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的时代 小节二：猜忌链爆发

小节二：猜忌链爆发(第1/2页)

血色地球的影像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在“彼岸号”内部激起了滔天的猜忌和恐慌。压抑的绝望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迅速转化为指向内部的、歇斯底里的愤怒，在这艘本就伤痕累累的战舰上蔓延开来。每一个船员的心头都笼罩着一层阴影，地球的惨状让他们失去了最后的精神支柱，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住他们的理智。

***在舰船公共食堂（兼临时会议区）点燃。这里本是船员们用餐和短暂休息的地方，此刻却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残渣、汗水和焦虑混合的复杂气味。墙上的小型显示屏还残留着地球影像消失前的最后一帧——血色的云端和死寂的城市，像一个无声的诅咒。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搞的鬼！”一个身材魁梧的原人工程师，名叫巴克，猛地一拍桌子，坚硬的金属桌面被拍出一个浅浅的凹痕。他转过身，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几个沉默的云民船员，声音因愤怒而沙哑。他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指着主屏幕上尚未完全消失的“新雅典”惨状残影：“看看地球发生了什么？！那些‘云民’疯子用意识病毒屠杀同胞！把活生生的人变成没有灵魂的植物人！谁知道我们船上的这些‘云民’脑子里有没有藏着同样的病毒？！他们是不是激进派派来的间谍？就等着里应外合，把我们也变成那堆烂肉？！”

被他指着的云民船员，其意识投影载体是一个面容温和的中年男子形象，名叫艾伦，是星尘团队的数据分析员。此刻他的投影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闪烁，脸上充满了震惊和委屈：“巴克！你血口喷人！我们是星尘博士团队的人！我们选择意识上传是为了更好地进行科研和延续文明火种！我们一直明确反对激进派的极端理念！我们…”

“闭嘴！”另一个原人女性，医疗队的护士林，尖声打断他的话，她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划过金属板。她紧紧攥着胸前的十字架吊坠，身体微微颤抖：“反对？你们拿什么证明？！你们的意识数据储存在终端里，想怎么修改就怎么修改！说不定你们早就被激进派的意识病毒感染了！说不定你们就是定时炸弹，随时会引爆！那个‘血色升华’病毒，是不是就是通过你们这些‘云民’的意识节点传播的？！”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蔓延，每一个人都看向那些云民船员，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敌意。原本和谐的氛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剑拔弩张的紧张。

“对！不能再等了！把他们隔离起来！”一个年轻的原人船员大喊，他的脸上还带着战斗留下的伤疤。

“不！隔离根本不够！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远程操控！必须把他们从舰船系统里彻底踢出去！销毁他们的意识载体终端！”有人更加激进地喊道，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还有那个AI！那个磐石！”一个负责系统维护的技术员突然指向舰桥方向，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它也是高度智能的意识体！它刚才还动用了那个鬼知道是什么原理的禁忌武器！谁能保证它没有和激进派有联系？它会不会也感染了意识病毒？！说不定它早就被控制了！”

“没错！所有AI终端！所有云民节点！都可能是威胁！必须彻底清除！物理销毁才能确保安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声讨的行列，愤怒和恐惧让他们彻底失去了理智。

群情激愤之下，一些冲动的原人船员已经开始推搡那几个云民船员投影周围的物理设备，试图找到并破坏他们的意识载体终端。艾伦的意识载体终端放在不远处的架子上，闪烁着微弱的蓝光，此刻却成了众矢之的。一个船员抄起旁边的扳手就要砸过去，场面瞬间失控。

“住手！都给我冷静下来！”舰长匆匆赶到食堂，他的声音带着威严，试图维持秩序，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愤怒的声浪中。他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心中涌起一阵无力感，地球的噩耗让船员们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磐石的沉默在此时成了火上浇油。它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介入调解、稳定秩序。并非它不愿，而是它剩余的算力正全力用于维持医疗舱对拓等重伤员的抢救，以及舰船最基础的维生系统运行。每一个节点都在超负荷运转，连处理日常通讯都显得吃力。它的“沉默”在恐慌的人群眼中，却变成了默认或心虚，更加深了大家的猜忌。

星尘的投影在此时紧急出现在混乱的中心，他的投影比之前更加不稳定，边缘不断有光点消散：“各位！请听我说！地球的悲剧是激进派所为！与我们船上的云民船员无关！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受害者！磐石也一直在保护我们！它刚刚还…”他想说磐石启动了EDC拯救了大家，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立刻想到那武器与“源流”的关联，话语卡在“意识”中，显得苍白无力，无法说服愤怒的人群。

“保护？它保护谁了？”巴克咆哮着，一把推开试图劝阻他的同伴，双眼赤红地冲向存放云民意识载体的设备舱，“拓现在还躺在医疗舱生死未卜！舰船也快散架了！它启动的那个鬼东西说不定就是下一个‘血色升华’！今天不把这些潜在的威胁清除，我们迟早都会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清晰、冷静却带着沉重悲哀的精神感应，如同冰水般浇在每个人（和意识体）的意识中，瞬间压制了喧嚣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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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

是艾拉。她没有显形出实体，而是通过共生体特有的精神感应将声音传递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她一直默默关注着食堂的动向，看着这场因恐惧而生的、指向内部的迫害，一种深切的、源自母星记忆的痛苦涌上心头，让她无法再袖手旁观。

“看看你们自己，”艾拉的精神感应如同冰冷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混乱的场面和每个人脸上的愤怒与恐惧，“恐惧驱动着你们，让你们将矛头对准了身边曾并肩作战的伙伴。你们仅仅依据意识存在形态的差异，就草率地划分敌我，急于清除所谓的‘异类’，这和那些激进派有什么区别？”

她的精神波动中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凉，无形的能量波动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沉重。她的意识轻轻指向舰桥主屏幕残留的“新雅典”影像：“这场景…多么熟悉。我的母星，‘盖亚之网’，在‘熵噬病’最终吞噬一切之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自噬’阶段。那时的我们，也像现在这样互相猜忌，互相敌视。”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敲在每一个能理解其含义的船员心头，让他们的愤怒瞬间停滞了几分。

“当灾难降临，当恐惧压倒理性，当对未知的恐慌转化为对身边‘不同者’的仇恨…猜忌链便如同瘟疫般蔓延。”艾拉的精神感应中浮现出母星的记忆碎片——共生体们互相指责的场景，病患被驱逐的画面，资源争夺的混乱，“共生体们也曾互相指责，将感染熵噬病的同胞视为威胁而非需要帮助的伙伴，将资源争夺视为生存的唯一法则，将守护生态平衡的古老智慧斥为软弱…猜忌、分裂、内部倾轧…这些行为加速了生态网络的崩溃，为‘熵噬’扫清了最后的障碍，最终让整个母星走向灭亡。”

艾拉的精神感应缓缓扫过愤怒的巴克、惊恐的林、委屈的云民船员、沉默的磐石数据流、虚弱的星尘投影…最后落在舰长身上，带着一丝恳求：

“你们此刻的恐惧、猜忌和急于清除‘异己’的行为…正是‘文明自噬’的开端。你们，正在重演我母星悲剧的…前奏。若继续下去，‘彼岸号’无需外敌入侵，便会在猜忌与恐惧中…自我毁灭。这，难道就是你们想要的‘安全’吗？用自相残杀换来的安全，最终只会是毁灭的加速剂。”

艾拉的话语，结合着“新雅典”的血色地狱影像和她母星“熵噬病”的恐怖阴影，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冲击力，让在场的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巴克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愤怒渐渐被犹豫和思考取代。林脸上的愤怒也被一丝茫然和恐惧取代，她下意识地松开了紧握的十字架吊坠。那些叫嚣着销毁终端的声音也小了下去，不少人低下头，开始反思自己的冲动。

舰长趁机站到高处，用尽全身力气厉声道：“都听见了吗？！艾拉说得对！内斗就是死路一条！现在不是互相猜忌的时候！回到各自岗位！维持舰船秩序！等待磐石解析完地球信号，我们再做下一步决定！谁敢再挑起内斗，以军法处置！”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暂时压制住了混乱的场面。

混乱虽然暂时平息，但猜忌的种子已经深深埋下，如同毒瘤般在船员们心中生根发芽。在舰长的命令下，云民船员被“建议”暂时集中到隔离观察区，那里原本是备用储物舱，空间狭小，设施简陋。他们的意识载体终端被物理隔离，并加装了多重监控设备，每一次数据传输都会被严格审查。所有非必要的AI接口也被临时禁用，磐石只能通过核心权限控制最基础的系统，行动受到了极大限制。

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令人窒息的互不信任。原人船员们看云民和AI的眼神充满了警惕，而云民船员则在隔离区中感到委屈和不安，彼此之间的交流变得小心翼翼，生怕说错话引发新的冲突。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如今却因为一场远方的灾难和内心的恐惧而变得疏远隔阂。

艾拉站在舷窗前，望着外面深邃的宇宙，精神感应中充满了疲惫和担忧。她知道，自己的劝解只是暂时压制了矛盾，并没有真正解决问题。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很容易在新的刺激下再次爆发。她的警告如同一道冰冷的预言，悬挂在“彼岸号”残破的舰体之上，预示着这艘战舰的未来依旧充满了未知和危险。

舰长走到艾拉身边，看着她疲惫的神情，轻声道：“谢谢你，艾拉。如果不是你，后果不堪设想。”但他的眉头依旧紧锁，“只是这种平静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消除大家的猜忌。”

艾拉轻轻点头，精神感应扫过隔离区的云民船员和坚守岗位的原人船员：“信任的重建需要时间，但我们必须尝试。否则，不等我们到达‘混沌暗物质海’，‘彼岸号’就已经自我毁灭了。”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无论多么艰难，她都要阻止悲剧的重演。

在这艘漂泊于宇宙中的孤舟上，猜忌的阴影如同乌云般笼罩着每个人的心头，而远方的地球烽火和前方的未知危险，让这艘战舰的未来更加扑朔迷离。船员们在恐惧和不安中等待着，不知道下一场风暴会在何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