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尔同昭旧时雪 第一卷 第43章 三入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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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萧府卧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

裴昭静静地坐在桌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傍晚从四娘那里得来的靛蓝色锦囊。

锦囊触手微凉，带着一丝陈旧气息，里面那皱巴巴的纸片，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思绪。

林萱临死前死死攥着的线索——“君子逡巡频借酒，美人睼眄暗藏秋”。

裴昭总觉得这首诗哪里怪怪的，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

萧崎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字里行间。

他的视线，时不时地飘向桌案前那个凝神沉思的身影。

昏黄的烛光勾勒出她专注的侧脸，长睫微垂，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裴昭陷入案情时的模样。

不再是平日里或恭谨或狡黠的模样，而是一种近乎纯粹的专注，她整个人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与她无关。

萧崎炸了眨眼睛，喉结微动，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反应。

他又加重力道，干咳了一声。

裴昭依旧纹丝不动，目光牢牢锁在锦囊上，仿佛要将它看穿。

萧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放下手中的书卷，声音低沉地开口说道：“听墨七说，你们今日在快意楼，有了新的线索？”

这声音终于叫醒了裴昭的心神，她猛地回神，抬起头，眼神还有些许迷茫，随即迅速聚焦，看向床上的萧崎。

“嗯。”

她微微点头，应了一声，没有多言，只是站起身，走到床边，将那个靛蓝色的锦囊递了过去。

萧崎接过锦囊，解开系绳，从中取出一张被揉搓得皱巴巴的纸片。

借着烛光，他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嘴里小声念道：“君子逡巡频借酒，美人睼眄暗藏秋”。

“这碎纸片，”裴昭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沙哑，“是林萱姑娘死后，紧紧攥在手里的。上面的诗……应当就是杀害她之人所留。”

萧崎的指尖拂过纸片粗糙的边缘，“既然此人有意于林萱姑娘，甚至留下情诗，为何又要杀了她？”

裴昭摇了摇头，秀眉紧锁，沉默片刻。

烛火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映出翻涌的思绪。

忽然，她眼神一凝，直直看向萧崎，“明日，能否再陪我去一趟孙府？”

萧崎眉毛微挑，迎上她的目光，“夫人可是……有结论了？”

裴昭微微蹙眉，并未把话说满，“不能完全确定，但我想赌一赌。”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墨七身手敏捷，明天或许能帮我一个忙。”

终于有了新的进展，裴昭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舒缓了一下僵硬的身体。

下一瞬，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眼问道：“对了，那六名修缮佛窟的工匠……可有结果了？”

萧崎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一心二用，你也不怕累死？”

被他这么一问，连日来的疲惫仿佛瞬间涌了上来。

裴昭下意识地张开嘴，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眼角甚至沁出了些许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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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崎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娇小的面容，眼里沁着水光，竟然有些我见犹怜。

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放下手中的书卷。

裴昭的哈欠还没打完，便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已被打横抱起！

“啊！”

裴昭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萧崎的脖颈。

萧崎动作沉稳，几步走到窗下的床榻边，将她轻轻放了上去。

“等林萱姑娘的案子了结，我们再说工匠的事情。”

他将薄被展开盖在她身上，然后俯身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了，“现在，先睡觉。”

……

次日清晨，天光微熹。

孙国公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外，气氛肃杀。

萧崎只带了墨七和另外几名御守卫，眼下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方便大动干戈。

人数虽少，但御守阁的那股凛冽煞气，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沉沉地笼罩住整个孙府。

府门开启，管家脸色发白地将一行人引入正厅。

厅内，孙家一众人等早已齐聚。

孙老国公端坐主位，面色沉凝，眼神浑浊，仿佛一尊泥塑木雕。

孙夫人坐在下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腰背挺得笔直。

孙家二房夫人则坐在另一侧，手里慢悠悠地摇着团扇，眼神在裴昭和萧崎身上扫来扫去，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孙彦峰坐在二房下首，脸色阴沉，眼神闪烁不定。

当裴昭清晰地道明此番来意时，厅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啪！”

孙夫人猛地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面上，半杯滚烫的茶水连同着茶叶泼洒出来，溅湿了桌面，也溅湿了她自己的衣袖。

她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涌起一股潮红，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好！好一个御守阁！”

“既然你们铁了心要将那女妓的死，算往我孙府的头上，那我们今天不妨就把这件事说个清楚明白！”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如刀，死死钉在萧崎和裴昭身上，“若真是阿宸所为，是我孙家教子无方，要打要罚，我这个做娘的，替他接下了！”

“但若是今天，阁领大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拿不出真凭实据，只是凭空污蔑……”

孙夫人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日后若还是要再纠缠不休，往我儿阿宸身上泼脏水，就休怪我拿着圣上亲赐的诰命，进宫面圣！”

裴昭心头一震，她没想到孙夫人竟然如此有气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敬佩。

她下意识地斜眼看向主位上的孙老国公。

只见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国公，此刻只是微闭着双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睡着了一般，对孙夫人这番宣言，没有任何表示。

显然，他心中已然默许。

裴昭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

看来今日，此事必须有个了断。

倒是一旁的孙家二房夫人，此刻摇着团扇，阴阳怪气地开口了：“哎哟，真是难为姐姐了。阿宸尸骨未寒，这心里头的伤还没好利索呢，如今又要受这样的窝囊气……啧啧，我们孙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