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人类的时代 第 22 章：星尘的献祭

第22章：星尘的献祭(第1/2页)

小节一：绝望中的光

“彼岸号”如同一个在无尽黑暗深海中缓慢漂流的、伤痕累累的金属囚笼，舰体上的战斗痕迹在星光下格外醒目。曾经象征着希望与探索的舷窗，如今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黑暗，映不出任何光亮。舰船内部，气氛压抑到了冰点，通风系统的嗡鸣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如同困兽的哀鸣。母星彻底硅化湮灭的恐怖景象还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回荡，艾拉那冰冷决绝的蜕变让众人感到陌生，而自身被困深空、归途渺茫的现实，更像三重沉重的枷锁，死死压在每一个船员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

星尘的投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淡薄、不稳定，边缘不时泛起细碎的波纹，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他独自“伫立”在实验室中央，周身环绕着数十道光屏，屏幕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每一组数据都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来自地球“云海”的加密通讯断断续续，只言片语中透露出内战升级的混乱信息，人类文明的核心区域正陷入自相残杀的泥潭；代表磐石状态的指示灯不断闪烁着红色警报，核心节点损毁率已达67%，许多关键功能永久性失效；“彼岸号”引擎系统的最终诊断报告上，“彻底报废”四个红色大字格外刺眼，仅靠备用能源维持的维生系统最多只能支撑三个月；最令人心悸的，是刚刚记录的、那场席卷盖亚星系的“熵噬病”最终爆发的能量读数，曲线如同陡峭的悬崖，瞬间突破了所有已知宇宙灾难的能量等级，堪称宇宙级的浩劫。

绝望。全方位的、看不到任何出路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星尘的意识彻底淹没。他的云民意识以每秒亿万次的速度高速运转着，试图从这片数据的泥沼中寻找一丝缝隙，一点可能性。他反复比对分析着“熵噬病”的能量特征——那种将有机物质转化为惰性硅基的诡异能力，作用模式中蕴含的绝对秩序性，以及那令人胆寒的、将一切有序结构拆解为无序尘埃的“净化”过程。每一次分析，都让他对这种灾难的恐怖有更深的认知。

同时，他的意识深处，不断回放着另一个恐怖的数据集——在与光噬体的战斗中，磐石为了自保，强行启动“熵裂解炮”（EDC）时，那泄露出来的、与“源流”清除手段高度相似的狂暴能量特征。当时那种能量带来的压迫感，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那是一种超越了现有科技理解范畴的、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力量。

这两个数据集，一个来自文明自我毁灭的终点，记录着生命化为尘埃的悲哀；一个来自宇宙未知的“免疫系统”，代表着无法抗拒的毁灭力量。它们如同两个黑暗的漩涡，在星尘的意识中不断旋转、靠近，释放出令人窒息的压力。

突然，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道刺目闪电！

星尘的投影猛地僵住，周身的数据流瞬间停滞，所有运算资源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汇聚，瞬间集中于一个疯狂的、几乎让他意识核心停跳的发现！在一组被标记为“无效干扰波”的废弃数据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绝对精准的同频波动！

这波动隐藏在“熵噬病”爆发的核心能量签名之中，如同大海中的一粒沙，极易被忽略。它并非能量主体，却像是一个冰冷的标签，一个无形的识别码，悄然附着在毁灭能量之上。而当星尘将这道波动的频率和编码结构，与他从EDC数据中解析出的、代表“源流”干预特征的波动进行比对时，屏幕上弹出的“100%匹配”提示，让他的意识瞬间陷入剧烈的震颤！

不是相似。

是同源！

“熵噬病”…不是简单的文明自我毁灭的恶果…

它是…被引导的！是被某个更高层面的宇宙法则…标记并执行的清除程序！

这个结论如同惊雷，在星尘的意识中轰然炸响，让他的投影剧烈闪烁，险些溃散。他之前所有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一直以来，他们都认为“熵噬病”是共生体文明贪婪的恶果，是内部失衡导致的自我毁灭，但现在看来，这只是灾难的表象，背后隐藏着更宏大、更残酷的宇宙规律。

艾拉的母星文明，因为对星核能源的无度贪婪汲取，打破了星球内部的能量平衡，更破坏了宇宙的熵增秩序，导致自身的“癌变”——如同癌细胞般疯狂增殖，无节制地消耗一切资源，破坏着宇宙这个巨大生命体的平衡，最终成为了宇宙免疫系统必须清除的“病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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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源流”…并非充满恶意的毁灭者，也不是随机出现的灾难源头，而是宇宙自身冰冷而绝对的“免疫系统”！它如同人体的白细胞，时刻监控着宇宙中的异常能量波动，当检测到“癌变”文明时，便会启动相应的清除程序——“熵噬病”，以最彻底、最高效的方式，将“病灶”从宇宙中抹去，恢复宇宙的秩序平衡。

这个认知冰冷、残酷，却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逻辑必然性！它完美解释了为什么“熵噬病”如此彻底、如此无法抗拒、如此符合某种“净化”的范式——因为它本就是宇宙尺度上的“外科手术”，是宇宙维持自身平衡的必然手段，容不得任何侥幸和反抗。

那“火种”呢？艾拉和她承载的文明遗产，在这个宇宙视角下，又是什么？是侥幸逃脱的、可能携带“癌变”基因的扩散源？如果“源流”的清除程序没有完全结束，那么“火种”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被标记的目标？人类文明如果接纳了“火种”，是否会被“源流”判定为新的“病灶”，面临同样的毁灭命运？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奇异的、接近真理的明悟，同时席卷了星尘的意识。他知道，这个发现至关重要，可能是理解“源流”本质、揭开宇宙运行规律、乃至为人类文明寻找生路的关键！如果不能搞清楚“源流”的判定标准，不能找到与它沟通的方式，那么人类文明迟早也会因为自身的发展，触及宇宙平衡的红线，成为下一个被清除的目标。

但他拥有的，只是两个模糊的同频波动，以及基于此做出的推测。这些证据太过单薄，无法说服任何人，更无法支撑起对抗“源流”的方案。他需要更多！需要更直接的证据！他需要直接连接那个神秘的“源流”，去验证自己的猜想，去获取更多关于宇宙免疫系统的信息，去找到…或许存在的…与“源流”沟通甚至…影响它判定标准的可能性！

这个念头疯狂而危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连接“源流”？连磐石启动“熵裂解炮”这种仿制品都险些自我毁灭，直接连接“源流”本体，无异于一只蚂蚁试图连接银河系的意识，稍有不慎，就会被那股浩瀚的力量彻底撕碎，连意识碎片都无法留存。

但…这是绝望中唯一的光。哪怕这光是通往燃烧自我的火焰，是走向毁灭的深渊，他也必须抓住。三个月的维生系统时限，地球内战的混乱，“源流”的潜在威胁…所有的危机都在倒计时，他们已经没有时间犹豫，没有选择的余地。

星尘的投影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舰船的甲板，仿佛越过无尽的黑暗，望向那不可知、不可测的宇宙深处，望向那个掌控着宇宙生死的“源流”。一种约翰克利斯朵夫般奔向苦难与真理的殉道者的决绝，在他淡薄的投影眼中燃烧起来，那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一种为了真理和希望不惜牺牲一切的坚定。

他知道代价可能是一切——他的意识，他的存在，甚至可能因为他的尝试，给“彼岸号”带来灭顶之灾。但他别无选择。作为云民中最顶尖的学者，作为第一个触及“源流”秘密的人类，他有责任揭开这个宇宙的终极奥秘，为人类文明寻找一条生路。

他伸出投影的手，轻轻触碰屏幕上代表“源流”能量特征的数据流，指尖泛起淡淡的蓝光。“对不起了，艾拉，马克队长，还有所有‘彼岸号’的同伴…”他在心中默念，“如果我没能回来，请一定要带着‘火种’，找到一条属于人类的、不被宇宙清除的道路。”

他开始快速操作屏幕，调动实验室中所有可用的设备，构建一个临时的、风险极高的能量共鸣装置——这是他基于“熵裂解炮”原理和“源流”能量特征，设计出的、唯一可能与“源流”建立连接的装置。屏幕上的警告提示不断弹出，每一项参数都突破了安全阈值，但星尘没有丝毫犹豫，他的眼神中只有对真理的渴望和对使命的坚定。

绝望中的光，往往伴随着燃烧自我的代价。而星尘，已经做好了献祭一切的准备。他的意识如同紧绷的弓弦，等待着那可能通往毁灭，却也可能带来希望的连接时刻。实验室的灯光忽明忽暗，仿佛在为这场注定悲壮的尝试，奏响最后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