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白并未将眼前的情形定义为疏漏。
相反,他的声音沉稳而笃定,琥珀色的眼眸专注地望进楚无眼底:
“规则的制定者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让一个玩家从一开始就失去参与游戏的资格……”
他微微摇头,“这太刻意了。”
这句话如同一记惊雷重锤,猝然破开混沌,楚无心头的迷雾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抬眼,金眸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
是啊,他怎么会忘记雾障规则制定者的狡黠?
狡黠的他们惯于利用人性,操纵规则,榨取一切可用资源,只为将更多人拖入深渊,推向死亡,又怎么可能留下如此明显的漏洞?
“你说的对。”
楚无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这不是疏漏,这一定是线索,一定是我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他话音未落,视线掠过眼前的纸牌,骤然顿住。
一道灵光如破闸洪峰般轰然撞进思绪,势不可挡。
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突然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纯黑的牌背上,一个烫金黑桃标志,赫然其上。
这张牌,从始至终都不是完全空白的。
从一开始,牌背上就印着这个烫金的黑桃标志。
“……我想试试。”
楚无将牌背上转向行白,指尖点着那个烫金的图案。
行白愣了愣。
他脑海里立刻闪过规则条文。
“可是这个牌背,所有人都看得到。”
他的言外之意是,这不太可能是线索。
楚无却笑了笑,摇了摇头,道:“你忘了,我有天赋啊。”
与此同时,视野里,熟悉的提示文字出现——
【存档成功】
“到时候我若是失败了,就立刻回到现在这个节点,我有时间,也有很多试错的机会,不是吗?”
即便如此,行白还是有些不赞许。
方才那死黑海的画面又一次掠过脑海,想起那道缓缓沉入水中的身影,胸口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会长的能力,却也比任何人都害怕再次目睹那道身影倒下的景象。
“会长,您不是答应过我……”
话音未落,楚无便掀起眼帘,迎上行白的目光。
那双金眸温润,沉静如深潭,不起半分波澜。
可那眼底沉淀的自信,却似碎金般静静流淌,从容不迫,灼灼生辉。
“我相信我自己,”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无法拒绝的蛊惑,“你相信我吗?”
行白凝视着这双眼睛,所有劝阻的话语都滞涩在喉间。
他看见倒映在金色深潭里的自己,看见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担忧与恐惧,最终只是垂下眼帘,无声叹息。
“……好。”他说。
得到支持的楚无扬起清浅的笑容,“你肯相信我,我便安心了。”
他指尖轻点桌面,话音渐沉:
“眼下除去规则,其实不只有这一个疑点。
“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在这里面,其实是很特别的……”存在。
“存在”二字尚未说出,他的目光忽然定在桌面上。
原本空荡荡的桌面一侧,竟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张信纸,平整地铺陈在原先的那份旁边。
楚无伸手够上其中一份,语气里满是惊色:
“……又多了一份!”
行白看着眼前又多出一份的信纸,目露惊愕。
他们早在翻箱倒柜的期间,就发现了提交图案的正确方法。
就是桌上那张全新的信纸。
只要在信纸上的四个备选图案中圈出其中一个,就算是提交图案。
就在刚刚之前,桌上有且仅有一份信纸。
现在,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底子下突然多出来了一份。
这是不是意味着,刚刚会长所猜测的事情,所言非虚?
念头划过,行白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触动,眉宇间不自觉地染上几分喜色。
“会长,您……您果然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嘿嘿。”楚无露出一抹憨态的笑,将其中一份信纸递给行白,“你圈你的,我圈我的。”
行白立即在自己的信纸上圈上红桃。
楚无则是圈上了黑桃。
笔尖与纸张摩擦的细响中,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会长,您刚说的疑点是……?”
无事一身轻的行白重新拾起先前的话题。
楚无“噢”了一声,继续道:“就是,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在这里其实是一个很特殊的存在?”
行白眼珠微动,迟疑道:“因为……我们是两个人?”
“Bingo!”楚无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从规则宣布之前我就有留意观察,从那些房间里出来的人,是不是会有像我们一样组合出来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
“但是没有,全都是一个人从门里出来,没有像我们这样的组合。”
他的目光与行白交汇:
“也就是说,这里只有我们是两个人的组合,其他人都是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空气似乎因为这个发现而凝重了起来。
“就像乌鸦可能会有隐藏规则一样,”楚无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自信一笑,道:“我不相信这样特殊的安排没有深意。”
他继续剖析:
“比如我的身份。
“我原先以为我的身份就是九号玩家,白鸽。
“但现在我们已经通过纸牌证明了,九号玩家的身份属于你。也就是说,当下的我并没有身份。
“但突然出现的信纸告诉我,我并不是没有身份,恰恰相反,我的身份很特殊。”
行白的呼吸微微一滞。
无需多言,会长的言外之意,他已经心领神会。
在这场游戏中,公示的规则里,只表明了“白鸽”与“乌鸦”这两个身份阵营。
若是会长是白鸽,大可不必兜着么大个圈子,拐弯抹角地暗示身份。
所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我那个特殊的身份,应该就是……”
“乌鸦。”
“乌鸦。”
两道声音重叠交织,异口同声。
也就只有“乌鸦”这个身份,能解释为什么楚无一开始没有身份,能解释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处在同一个房间。
或许规则的制定者,本就想看一场白鸽与乌鸦同处一室、相互猜忌、互相残杀的戏码。
但TA定然没能料到,他们两个,早就成为了无法分割的共同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