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一时静得连灵石灯的轻响都格外清晰。秦奋脸色由狂傲转为不耐,他冷笑道,书与诗是好,那些高谈阔论能填银库吗?能在拍卖场上为你赢来黑耀石吗?物以稀贵,实力便彰显。这话里有血气,有现实的硬道理,正合在场多数人的心理。
秦牧不反驳物质必要性,他收回经典,反问在场众人:究竟是以什么为能成器之本?答案是技术、经验、心念。若以黑耀石能令人成器为唯一理由,那么天下间多少钜富也能被请入器殿以其财力成就兵器,抹杀匠心。法门中有“方便之法”,亦有“舍方便而就正法”之训。秦牧说,他并不反对秦奋有黑耀石,也不否认它在炼器中有用,但若有人只因石而自鸣得意,那他与市场的偶像并无二致。
秦牧的语辞并非空泛的禅思,他逐项拆解黑耀石的所谓优越。他举出通天阁拍卖的机制,指出拍卖并非价值的绝对判定,而是出价者的主观愿望与资源配置共同作用的结果。黑耀石之所以高价,是权力、身份、炫耀体系与稀缺性的合力,并非矿石本身有绝对的超自然属性。再者,凡器成之时,火候、配比、匠心与工序的严格才是决定成败的关键,单靠一种稀罕材料难以成就全器。真正能鉴别好器者是当下能否感知器之气,而不是肉眼看矿之黑。
他把古代的匠道引入当下:古人炼器,尊心为先,匠心如佛之定。器之灵,在于制作者的心。若工匠在制作时存我相、生嗔恚、求名求利,那么器中即有此毒,稍后必反噬。秦牧的语气由柔而刚,他的最后一击并非说教,而是点到现实:若器殿之人只以秘材铸荣耀,而忽略匠道与规矩,久而久之器殿本身的评判机制将被金钱侵蚀,炼器师之路将沦为权貴的表演,技艺与道德同时失落。那时,所谓二阶、三阶兵器的等级不过是权力的遮羞布。
人群中有真心爱器的人眼眶微湿,似乎听到久违的匠心呼唤。几位年长的炼器师微微点头,交头接耳。秦奋的脸色涨红,显然被当众拆穿了他以财压人的图谋。他试图以言语反击,恼怒地道,诗经、佛经不过空谈,器殿要的是成器的结果,不是玄学的安慰。实用主义在殿中一度占上风,一些旁观之人也低声附和,场面又起波澜。
秦牧摇头,他并不与对方争吵,而是提出一个行动上的试验。他建议器殿选出两位拥有相近资质的炼器师,一位以黑耀石为核心材料,一位以普通材料为核心,但两者以相同匠制流程与心念进行锻造。若最终器成,众人自可检验:是材料决定了器的高下,还是匠人的心与技更重要。此言一出,众人哗然,既是挑战,也是检验。
长老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位白须如雪的长老缓步而出,声音低沉:“器殿以公正为本,既有疑问,自可择日比试。然此事非一争之事,乃需理性与规矩。从今以后,若有外界以财力干预技艺之评,器殿必以规章处治。”他的话像一柄定海神针,既给了秦牧体面,也暗指对秦奋及其背后势力的警告。
在场的年轻人纷纷侧目,言语从嘲弄变得复杂。秦奋面色苍白,他的高傲被挑战,他的面子被折,周围曾对他投以羡慕的目光,此刻多了一层审视与猜疑。康德花唇角轻抿,她的眼里闪过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味,像是在看一场突如其来而真实的戏剧。
场面在佛经般的平静与权势交换的躁动之间,完成了短暂的转向。秦牧没有胜利的狂喜,也没有仇恨的报复,他只是收起经典,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那微笑里没有鄙夷,只有一种由内而外的从容。人群中有人开始窃窃称赞,有人为之一振,也有人愤愤不平,认为书生无权教训豪门。
(第359章到此结束,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