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讲完毕,冰冷的电子音戛然而止。
唯有屏幕上跳动的猩红数字,在死寂中灼烧着在场每个人的神经。
短暂的寂静中,恐慌便如野火般席卷全场,人心惶惶。
谁都清楚,在这里,所谓的淘汰就是死亡?
雾障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游戏场。
而且,十轮游戏结束后,是存活人数少的那一方全·部·淘·汰!
也就是说,即便侥幸活到了最后,若几方人数处于劣势,依旧难逃一死。
“我是二百三十三号,我是白鸽我是白鸽!”
规则宣读刚结束,就有人失控地高喊。
“你是傻逼吗?”
先前那个自称A级觉醒者的特事局成员嗤笑一声,斜睨着身旁那位二百三十三号玩家。
“全场就只有一个人是乌鸦,除了他之外,我们所有人都是白鸽。
“这点破规则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只要我们白鸽互相不欺骗,十轮之后,输得不就只有那个乌鸦吗?”
“可、可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白鸽?”
二百三十三号颤声反驳,“就算乌鸦只有一个,也不能保证不是你啊!”
A级觉醒者闻言,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
“是,你觉得乌鸦会像你一样傻逼,会冒着被淘汰的风险,主动跳出来指认错误的图案?
“就算他真给你指出了错误的答案,只要你把你的图案公开验证,是真是假一目了然,他敢撒谎,死的不就是他自己吗?
“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用屁股想都知道没人会做。”
A级觉醒者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二百三十三号,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你脖子上顶着的东西是摆设?没用就趁早摘了捐给需要的,别在这儿瞎嚷嚷添乱,莫非……你就是那个乌鸦?”
他话音未落,周围已经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这番直白到近乎粗暴的分析,却也让不少慌乱的玩家稍稍冷静下来。
——至少表面上,这个逻辑在目前来看,无懈可击。
高处的楚无听着底下的动静,不由对那名A级觉醒者的特事局成员有所改观。
他看起来虽然张扬鲁莽,但本质上还是有脑子的,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是的,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乌鸦的人数在第一轮就处于绝对的劣势。
只要白鸽们互相不欺骗,不背叛,十轮之后乌鸦必败无疑。
可规则的制定者会设计这样一场,只要友爱和谐就能结束的游戏吗?
那这也太无趣了吧?
雾障会这么大费周章地选取这么多人,就为了看一场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游戏?
不见得吧。
楚无参与过那么多任务,就单论在理想乡里的时候,若不是因为他本身拥有存档这样几乎逆天的天赋,寻常人就算再小心翼翼,也会因为面具本身的污染而死亡。
他当时甚至还因为“缪”迷惑的外观,差点就被骗了。
雾障是狡黠的,危险的,充满迷惑性的,楚无深知这一点。
所以,在眼前这个看似平和的规则之下,必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线索。
或许是留给乌鸦破局的捷径,甚至可能是诱导白鸽互相猜忌、自相残杀的陷阱……
楚无稍一思忖,便大致摸清了方向。
总归,那只独苗乌鸦目前的处境,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孤立无援、处于劣势。
但他终究不是乌鸦。
再多的揣测,也改变不了他是九号玩家、是一名白鸽的事实。
他接下来只要沉住气,每次如实提交自己的图案,静等那只乌鸦忍不住露出马脚,到时候再见招拆招便是。
在场的人那么多,他就算想当出头鸟,也未必轮得到他。
想到这里,楚无摸出了口袋中那张空白的纸牌。
此时此刻,那光滑的牌面上,正缓缓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图案——
【(红桃)】
楚无怔忪了一瞬。
规则不是说自己无法看到自己的图案吗?
他盯着掌心的纸牌,鲜红的桃心像一滴凝固的血,在惨白底色上烧得人心慌。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指尖微微收紧。
规则上明确说过,玩家无法查看自己的图案。
也就是说——
“这张纸牌不是我的。”
楚无抬起眼,撞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将纸牌递到对方跟前:
“你看它是不是红桃?”
行白垂眸,目光落在牌面上,喉结轻轻滚动,摇了摇头:
“是空白的。”
楚无的呼吸滞在胸腔里。
两人视线无声交汇。
楚无看见那双琥珀如玛瑙般的眼眸里,掠过与他相同的惊悸。
不需要言语,他们都默契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回房间。”
行白话音落下,便已护着会长从高处跃下。
他们迅速穿过仍在争论不休的人群,回到那间狭小的房间。
门在身后合拢的瞬间,两人默契地开始翻箱倒柜。
抽屉被拉开,床单被掀起,连墙上的挂画都被取下来仔细检查。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第二张纸牌像是蒸发了一样,找不到任何关于它的踪迹。
楚无跌坐到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牌角。
硬质卡片的边缘深深陷进指腹,留下泛白的压痕,他却浑然不觉。
“如果我没有纸牌……”
他抬眼望向行白,清金耀目,声音却轻得像是一片要飘走的羽毛:
“那我还是……玩家吗?”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底发冷。
如果连玩家身份都不被承认,那他是否就会在第一轮被判定出局,淘汰?
他可以读档重来。
可如果读档后,面对的依旧是同样的绝境,那他重复再多次又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将悲剧到来前的痛苦无限拉长。
楚无面对眼前这避无可避的绝境,一股冰冷的无力感缓缓漫上心头。
沉默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笼在其中。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两道轻浅的呼吸声,一高一低地叩着寂静。
就在这片压抑的静谧里,行白忽然开口:
“或许是有意为之,或许是暗藏玄机,但绝不可能是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