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认输。”姜闻的话响起。
岩岗愣了一下,看了看胸前伤口,又看了看对面气息依旧强盛的龙人勇士。
他不甘地咬了咬牙,最终还是低头一礼,走下石台。那龙人勇士冷哼一声,收枪而立,脸上傲然之色更...
血月之下,那无面之人九臂齐动,八颗头颅同时张口,发出不属人间的尖啸。音波如刀,割裂空气,地面龟裂成蛛网状,黑气自裂缝喷涌而出,凝聚成无数扭曲人形,扑向姜闻一行。
“护住族人!”姜闻低喝一声,桃木剑横斩而出,剑锋划过虚空,留下七道残影。每一道残影皆化作符文锁链,缠绕住扑来的黑影,瞬间将其净化为灰烬。他脚步未停,身形如风掠向前方祭坛,每踏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朵青莲虚影,莲开即灭,却将周身三丈内的黑雾尽数逼退。
罗刹族少主背着两名虚弱族人,紧随其后。他额头冷汗直流,体内灵力几近枯竭,可眼神依旧坚毅。他知道,此刻退后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而那无面之怪缓缓抬手,九臂之中最中央的一只缓缓举起,掌心托着一枚漆黑如墨的珠子??那珠子内部似有星河旋转,又似有万千生灵魂魄在哀嚎挣扎。
“这是……百蛮祖灵之心?”姜闻瞳孔一缩。
他曾于道观推演中得见远古秘辛:百蛮部族之所以能屹立万年,靠的并非武力强盛,而是以血脉供奉一方“祖灵核心”,借其庇佑地脉、调和阴阳。此物本应藏于百蛮圣殿深处,受九重结界守护,怎会落入这邪物之手?
“你窃取了他们的命脉。”姜闻声音渐冷,“难怪黑水蔓延如此迅速。”
“窃取?”那无面者发出低笑,声如砂石摩擦,“我乃归还。他们早已背叛誓言,弃信仰于尘土,我不过是替命运执行裁决。”
话音未落,它猛然捏碎手中黑珠!
轰??!
一股滔天怨念冲天而起,化作血色飓风席卷四野。那些原本游荡的死尸尽数跪伏在地,脊椎节节爆裂,从中钻出一条条黑蛇般的触须,直指苍穹。天空中的血月骤然扩大,仿佛一只巨眼睁开,冷冷注视着这片大地。
姜闻心头剧震:“它在唤醒‘?’!”
不是简单的污染,也不是寻常邪祟作乱??这是仪式!一场以整个百蛮故土为祭坛、亿万亡魂为柴薪的献祭大典!而这无面者,不过是先行使者,真正的幕后存在,仍在沉睡,正被一点点唤醒。
“来不及了……”他咬牙,目光扫过身后幸存的族人,“必须毁掉这块石碑!”
他猛地掐诀,头顶道观虚影剧烈震荡,三十六盏灯齐齐爆燃,七星灯更是光芒大盛,几乎凝成实质。一道清音响彻天地:
“净秽?断渊诀!”
刹那间,七道光柱自天而降,落于姜闻周身,形成北斗阵势。他手持桃木剑,凌空画符,每一笔都引动天地共鸣。最终,一个巨大的“破”字浮现空中,金光万丈,直压祭坛!
无面者终于动容,九臂齐舞,将手中八颗头颅尽数抛出。那些头颅在半空膨胀变形,化作八尊古老图腾??龙首咆哮、蛇尾翻卷、火凤展翼、山岳崩塌……竟是四大部族先祖的残魂投影!
“你也懂祭祀之道?”姜闻冷笑,“那就让我看看,谁更接近‘真实’!”
他左手结印,右手持剑,脚踏罡步,口中诵出一段无人听闻的古咒:
“灯在人身,光照幽冥;
符镇三界,道通无形;
吾奉玄枢,敕令诸灵??
退散!”
最后一字出口,七星灯齐鸣,那“破”字符文轰然炸裂,化作千百道金芒,如暴雨倾泻,尽数轰击在祭坛之上!
轰隆隆??!
整座枯骨祭坛剧烈颤抖,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禁忌铭文,试图抵御冲击。然而金光所至,铭文逐一崩解,如同冰雪遇阳。那块残缺石碑更是发出刺耳悲鸣,碑体出现裂痕,黑血般液体从缝隙中汩汩流出。
“不!!”无面者怒吼,九臂合拢,竟将自己的身体撕裂开来,从中涌出一团蠕动的黑泥,迅速重塑成更高大的形态,背后浮现出一对骨翅,额心睁开一只竖瞳,瞳中映着那座虚空石碑的全貌!
“你毁不了命运之链……持灯者,你只是链条上的一环。”
姜闻却不答,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那枚青铜铃铛,轻轻一摇。
叮??
铃音再响,比之前更加悠远深邃。
这一次,不只是老道士显化。
四道光影自铃中浮现,分别执剑、握印、持幡、捧炉,皆披灰袍,面容模糊,气息却浩瀚如海。他们是道观历代守灯人,是姜闻前世今生所承继的道统化身!
“助我封印。”姜闻低语。
四位虚影齐齐点头,各自站定方位,结出不同法印。刹那间,天地灵气疯狂汇聚,形成一座巨大的封魔阵图,笼罩整座祭坛。
而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远处天际,一道赤红流光疾驰而来,正是赤水族圣女!她浑身浴火,左臂已断,右肩插着一根黑骨长矛,显然历经苦战,却仍强行穿越空间壁垒赶到此处!
“姜长老??!”她嘶声喊道,“不能彻底摧毁石碑!它是封印的一部分!一旦破碎,沉睡之物将彻底苏醒!”
姜闻闻言,心中巨震。
原来如此!
那日在幻象中所见的古老石碑,并非邪物本体,而是**封印之钥**!而眼前这块残碑,正是当年百蛮先祖参与铸造的九大支点之一。如今其他八处恐怕均已沦陷,唯有这一处尚存一丝清明,才让黑水未能完全掌控全局。
若他方才真的将其彻底毁灭,等于是亲手斩断最后的枷锁!
“收手!”赤水族圣女拼尽全力掷出手中火焰长矛,击中即将崩溃的石碑,暂时稳住其结构。
姜闻立刻掐诀,喝令四位守灯人转攻为守,改“破”为“镇”。七星灯光芒由炽烈转为柔和,洒下层层光幕,将石碑包裹其中,如同为重伤之人覆上绷带。
无面者见状,发出不甘怒吼,扑杀而来。但它刚冲入光圈范围,便被一道青色剑气贯穿胸膛??天蛇族圣女自天而降,蛇鳞杖点地,银发飞扬,冷声道:
“你说我们背叛信仰?可真正背弃誓约的,是你这个窃据神位的伪物!”
紧接着,大地震动,托云族圣女双手撑地,引动千钧之力,一道岩墙拔地而起,截断无面者的退路。幽月族圣女则悬浮半空,额间独角绽放月华,编织出一片星网,将血月光芒隔绝在外。
“你们……竟敢联手干涉命运?”无面者的声音开始扭曲,“你们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不,你们只是在延缓注定的终结!当九碑尽毁,归墟重启,万物都将回归原初混沌??那是唯一的救赎!”
“救赎?”姜闻冷笑,“以亿万生灵的痛苦与死亡换取所谓的‘重生’?这就是你的道?”
他抬头望向血月,眼中闪过一抹决然。
“我不信命,也不认劫。我只信手中之剑,心中之道。”
说罢,他猛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桃木剑上。剑身符文尽数亮起,与道观虚影产生共鸣。与此同时,他将青铜铃铛置于头顶,轻声吟诵:
“五?朝元,三花聚顶;
吾身即观,观即是道;
请启??通天门!”
霎时间,他的肉身开始透明,五脏六腑化作符?流转,骨骼如玉柱支撑天地。而在他头顶之上,一座真实的道观缓缓降临??飞檐斗拱,青瓦朱楹,门前悬着一盏长明灯,灯火摇曳,照亮方圆百里!
这才是真正的“道观”!
并非投影,亦非幻象,而是姜闻以自身为基、融合历代传承、贯通两界灵机所凝成的**本命道场**!
道观大门开启,一道身影缓步走出??正是那老道士,但这一次,他的面容清晰可见:眉如苍松,目若寒星,袍袖间隐有雷光游走。
“师尊……”姜闻轻唤。
老道士看着他,微微一笑:“你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弟子不负所传。”姜闻躬身。
老道士点头,随即转身面向无面者,淡淡道:“尔等僭越已久,妄图篡改天地秩序。今日,贫道代天行罚。”
他拂尘一挥,无需咒语,无需结印。
天地静止。
然后??
轰!!!
一道纯粹至极的白色雷霆自道观顶端劈下,贯穿无面者身躯,将其从头到脚彻底湮灭。连同它背后的竖瞳、骨翅、乃至灵魂烙印,全部化为虚无。
血月颤动,隐隐有某种存在在遥远深处发出愤怒咆哮,却又被某种更古老的力量压制下去。
危机暂解。
姜闻收回道观,身形踉跄,嘴角溢血。强行开启本命道场,耗损极大,若非有师尊显化护持,他早已油尽灯枯。
赤水族圣女上前扶住他:“接下来怎么办?”
姜闻望着那块残碑,低声道:“必须重建封印。但这块碑已受损严重,单靠百蛮血脉无法支撑太久。”
“我们可以帮忙。”天蛇族圣女道,“四大部族虽曾分裂,但血脉同源,若能齐聚圣女,共施‘九星归元阵’,或可暂时稳固封印。”
“但我族镇岳钟只能鸣响三次,上次已用一次……”托云族圣女皱眉。
“我愿献出蜕鳞经残卷,激活古阵纹。”天蛇族圣女果断道。
“幽梦之心剩余之力也可用于定位其余八碑位置。”幽月族圣女补充。
姜闻听着众人商议,心中却另有思量。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那沉睡的存在已被惊动,迟早会卷土重来。而九碑分散各地,有的可能早已被毁,有的或许深埋异域,想要一一修复,谈何容易?
更重要的是??为何偏偏是他看到了那块虚空石碑?为何道观会对那腐朽文字产生强烈反应?为何师尊留下的铃铛,竟能召唤历代守灯人?
这些疑问,像藤蔓般缠绕在他心头。
忽然,他想起一事。
“罗刹族少主呢?”他环顾四周,不见少年身影。
众人一怔,随即发现石室方向传来微弱动静。
他们赶去查看,只见少年跪坐在一名垂死老者面前,手中紧握一块焦黑的骨片,泪流满面。
“这是我父亲……的最后一块遗骨。”少年哽咽,“他说过,罗刹族也曾守护过一块石碑,但在百年前就被黑水吞噬。可我一直不信……直到现在。”
姜闻蹲下身,接过那块骨片,以道观之力探查,竟在其上发现一丝极其微弱的符文波动??与残碑上的文字同源!
“这不是普通的遗骨。”他沉声道,“这是‘信标’。罗刹族祖先,把关于第九碑的记忆,刻进了血脉之中。”
所有人顿时明白。
原来九大封碑并未完全失传。
只要还有族人流淌着先祖之血,只要还有人心存守护之志,封印就仍有希望。
“从今日起,”姜闻站起身,望向远方灰暗天际,“我不再只是百溪的长老。”
他声音不高,却如钟鼓回荡天地:
“我是持灯者,是守碑人,是斩厄之刃。凡黑水所至,我必往之;凡邪祟所栖,我必诛之。若有来犯者,无论天高地厚,不论古今因果??我,一剑挡之。”
风起云涌,道观虚影再次浮现于他头顶,长明灯熠熠生辉,照破重重迷雾。
而在极遥远的虚空深处,那座横亘万古的石碑微微震颤了一下,仿佛某种沉眠已久的机制,正在缓缓启动。
命运之链仍在转动。
但这一次,有人站在了链条之外。
手持灯火,逆流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