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建国电话过后第二天下午。
两辆风尘仆仆的越野车,碾过龙口镇的石子路,停在了卫生院门口。
车门打开,第一个下来的就是刘秉正教授。
他戴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一丝不苟。
跟在他身后的是陈为民,眼神里那股狂热的探究欲。
叶丽娟也来了,拎着她的宝贝仪器箱,表情严肃。
他们来得真快,雷厉风行。
让我有点意外的是,封四九居然也跟着下了车。
他抱着一个酒壶,眯着眼,像是没睡醒。
刘教授径直走了过来,没什么寒暄,直接开口:“谢医生,你准备一下,跟我们一起去。”
“太快了吧,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行李也没有收拾。卫生院这边还没有请假。”
“时间不等人。万一让人石化的东西跑到市区扩散了,那后果不堪设想。心理准备的话,在路上慢慢做。行李的话在路上准备。一切的费用都可以报销。卫生院已经跟你们院长打过招呼了,特殊征调。”
“你们抓壮丁的效率真高啊。”
“过奖过奖,要不要给你做心理建设?”
“这次不用建设,建国哥在那里。我得去看看他。现在就出发吧,不要让雅晴知道,不然的话她会跟着去。”
就在这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刘教授!请等一下!”
我们回头,看到杜雅晴快步跑了过来。
她怒气冲冲朝我瞪了一眼。
“想甩掉我?没门!”
我干咳两声。
“刘教授,谢天,我都听说了。我哥他在神农架出事了吗?”
刘教授推了下眼镜,语气平和:“你哥哥没有出事,只是调查受阻,没有危险。他们处理不了,向我们求助。但情况确实比较复杂。我们这就是去支援他。”
“我要和你们一起去!”杜雅晴语气坚决。
刘教授微微皱眉:“雅晴同志,你的心情我理解。但这次进山非同一般,很可能有未知的危险,而且你的身体一直很虚弱……”
“正因为危险,我才更要去!至于虚弱,已经不存在,我现在一个可以打谢天!”
我耸耸肩。
“给你两分钟说服我。”刘教授微笑道。
杜雅晴逻辑清晰地陈述理由。
“第一,杜建国是我哥,我不能明知他有危险而坐在家里等消息。第二,我是工程师,我可以帮助叶工整理环境数据、绘制地图、维护设备,我的专业能力对你们有用。第三,山鬼这类传说中的生物,我有一种直觉性的好奇,这或许和我丢失的那段记忆有关。”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些:“最后,在龙口湖和巫峡的经历,说明我对古老生物的痛苦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感知力。虽然很微弱,但我或许能提前感知到山鬼的踪迹,充当队伍的预警系统。刘教授,让我去吧,我绝不会拖大家后腿,我能帮上忙,说不定还能立功,到时候不要克扣我的奖金!”
刘教授沉默了片刻,显然在快速权衡。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陈为民和叶丽娟。
陈为民耸耸肩,不置可否。
叶丽娟则轻轻点了点头。
最后看了看我。
我耸耸肩:“我听雅晴的。”
刘教授最终做出了决定:“雅晴同志,你说得有道理。你的专业技能和特殊体质确实对这次调查有帮助。我同意你加入。但是,你必须绝对服从指挥,不能擅自行动。毕竟你还很虚弱。而且你也是我们调查组的宝贝。”
“我保证!谢谢您,刘教授!”杜雅晴松了一口气,接着朝我得意一笑。
简单收拾了急救箱,带了些必需品,我和雅晴坐上了他们的越野车。
车子没有丝毫停留,马不停蹄出发。
同样的,先乘船,再坐车。
一路上都在讨论王波的案子和鬣狗石化的过程。
鬣狗他们的遭遇有点像希腊神话中的美杜莎,据说看美杜莎眼睛一眼就会变成石头。
而鬣狗这些盗猎者变成了苔藓,变成了活俑。难道真是山鬼干的?
三天之后,我们来到神农架,和当地力量汇合。
我看到了几名持枪人员,是县里派来的警力。
保护区还贴心地为我们配备了两名当地向导。
一位姓孙,大家都叫他老孙,六十多岁,皮肤黝黑得像老树皮。
老孙话不多,但眼神锐利,对山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是活地图。
另一位是个四十岁上下的汉子,叫葛大壮,身材精干,手脚麻利。
葛大壮自称常带科考队和摄影组进山,对路线也很熟悉,非常热情健谈。
但我发现葛大壮眼神偶尔飘忽,看人时带着点掂量的意味。
看到刘教授这支气质特殊的队伍,他显得格外殷勤。
途中休息时,葛大壮凑过来给刘教授递烟。
被刘教授摆手拒绝后,他自己点上一根,压低了声音:“几位领导,进了这老林子,有些规矩可得注意。尤其是晚上,起雾的时候,千万别乱跑,也别随便答应听见的怪声。因为那是山鬼在喊你。”
他吸了口烟,眼神闪烁地继续道:“那山鬼邪门得很!不是什么白毛动物,是个穿着白衣服的鬼!专门在起雾的时候出来,学人说话!它叫你名字,你可千万不能答应!一答应,魂就被它勾走了,就会迷迷糊糊跟着它走,走到那没人的深沟里,然后……噗通一下,你就变成一个石头啦!”
老孙对这个传说表示认可,时不时点头。
他夸张地比划着:“还有人说,它是一团瘴气变的,能钻到你脑子里,让你看到你最怕的东西,自己把自己吓死!死的时候样子那叫一个惨哦,五官都扭曲了,所以那些石头人才是那副鬼样子!为啥专找外乡人?因为外乡人贪心啊!心里有鬼,就容易招上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但略作思考,觉得他讲得过于夸张,像是在故意吓唬我们。
刘教授只是淡淡一笑,没说什么。
陈为民则嗤之以鼻:“无稽之谈,典型的集体癔症和恐惧心理投射。”
封四九本来抱着酒壶在打盹,听到葛大壮的话,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他老人家眯着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带着醉意说道:“尔等所言,皆乃乡野村夫之见,未得真髓!”
他摇晃着站起来:“《楚辞·九歌》之《山鬼》篇记载,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彼之山鬼,乃山林之精魄,是含睇宜笑的窈窕女神,何以至此等狰狞可怖之状?”
“啊,山鬼是女的?”我大吃一惊。
“听说还挺漂亮。”雅晴呵呵笑道。
封四九猛地灌了一口酒,语气变得有些缥缈:“依我看来,所谓山鬼,非古之神女,实乃古楚时代藏于深山的巫觋,他保护森林不受外人侵犯。山林以自身灵气供养它,维持他不老之身。最终借此地特殊山水灵气,化作了这非人非鬼的怪物。其形苍白,因它本为灵体;其速如风,因它无实质。”
我心中一惊,难道山鬼真是长生不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