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步履从容,踏出那已被鲜血浸染的电梯厢。
脚下是光洁如镜的合金地板,倒映着他玄黑道袍的衣摆和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
笔直的走廊向前延伸,两侧是冰冷的金属墙壁,散发着幽幽的冷光,空气里弥漫着...
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鼎爷的手终于从猫背上缓缓抬起,指尖轻轻一弹,那黑猫倏地跃下沙发,悄无声息地隐入角落的阴影中。他目光如刀,直刺钟定国:“钟先生方才说‘水果’路子断在吕宋,可我听说,上个月有艘挂着菲律宾旗的货轮,在汕尾外海被边防缉私艇追击时自沉??船号‘海丰618’,载重八百吨,船上除了香蕉菠萝,还搜出三百公斤高纯白粉。这事,你们‘通远商行’脱得了干系?”
钟定国面色不变,只将茶碗轻轻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鼎爷消息灵通,佩服。但那艘船不是我们的。我们的人早在七天前就改道马尼拉南港装货,走的是合法报关渠道,用的是‘粤海果蔬贸易公司’的名义。那艘‘海丰618’,是另一伙人打着我们旧旗号行事,已被我们清理门户。”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份海关放行单复印件,推至桌前,“这是通关记录,编号、签章、查验员姓名俱全。若鼎爷不信,大可派人去查。”
雷云升接过文件粗略扫了一眼,眉头微皱。他虽不懂这些文书细节,但多年混迹黑白两道的经验告诉他??这份文件,是真的。
“可问题是,”鼎爷忽然笑了,笑得像一只老狐狸,“你们以前靠吕宋线,是因为那边有个叫冯三炮的军阀私兵头子给你们撑腰。现在他人呢?据我所知,半个月前,他在宿务被菲律宾国家警察特别行动组狙杀于赌场后巷,脑浆都溅到了墙上。你们没了这层关系,凭什么还能打通南洋到港岛的海运?谁替你们压住沿途海盗、私枭、甚至海军巡逻队?”
钟定国沉默两秒,忽然抬头:“因为现在给我们撑腰的,不是人,是‘鬼’。”
满室皆静。
宋定乾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鬼?”洪胜轻声重复,语气里没有讥讽,反倒带着某种近乎虔诚的好奇。
“不错。”钟定国道,“冯三炮死后,我们原以为彻底完了。但就在他尸体火化的当晚,他的魂魄显灵于我梦中,告诉我一条更稳更快的暗航路线??绕过巴士海峡,贴着太平洋深处的一条海底裂谷前行,那里磁场紊乱,雷达失灵,连卫星都照不到。只要船上供奉他的牌位,每日焚香三炷,便风平浪静,百邪不侵。”
他说完,又从怀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递上前去。那木牌漆黑如墨,正面刻着“故冯公讳三炮之灵位”,背面则是一串奇异符文,隐隐泛着暗红光泽,像是渗过血一般。
鼎爷没接,只是示意雷云升拿过去。雷云升戴上白手套,翻来覆去查看,忽觉指尖一阵刺痛,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他猛地缩手,再看那符文,竟发现原本的红色纹路似乎移动了一分!
“这是……养魂牌?”宋定乾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以死者怨念为引,借阴气凝形,再以秘法封印于物中,可驱邪避灾,亦可操控亡魂作战。此术出自湘西赶尸门,早已失传百年,你们怎会拥有?”
钟定国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道长果然高明。实不相瞒,我们请动了一位隐世高人,乃当年赶尸派最后一位传人。他愿助我们一臂之力,条件只有一个??每趟船,必须带一名‘活死人’入境。”
“活死人?”陈子豪忍不住问。
“就是被种下‘尸蛊’之人。”钟定国解释,“外表与常人无异,但体内寄生着一种来自苗疆深山的虫卵,遇特定药引便会孵化,控制其神智,令其力大无穷、刀枪不惧,且绝对服从命令。这些人,将成为我们在大陆扩张势力的最佳工具。”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而我们需要的,正是港岛这块跳板。只要贵帮肯点头,不仅利润分成可达两成五,而且这位高人还可为贵帮几位核心成员‘种蛊护体’,让你们从此百病不侵、夜梦安宁,甚至……延年益寿。”
此言一出,连一向冷静的洪胜也不禁瞳孔微缩。
她终于第一次正眼看钟定国,声音清冷如霜:“你说的那个高人……是不是姓万,道号‘玄骨子’?”
钟定国神色不变:“道长认识此人?”
洪胜未答,反而转向鼎爷:“爷爷,这件事,不能答应。”
鼎爷眯起眼睛:“为何?”
“因为万玄骨二十年前就该死了。”洪胜缓缓道,“他是我父亲亲手镇压在城寨地底‘锁龙井’中的邪修,当年他妄图炼制万人尸阵,引发瘟疫以成就邪道金丹,结果被我父亲联合三大道门围剿,肉身焚毁,元神封印。若他真还活着……说明锁龙井已破,阴气外泄,城寨底下,早就成了养尸窟!”
室内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雷云升猛地站起身,喝道:“不可能!锁龙井由我亲自巡视,每月祭香洒盐,从未发现异常!”
“那你可知,最近三个月,城寨西区有多少老人莫名暴毙?又有多少孩童夜间哭闹不止,说是看见墙上爬满黑影?”洪胜冷冷反问,“还有拳场地下那口古井,为何最近打上来的水,总带着一股腐臭味?”
雷云升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钟定国却笑了:“洪小姐多虑了。万师的确曾被封印,但他早已悔悟前非,如今只为赎罪而活。至于锁龙井……确实破了,但不是他自己破的,而是天意使然。九十年代末,天地气运将变,阴司松动,许多古老封印都会自行瓦解。这是劫数,也是机缘。谁能掌握阴兵之力,谁就能在未来乱局中立于不败之地。”
他站起身,环视众人:“我知道你们不信。但今晚子时,我会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就在筲箕湾码头废弃仓库区,第三十七号仓。那里停着我们刚运来的一艘货船,船上有一具‘活死人’正在苏醒。你们亲眼看看,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鼎爷久久未语,手指再度摩挲起桌面,节奏缓慢而沉重。
良久,他才开口:“好。我跟你去。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带‘病虎’同行。”
钟定国毫不意外:“自然可以。不过提醒一句,那位‘活死人’虽已被控制,但仍有一定攻击性。若非真正高手,靠近者恐有性命之忧。”
“那正好。”鼎爷冷笑,“让他试试自己的本事。”
会议就此结束。众人陆续离开包厢,唯有宋定乾linger在窗边,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维多利亚港,眼神深邃。
段羽腾悄然走近:“师父,您信他们的话吗?”
宋定乾摇头:“半真半假。那块养魂牌确是真品,符文蕴含阴煞之气,绝非伪造。但他们隐瞒了最关键的一点??万玄骨若真已复活,绝不会甘心为人所用。他必定另有图谋。”
“您的意思是……他们在被利用?”
“不。”宋定乾转身,目光如炬,“是他们自己,就是棋子。而真正的幕后之人,恐怕已经潜入港岛,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与此同时,钟定国走出拳场大楼,一辆黑色奔驰已在路边等候。车门打开,一个身穿灰袍、面容枯槁的老者坐在后排,双眼紧闭,脸上布满诡异青纹,宛如尸斑。
“事情谈妥了?”老者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差不多了。”钟定国坐进车内,低声道,“他们会上钩的。毕竟,没人能抗拒永生的诱惑。”
老者缓缓睁开眼,眸中竟无瞳仁,只有一片混沌灰雾:“记住,子时之后,必须让那女人亲眼看见‘甲号实验体’苏醒。只有她确认了尸蛊成功激活,才会允许我们使用城寨地道网。”
“明白。”钟定国点头,“等她带回消息,洪胜内部必生分歧。届时我们再抛出‘共享尸兵技术’的诱饵,便可分化其势力,逐个击破。”
老者嘴角扯出一丝狞笑:“很好。只要再有七日,等月蚀之夜降临,我就能借城寨地脉阴气重塑肉身。到那时……整个港岛,都将沦为我的养尸场。”
汽车缓缓驶入夜色,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山路尽头。
而此时,距离子时还有三个小时。
洪胜一行人已秘密集结完毕。除鼎爷、洪胜、雷云升外,还包括四名精锐打手和伪装成保镖的钟定国。段羽腾本欲跟随,却被宋定乾拦下。
“你去不了。”宋定乾沉声道,“那个地方,阳气太弱,阴灵横行。你尚未开眼通幽,贸然进入,轻则惊魂失魄,重则被夺舍附体。”
“那您呢?”
宋定乾从袖中取出一枚青铜铃铛,轻轻一摇,发出清越之声:“我自有护身之法。况且……我也想看看,究竟是谁,敢在我眼皮底下重演二十年前的惨剧。”
他披上一件黑色道袍,背上负着一柄缠满符纸的桃木剑,缓步走向码头方向。
子时将至,海风渐寒。
废弃仓库区内,杂草丛生,铁皮屋顶锈迹斑斑。第三十七号仓孤零零矗立中央,门口挂着一把巨大铁锁,却早已被人从内部掰断。
鼎爷挥手示意手下散开警戒,自己率先迈步走入。
仓库内空旷昏暗,唯有中央停放着一艘长约二十米的渔船,船身漆黑,无名无号,甲板上摆着一口密封的青铜棺材,四周插着七根白色蜡烛,火焰竟是幽绿色的。
“就是这里。”钟定国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口浊气,“棺中之人,是我们从云南边境买来的死刑犯,体内已植入第三代改良尸蛊。昨夜注入药引,此刻应已完成转化。”
“啪!”一声轻响,棺盖自动掀开。
一股浓烈腥臭扑面而来。
只见棺中之人缓缓坐起,皮肤呈死灰色,双目浑浊无神,但肌肉虬结,血管凸起如蚯蚓蠕动。他低头看向自己双手,突然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猛地跃出棺材,直扑最近的一名洪胜打手!
那人反应极快,拔枪便射,子弹击中其胸口竟如中铁石,只留下浅浅凹痕!
“小心!这家伙力大无穷!”雷云升怒吼,挥拳迎上。
两人硬拼一记,雷云升竟被震退三步,虎口崩裂!
“贴山靠!”钟定国暴喝一声,身形疾冲而上,肩背如锤撞向尸人后心。那尸人被打得前扑数尺,却立刻翻身跃起,速度更快!
就在此时,一道金光自外飞来,正中尸人额头!
“叮??”一声脆响,犹如钟鸣。
尸人动作戛然而止,浑身剧烈抽搐,眼中灰雾迅速褪去,最终轰然倒地,不再动弹。
众人回头,只见宋定乾持铃而立,额角渗汗。
“好险。”他喘息道,“这尸蛊已接近‘半神’境界,若再晚一秒,它就会觉醒自主意识,届时整个仓库的人都得死。”
鼎爷脸色铁青:“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可控武器’?”
钟定国也不辩解,只冷冷道:“失控是因为外界干扰。若在封闭环境中操作,绝不会如此。而且……您刚才也看到了,它的力量,远超人类极限。这样的士兵,十个足以攻陷一座小镇,百个可颠覆一省政权。”
洪胜盯着那具尸体,久久不语。
她忽然蹲下身,伸手探向尸人口腔,从中抠出一枚米粒大小的黑色晶体。
“这是……控魂芯片?”她喃喃道,“现代科技与邪术结合?难怪能压制本能**……但这东西,最多维持七日,之后蛊虫反噬,宿主必疯。”
钟定国微笑:“所以我们才需要频繁更换宿主。每一趟船,都能带来新鲜‘材料’。”
鼎爷终于开口:“我可以考虑合作。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所有转运必须经我指定路线;第二,万玄骨本人,必须来见我一面。”
“没问题。”钟定国答应得干脆。
一行人撤离仓库,各自散去。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那具“死亡”的尸人,手指曾在黑暗中,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更深的夜里,宋定乾独自回到临时落脚的道观,点燃三炷香,跪拜祖师牌位。
“师尊在上,弟子宋定乾叩首。今夜目睹邪术再现人间,心甚惶恐。万玄骨若真复生,则二十年前那场浩劫或将重演。弟子恳请赐梦示警,指点迷津……”
话音未落,香火突爆三花!
紧接着,观外狂风大作,院中古树无风自动,枝叶哗啦作响。
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响起:
“天门将开,五脏藏秘。肝主魂,肺主魄,心藏神,脾藏意,肾藏志……守得住五气朝元者,方能逆斩命途。”
宋定乾猛然抬头,泪流满面:“师父……真的是您?”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
但他心中已然明悟??这场风波,不只是走私与权力之争,更是一场关乎天地气运、生死轮回的大劫。
而他,必须在这劫数来临之前,彻底唤醒体内沉睡已久的“道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