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第一百零二章[VIP]
金牌这东西,宋朝老百姓其实不太清楚,它太高级,御前直接发,使者一天要跑个五百余里,马匹跑不动,就换马,马在驿站换,人不许进驿站,一口热饭,一口热水都不许进,只能拿上几个冷馒头和几块肉干,在马背上吃喝拉撒,甚至号称入夜也要擎着火把继续跑,“望之者无不避路”,就非常夸张。
赵鹿鸣接到的这块金牌并不是金子做的,入手是非常温润的木质朱漆,漆面鲜红光滑,上面刻着黄金字八个,“御前文字,不得入铺”,堪称光明炫目。
所谓“铺”就是驿站,因此这东西寻常人是真的看不到,它一出现,就意味着军情紧急,皇帝和朝廷一刻也不能等,必须立刻同一线指挥官建立联系。
当然,它也很可能因为某个不做人的统治者背上很可耻的名声,导致在宋朝不一定有名的金牌,后世倒是人尽皆知。
现在蜀国长公主手里拿着这块金牌,表情就十分肃然,“陛下有急诏?我当领诏才是。”
她连衣服也没换,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就走进了正堂。
当然,使者也差不多。
这一路连吃喝的时间都不给,自然也不给洗澡更衣的时间,这人浑身上下都显得脏兮兮臭烘烘的,急急忙忙递了一只被封得严严实实的帛袋,“殿下请看!”
殿下甚至没用宫女或是内侍帮忙,直接从这个使者手里抽出了帛袋,拆开抽出里面的帛书开始看。
一会儿的功夫,宣抚司里就聚满了人。
李世辅在收拢骑兵,种冽在附城,两人一时半会儿过不来,岳飞见到高大果李俨就问,“有金牌至?”
李俨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他低声道,“是。”
“京中出了什么事?或是官家忧心唐县之战,”岳飞揣度道,“因此快马奔袭,来寻殿下?”
李俨的表情还是很不好看,他声音就更低了,“只怕是君侧有小人。”
啊这,这就超出相州土包子的认知范围了,岳飞说:“人皆言金牌乃军中所用,如古之羽檄,官家是圣君,不会用金牌……”
“鹏举是赤诚之臣,”李俨说,“我也不好多说,只愿真如鹏举所言就好了。”
他们这样说着,宇文时中和刘韐也匆匆忙忙赶过来了,他冲锋那一回,身上不少淤伤,回来处理过急事后,高低得躺两天,却是半天也没躺住。
“朝廷降金牌至殿下处,”刘韐小声也在那问,“宣抚可有眉目?”
宇文时中死皱着眉头,屏息凝神地在那想了一会儿,刘韐看他眉眼高低,总觉得他心里有些猜想。
但宇文时中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说:“到时候殿下自然就告诉咱们了。”
这是一句废话,但似乎这句话是最安全,最没毛病的,宣抚副使也就不吭声了,也在那琢磨:
这不合规制呀!
河北虽然是长公主在撑着,可兵权名
”
所有人都是面瘫脸,两只眼睛望着她。
刘韐说:“殿下,此非常之时,不可说笑呀。”
殿下就将那封盖了官家私印的家书交给内侍传递下去,让每个人都看看。
每个人都露出了“老人道观帛书”表情,欲言又止,惨不忍睹,无语至极,万念俱灰。
岳飞看完还小声说了一句,“此为殿下家信,其中多写宫闱之事,非臣等草芥能窥探。”
“是没错,”她说,“可金牌就送来这个,我也不能不给你们看呀。”
信就在岳飞手上,刘子羽眼尖,还小声喊了一句,“鹏举!不可无礼!”
想揉开帛书看看里面有没有夹层的岳飞就讪讪地将信又还回去了。
虚惊一场。
宇文时中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既无事,大家就散了吧。”
这群青年军官一个跟着一个鱼贯而出,刘韐出门时略停了停,也出去了。
所有人当中,只有宇文时中坐得很稳。
见长公主一点也不稀奇,宇文时中就苦笑,“殿下心中必有猜测。”
“我在宫中住的时日不多,不敢随意揣测,”她也乐了,“先生曾为帝师,必定比我更了解我兄性情,因此刚刚我就想,正要先生教我。”
“臣不敢。”宇文时中很尴尬地说,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官家这信,只想与殿下叙兄妹之情罢了。”
“嗯,”她说,“我看了信,想起幼时父兄对我的照顾,很动容。”
她这样说着,还抽出了一条洁白的帕子,轻轻在眼角沾了两下。
宇文时中就低了头。
“不在今日,就在明日,或在须臾间,必有第二道金牌。”
“此真兄弟也。”
“殿下?”
“无事,我闲来感慨,先生请继续。”
这道金牌很古怪,但这俩人都对官家性情有所了解,既然了解,仔细想想就会发出“那就不奇怪了”的声音。
官家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思写了这信,送了这道金牌呢?
简而言之,他想用这个妹妹啦!
他又想用这个妹妹啦!
但他也知道,当初妹妹出京,兄妹俩闹得是相当不愉快,那么大一个出身高贵,性情柔和,容貌冠绝京城,还痴心贞烈的驸马,被他给逼死了!这事儿很不好,就算是官家,他想起来也心虚,知道妹妹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胆量和骨气在,心里肯定是恨不得要咬死他的。
……这妹妹还是天下有名的胆量骨气更胜男儿,这兄妹关系就更麻烦了。
没办法,用之前先写信,用点手段缓颊,最好是妹妹看到这信感激涕零,潸然泪下,然后重新燃起对兄长的爱,发誓愿意为兄长而死,兄长说啥她听啥,兄长指哪她打哪——就行了。
这不可笑吗?
凭什么兄长会认为她是个无脑NPC,声望条到底也不要紧,一封信就能刷上去呢?想
当年她玩个什么游戏,为了刷声望给人家无偿贡献成千上万匹符文布呢!
既要又要还要全都要,一点亏不愿吃,一点便宜都不能少,永远做梦希望世界随他心情而转,说的就是她这哥哥了。
“挺可悲的,”她说,“但我已经猜出来京中发生什么事了。”
宇文时中疑惑地抬眼看她。
“前番朝廷下令,断绝了洛阳以西的粮草,兄长那时必以为只是父子间一时的意气之争,他却不知那十几万西军无粮而散后,再想聚敛他们为朝廷所用,难了。”
她站起身,声音像是初冬结冰的河水,“西军既不受朝廷节制,朝廷就再难集结兵力,阻完颜粘罕于河东。”
宇文时中望着这个少女黑白分明的眼,以及隐藏着蔑视的神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甚至也不是官家一人蠢。
他们都曾以为金人去年来过一次,也就那么一次而已,金人走了,富贵日子还是照旧地过,贼配军还是照旧地踩在脚下,还有那些义军,都被训斥责罚,赶了回去。
现在金军复至,他们茫然四顾,却发现曾经一腔赤诚的将士都不在了。
还剩下谁了?
宇文时中和赵鹿鸣猜得一点都不错。
就在这封甜腻亲切的家信送过来后第二天,第二道金牌也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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