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地图的蓝点始终在移动,像是受他步伐牵引地在荒地上跳跃。他突然想到如果把这一切当作量子态的叠加,那么每一步便是一次弱测量,一次对某一条分支的选择。选择向塔走去,似乎把自己坚定地投射到与龙族痕迹更接近的态上。每一次选择都像烧掉一道门后留下的灰烬,无法复原。
他越接近塔,气氛越厚重,空气里的金属气息愈发明显,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早已冷却但仍有余热的炉渣上。脚下的碎石里偶有小块黑色矿石发出微光,那光不是自然的反射,而像某种被加工过的金属残片,表面刻有规则而浅显的线纹。吴雪蹲下捡起一块,指尖磨着寒意,纹路让他想到那天饭馆里教授握烟时指缝间露出的印记。似乎所有线索在这里缠绕成圈。
他站起身,把那块带纹的金属片放进口袋,像携带一枚护符。他把手机收好,屏幕在口袋里踢出微光。
吴雪回到家的那晚整整没合眼。他把手里的速写本摊在桌上,台灯下的画页被他一笔一画地描摹成那晚会议桌旁的面孔。线条很粗糙,却保留了几个人目光中的奇怪韵律:颧骨突出的男人那种带着节奏的注视,盘发女子眼底的压抑,老者像深海一样的静穆。第二天他带着这些速写去把图像喂给了几款公开的检索型人工智能,试图用图像相似度、面部特征比对来锁定那些出现在梦境和记忆里的“活人”。
结果超出他想象。几个人果真匹配到了现实世界的肖像库,位置并不遥远。系统给出的匹配置信度在七成到九成之间摇摆,地址点在同一所城市的不同区,甚至有两个落在他居住的环线范围内。那一刻,他既觉得荒诞又感到恐惧。那些在他梦里出现、在密室记忆里无声交流的屠龙者,竟然在现实中以普通人的面貌行走在城市里。把这些信息拼在一起,他的脑海里升起更多疑问:是巧合还是某种更大网络的一部分?若这些人真的是现实中存在的个体,那么什么力量把他们的身体和那段被封存的记忆连接起来?
夜里他又去了图书馆,翻阅城史、旧档与战时记录。许多资料都像有意被刮掉关键信息,只有破碎的片段留存。越查越觉得那是一张被时间和有意遮蔽的网,而他画中的人只是这张网的一个节点。最后他把所有碎片整理成一组影像索引,谨慎地把文件加密备份,贴着标签:蜥蜴印记、十九人、四十三、封存记忆。然后他去上课,去喝咖啡,去做那些能让普通生活延续下去的动作,却发现自己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被路人脸上的细节抓住。
几天后,他恰巧路过一所大学旧楼,老师正在教室里讲课。窗户半开,秋日的阳光斜斜倾进来,带着浅淡的灰尘飞舞。吴雪被窗口的课堂吸引,停下脚步向内望去。教室里近两百名学生坐得整齐,笔记本在膝上发出轻微的翻页声。讲台上站着一位年长的教授。他的头发几乎全白,眉宇间有刀刻般的深痕,面颊瘦削却精神矍铄。年龄写在肩上的褶子里,他的声音却铿锵有力,像能把教室顶梁震出微响。吴雪靠近窗沿,借着玻璃的反光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