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块江南水乡题材的绣片,乌篷船的船篷用“虚实针”绣制,远看如水墨画般晕染,近看却能看清每一针的走向,船桨划过水面的涟漪,都用淡蓝色丝线绣出,仿佛下一秒就要泛起波澜。
徐佳莹屏住呼吸,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百子图”绣片,指尖能感受到籽珠的凸起与丝线的细腻。
她拿起一块“蝶恋花”绣片,绣片上的蝴蝶翅膀用“散套针”层层叠绣,从浅粉到深紫的渐变自然得如同真蝶振翅,连翅膀上的脉络都用“施针”细细勾勒,阳光透过绣片,能看到丝线交织的细微孔隙。
“姨婆,这是什么针法?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精致的绣活。”徐佳莹的声音里满是惊叹。
姨婆凑过来,指着绣片边缘的针脚解释:“这是‘虚实乱针绣’,是苏绣里的绝技,现在会这种针法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当年你外婆为了学这个,在苏州的绣坊里当了三年学徒,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习,手指被针扎破了好多次,伤口好了又扎,最后指尖都结了厚厚的茧子。”
她轻轻捏住绣片的一角,“你看这针脚,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每一针都跟着花和蝴蝶的纹理走,顺着轮廓绣,才能绣出这种立体的质感,就像把真的蝴蝶钉在了布上。”
第二只木箱打开时,徐佳莹的目光瞬间被里面的刺绣工具吸引。
竹制的绣绷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巴掌大,是当年绣枕顶、手帕用的,最大的直径足有一米,边框上还留着当年固定门帘布的痕迹。
几捆丝线装在青花瓷罐里,瓷罐上印着“景德镇制”的字样,丝线颜色从正红、靛蓝到牙白、鹅黄,足足有几十种,虽历经数十年,依旧鲜亮如初,没有丝毫褪色。
“这是‘花线’,”姨婆拿起一缕红色丝线,对着阳光举起,丝线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用江南的桑蚕丝捻成,一根丝线还能分成八丝,绣细活的时候,要把丝线分到最细,这样绣出来的图案才精致。”
“不像现在的化学线,看着亮,却没有这种温润的质感,洗几次就会掉色。”
她又从箱底拿出一把银制的绣花针,针身细如发丝,针尖却格外锋利,“这是老银匠打的银针,比普通钢针软,不容易扎破丝线,绣‘打籽绣’‘盘金绣’的时候最好用,钢针太硬,容易把金线勾断。”
徐佳莹的指尖轻轻划过丝线,又摸了摸冰凉的银针,忽然抬头看着姨婆,眼神里满是期待。
“姨婆,您教我苏绣吧,我想把这些老技法学下来,不想让它们就这么藏在箱子里。”
姨婆愣了一下,随即眼眶微微发红,她握住徐佳莹的手,声音带着哽咽:“好啊,好啊,我还怕这些手艺没人传呢。从今天起,咱们每天下午在院子里练,先从最基础的针法学起,慢慢来,不着急。”
当天下午,姨婆就在石桌上支起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绣绷,绷上一块柔软的白色真丝布,又从青花瓷罐里拿出几缕浅灰色、墨绿色的丝线,放在白色的瓷碟里。
“学苏绣,第一步要学‘齐针’,这是所有针法的基础,就像盖房子要先打地基,地基不稳,后面的绣活再好看也站不住。”
姨婆坐在藤椅上,拿起绣花针,用牙齿轻轻咬断丝线,指尖灵巧地穿针引线。
她左手扶着绣绷,右手捏着针,丝线穿过布面时几乎没有声音,一针一线地绣出一条直线,针脚细密均匀,间距一致,方向整齐,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