

她声音放得极轻，“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跪在这里？”

少年仿佛没有听见，也感觉不到她的触碰。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御守阁的牌匾上，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一个躯壳在烈日下承受煎熬。

裴昭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试图唤回他的神智：“你跪在这里，是想说什么吗？这里太热了，再跪下去会中暑的，我们先起来，到阴凉处说话，好吗？”

少年依旧毫无反应，像一尊被烈日炙烤的石像。

裴昭心中焦急，抬头看向已走到近前的萧崎，眼中带着询问和不解。

萧崎身后的墨七上前两步，低声解释道：“夫人，这小孩天刚亮就跪在这里了。任谁叫唤、询问，都没有丝毫反应。”

“有御守卫试图强行拉他起来，他便会像疯了一样张口就咬，力气还不小。”

裴昭闻言，心头更是一紧。

她再次看向少年，放柔了声音：“孩子，你家在哪里？你的家人呢？为何没有一起来？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去帮你把家人叫来，好不好？”

当听到“家人”两个字时，那如同石雕般的少年，眼珠猛地转动了一下！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目光终于从牌匾上移开，落在了裴昭的脸上。

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茫然和痛苦。

“姐姐……”少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沙哑微弱的声音，如同梦呓，“姐姐……”

裴昭心中一喜，以为他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应道：“对，姐姐在这里。你告诉我，你家在哪？姐姐去帮你把家人叫来。”

“姐姐！”

少年突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急切，猛地伸出枯瘦的手，一把死死攥住了裴昭的衣袖。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裴昭猝不及防，被他扯得身体猛地前倾，脚下踉跄，险些直接跪倒在地。

幸好一旁的萧崎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才稳住她的身形。

可少年手上的力道丝毫不减，反而更加用力地扯动着，情绪越来越激动，眼眶瞬间变得通红，里面浸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他死死盯着裴昭，嘴里不停地嘶喊着，声音破碎而绝望：

“姐姐！姐姐！”

裴昭面色惊疑不定，这才意识到，似乎眼前的少年口中的“姐姐”，叫的并不是自己。

她紧紧握住少年的手，试图稳住他的情绪，“你……姐姐，怎么了？”

少年不住地抽泣，眼角豆大的泪珠滑落，红红的眼眶看得裴昭心紧紧揪住。

终于，一道撕裂的声音从少年嗓子眼冲出：

“姐姐，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