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脊录 第20章：淬火终章

第20章：淬火终章(第1/2页)

地狱季的最后一个月，砺石营的空气不再是沉重，而是凝固成了烧红的铁砧。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将滚烫的砂砾灌入肺腑，灼痛感直冲颅顶。

白永少校那张本就冷硬如黑曜铁岩的脸庞，彻底褪去了最后一丝属于活物的温度，只剩下一种漠然的、洞悉一切痛苦的死寂。

他站在那里，不再像一个教官，更像一块记录着无尽折磨的冰冷碑石。

淬炼，已非“地狱”所能形容。

它是将活生生的躯体与灵魂，一并投入名为“极限”的熔炉，用最狂暴的火焰反复锻打，剔除杂质，只求那千锤百炼后的一线精钢之光。

“熔心井”——学院开凿在火山脉上的天然竖井。

井壁滚烫，蒸汽如白刃。

每人背负锁链铁箱，内装黑曜铁岩，重量随呼吸自动递增。

井底是翻滚的熔浆，终点却在井壁中段——一块仅容半足的凸岩。

想抵达，必须在岩壁蒸出的汗液里，用指骨抠住缝隙，一寸寸上攀。

坠落者，铁箱锁链自动绞紧，把人悬在熔浆上方三丈，听着自己皮肉被烤出滋滋作响。

陈文强左肩绷带早与焦黑皮肤粘成一片，指节在岩缝里迸血，却听见岩顶传来石青极低的提醒：“左脚外一寸，有暗钉。”

他咬牙把脚尖嵌进去，血珠落进岩浆，“嗤”地化作一缕红烟。

不能倒下，绝不能成为511营房第一个被拖走的“破绽”！这信念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他摇摇欲坠的意识深处。

“战术绞杀场”。

熟悉的营房编号被彻底打乱。

一张张或紧张、或凶狠、或麻木的面孔被随机组合在一起。

规则残酷到**：击倒你眼前的对手，或者被击倒。

没有队友，只有临时的“同袍”和必须打倒的“敌人”。

信任？那是奢侈品。511营房的几人被刻意分散，如同被投入汹涌漩涡的石子。

他们必须在斗气爆炸的炫光、魔法撕裂空气的尖啸、以及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瞬间捕捉到那熟悉的身影，在陌生甚至带着毫不掩饰敌意的“临时队友”环伺下，建立起短暂却致命的配合链。

初见的身影在混乱中穿梭，光矢不再是银线，而是死神的点名。

每一次瞬发点射，都精准地钉向对手防御的薄弱点、施法的间隙、或者重心的破绽，逼得敌人狼狈不堪。

肖光周身笼罩着柔和的绿芒，他是战场上唯一的光明，是垂死者的希望，却也成了黑暗中最醒目的靶子。

冷箭、刁钻的法术、悄无声息的背刺……每一次致命威胁的临近，总有一道幽影如毒蛇般浮现——李不易。他几乎不参与正面搏杀，只是沉默地游弋在肖光周围的阴影里，两柄不起眼的短刀，或是一记刁钻的踢击，总能精准地瓦解掉袭向肖光的危机，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烟火气。

每一次战斗结束，虽然他们使用的都只是制式的且没有开刃的武器，但所有人也都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喘息如牛，伤痕累累，汗水混着血水泥泞不堪。

然而，一种在高压、血腥与背叛边缘淬炼出的、冰冷的、近乎本能的战场默契，正在这残酷的绞杀中悄然滋生，如同铁胚在反复捶打下逐渐显现的纹理。

“魔兽炼狱囚笼”。

淬火斗场中央，巨大的黑曜铁岩囚笼如同远古巨兽的狰狞口器，散发着浓重的血腥与兽类的腥臊。

里面关押的，是从莽古幽林外围捕获的、处于蛮煞境巅峰（接近人类裂芒境巅峰）的真正魔兽：钢鬃铁背狼獠牙滴落粘稠涎液，毒涎腐蚀蜥的鳞片缝隙蒸腾着腐蚀性的绿雾，尖啸魔蝠倒悬在笼顶，发出令人精神错乱的次声尖啸……饥饿与浓重的血腥味，早已将这些魔兽刺激得彻底疯狂。

六人一组，被如同祭品般投入笼中。

武器？还是那一柄未开锋的制式佩刀，冰冷的金属触感无法带来丝毫安全感。

笼门轰然关闭的巨响，如同丧钟敲响。

下一刻，兽吼与人类的嘶吼、惨叫、骨头被嚼碎的瘆人声响、刀刃劈砍在坚硬皮毛或鳞甲上的刺耳刮擦声、以及法术爆裂的轰鸣，瞬间在封闭的斗场内炸开，混合成一首令人头皮发麻、灵魂颤栗的死亡交响曲。

旧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深褐色，新的、温热的暗红液体不断泼洒其上，迅速汇成粘稠的溪流。白永少校如同最冷漠的观众，站在笼外冰冷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如鹰隼，记录着每一次崩溃的哀嚎、每一次致命的失误。在这里，同情是毒药，恐惧是催命符，唯有最原始的杀戮与求生本能，才能凿开一线生机。

在这日复一日、敲骨吸髓般的极限淬炼中，418营房的身影，如同熔炉中一块逐渐显露出完美棱角的精钢锭，带着沉甸甸的、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清晰地映入了511众人的视野。

他们是所有“魔兽炼狱囚笼”参训团体中唯一一个有着和511营房团队同样待遇的小队，别的小队进入囚笼一般是面对1-2头魔兽，而这两只小队进入囚笼，对面的魔兽至少也是4只以上。

如果说511营房是凭借各自独特的锋芒和一股不灭的韧劲，在绝境中挣扎搏杀的异类组合，那么418营房，则更像一架按照最严苛战争蓝图打造的精密机械，每一个部件都严丝合缝，只为最高效的杀戮与生存而运转。

他们的核心，是曹振。

魁梧的身躯，肌肉虬结如同覆盖着一层精钢甲胄。

气质沉凝，眼神深邃平静，即使在魔兽扑到眼前的瞬间，也看不到丝毫波澜。二阶火属性武者，斗气奔涌时，周身的空气都因高温而扭曲模糊。

他的战斗风格大开大合，毫无花巧，每一拳、每一脚都裹挟着熔金断铁般的沛然巨力，仿佛能将前方的阻碍直接碾成齑粉。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近乎非人的防御力。

作为二阶武者，虽无斗气外放形成的护体罡气，但其千锤百炼的体魄本身，坚韧得如同覆盖了一层无形的重装塔盾。

在几次训练的交错中，511众人曾瞥见，寻常足以撕裂皮甲的尖锐爪牙或沉重的钝击落在他身上，往往只能留下浅淡的印记。

那份如山岳般巍然不动、攻防一体的强悍，让他成为418营房无可撼动的轴心与精神支柱。

地狱季的最后一天，血色残阳如同熔融的金汁，带着一种悲壮的辉煌，泼洒在砺石营冰冷坚硬的黑曜铁岩建筑群上。最后一次负重极限奔袭结束的钟声，沉重地敲响，如同为这场漫长酷刑画下的休止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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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场上，还能依靠自身力量站立的学员，不足百人。

每个人都被剥去了多余的脂肪与水分，身形精悍如同压缩的弹簧，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错的伤痕与厚茧。眼神中的迷茫、恐惧乃至愤怒，都被磨砺殆尽，只剩下疲惫深处沉淀下来的、如同淬火后刀锋般的冰冷锋芒，以及一种近乎麻木的、深入骨髓的坚韧。

白永少校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高台之上，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刮刀，扫过下方这群如同从血与火的地狱深渊中爬出来的队列。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操场上沉重的喘息，回荡在暮色四合的天空下：

“地狱季，结束。”

“恭喜你们，”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恭喜的意味，只有冰冷的陈述，“熬过了第一道淬火。”

“你们现在，勉强算是……一块能入炉的铁胚了。”

没有欢呼，没有松懈，只有一片更加沉重的死寂。

“三天后，”白永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铁剑猛然出鞘，带着刺骨的寒光与凛冽的战意，“学院新生排名赛！那才是你们真正的磨刀石！是龙是虫，是精钢还是废铁，一试便知！这次排名，将决定你们未来在军院所能接触的资源和战技秘法等等，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望尔等，全力以赴，莫留遗憾！”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锐利地扫过下方，尤其在511和418营房所在的位置，似乎多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弥漫了整个操场。

“赛制规则，只说一次！”

白永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法则：

“所有参赛学员，将以精神模拟体的形态，进入学院阵法构建的‘砺魂秘境’！”

“任务核心：生存！猎杀秘境中游荡的魔兽！每击杀一头魔兽，根据其等级与实力，将为你们个人积累数量不等的‘魂令’！”

“秘境之中，时间亦是资源！每在其中存活满一个时辰，自动获得1点魂令！比赛限定时间36个时辰，在‘砺魂秘境’中，你们感受到的所有感觉都和真实世界没有区别，当然，这也包括饥饿，因为进入秘境的你们会被隔绝一切储物手段，且随身也不会有任何食物。”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到极致的弧度，那笑容仿佛冰原上的裂隙：

“规则，就是没有规则！击杀他人，可强行掠夺其身上当前积累魂令的80%！失败者，将带着其死亡前身上剩余的20%魂令，被强制驱逐出秘境，返回现实！”

“最终个人排名，以三天秘境时间结束之时，个人所持有的魂令总数为准，进行排序！”

“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砺魂秘境，便是尔的第一块真实战场！！”

冰冷的规则，如同裹挟着冰碴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操场。藏匿苟活？猎杀魔兽？还是……将屠刀挥向身边的“同伴”？魂令的诱惑与生存的压力，如同两条绞索，套在了每个人的脖颈上。无需言语煽动，规则本身，就是点燃贪婪与杀戮之火的最佳引信！

“解散！”

命令如同断闸，紧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松开。人群沉默地散开，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

曹振带着418营房的六人，如同一个移动的小型战争堡垒，从511众人身边沉稳地走过。魁梧的身躯投下长长的阴影，脚步踏在地面上，带着一种沉稳有力的韵律。

经过石青和初见面前时，他脚步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沉稳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石青冰寒的面容和初见深邃的眼眸。没有挑衅的言语，没有刻意的气势压迫，只有一句低沉、清晰、如同战鼓擂动前的宣告，平静地响起：

“排名赛见。”

话音落下，没有丝毫停留。他带着身后那对目光锐利如匕、充满纯粹战意的孪生姐妹苏允、苏薇，沉默如山、专注于守护的卢铁山，眼神沉静的木系法师尹鲁徳，以及气息平和的光系辅助林辉，五人步伐一致，如同融入暮色的重装骑兵，大步流星地离开，身影迅速被那如血的残阳吞噬。

“排名赛见……”于律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眼神中漏出沉甸甸的凝重，“啧，这阵仗……真他娘的是块不好啃的骨头”

石青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那紧抿的唇线显得更加锋利，周身散发的气息如同出鞘的寒刃，冰冷刺骨。

初见的目光追随着曹振和苏氏姐妹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脑海中无数战术推演、地形模拟、遭遇战况飞速闪过。

陈文强虽然伤势在肖光和初见连日不断的治疗下，直到挑战赛结束八天后才彻底恢复，但此时已经足足过去一个月，所以身体状态已超当初挑战赛的巅峰状态，肖光的小脸微微发白，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衣角，那“互相杀戮”的规则让他心头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胳膊、慵懒地靠在旁边冰冷岩壁上的李不易，前踏一步，站到了众人中间。他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刚才那沉重的宣告和强大的对手都与他无关。然而，他接下来说出的话，却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喂，”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慵懒调子，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排名赛的魂令……可别真当它只是排个名次的数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带着一种了然，“等比赛结束，这些魂令，才是我们在这鬼地方修炼的‘第一桶金’。多多益善，懂么？”

“第一桶金？”肖光下意识地疑惑出声，清澈的眼睛里满是问号，“李不易，你怎知……”他的话没问完就被李不易抬手打断，显然他并没有想解释的意思。

李不易微微侧头，只是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随口一提。

“另外，”他像是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随意，内容却至关重要，“排名赛入场，位置是随机的。进去之后，别像个没头苍蝇。想活得好，想拿得多，”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初见和石青，“最好……用最快的速度汇合。”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神色，自顾自地打了个慵懒的哈欠，转身慢悠悠地朝营房走去，将一片沉凝的思索和骤然加剧的心跳声留在了身后。残阳如血，将他离去的背影拉得很长，融入了砺石营愈发深沉的暮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