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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路上,攸宁一言不发,沈玉安欲言又止好几次,到底没敢开口。
原本想等着父母回家的安琪,还是熬不住困意,在两人回来前,已经在沙发睡着,身上盖着一条毛茸茸的小毯子。
柔黄灯光下,小姑娘睡得一脸安然。
攸宁坐在女儿身旁,静静地望着这张不谙世事的小脸,心中五味杂陈。
身上自己一意孤行将安琪带到这个世界,如何能忍心让她卷入大人们的是非?
“攸宁……”良久,沈玉安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
攸宁没说话,只将安琪小心翼翼抱起,小人儿半梦半醒地呓语:“妈咪,你回来了?”
下意识伸手抱着攸宁,用小脸蛋蹭了蹭她的脖颈。
攸宁轻笑:“嗯,妈咪带安琪去床上睡。”
安琪眼睛也没睁,只瓮声瓮气道:“好的。”
攸宁将人放在属于两人的大床,小家伙从善如流松开抱着她的手,大约是见母亲在身边,脑袋一歪,又安心睡过去。
攸宁站在床边,凝望了女儿片刻,这才关了台灯,轻手轻脚出门。
女佣已经回房休息,客厅只剩下她和沈玉安。
“安表哥,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沈玉安嚅嗫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那个人。如今又遇到,你……有什么打算?”
攸宁轻笑:“安表哥,我们两家的关系你是知道的,他的家人因我爹而死,他自己也差点死在大哥手中。就算我心里有他,又能如何?何况感情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没有人会留在原地。如今他过得不错,我就放心了。”
“可万一他知道安琪的存在,怎么办?”
攸宁微微一怔,默了片刻,才道:“所以不能让他知道。”
沈玉安点点头:“我明白了。”
之前还没概念,今晚见到薛槐,才意识到安琪和父亲长得有多像。
*
之后几天,实验室并未收到薛槐那边的信息,攸宁估摸着对方在酒会上,不过是碍于林次长的面子,实则并未真想来赞助。
这样也好,少了些牵扯,经费的事总归难不住霍六小姐。
因着上回去颐和园划船泡汤,到了这个礼拜日,攸宁和沈玉安便专程带安琪去新世界游艺场好好玩了一天。
等到吃过晚饭从大楼出来,外面已是暮色四合。
兴奋了一天的安琪,刚被沈玉安抱起来,就趴在对方肩头睡着。
“刚刚还嚷着说要去看电影,没想到这就睡着了。”沈玉安摸摸怀中小人儿脑袋,笑着对攸宁道。
攸宁也好笑地摇摇头:“玩了一天,我都累了,还别说安琪。”
“嗯,回去早点睡,明天还要……”
两人正说着,夜灯之下,迎面走来一对男女,沈玉安后面的话,顿时卡在喉咙间,下意识转头看向攸宁。
攸宁没想到这么快又与薛槐不期而遇,她先是飞快看了眼沈玉安怀中的安琪。
小家伙靠在对方肩膀睡得无知无觉。
沈玉安牢记着她之前的话,几乎是下意识拉了拉孩子身上的斗篷,将安琪的小脸整个盖住。
“狭路相逢”总不能装作不认识,攸宁确定安琪的脸被挡住后,便主动抬手打招呼:“好巧,薛……公子,这是要去看电影?”
“咦?”薛槐还未回答,他身旁的李知竹已经先开口,“薛槐,你朋友?”
李知竹显然没认出攸宁和沈玉安。
但攸宁过目不忘的记忆,却认出对方。
她心中大惊。
莫非上回在颐和园救下安琪的是薛槐?
这……则未免也太巧合?
薛槐对李知竹的话不置可否,只淡淡扫了眼面前两人,目光落在沈玉安怀中的孩子身上,漫不经心问道:“这是沈先生沈太太爱女?”
攸宁从怔忡中回神,点头道:“嗯。”
沈玉安则是又欲盖弥彰般将安琪身上的斗篷拢了拢。
薛槐又似随口问:“几岁了?”
攸宁心头咯噔一下,道:“刚四岁半。”
薛槐勾唇轻笑了笑:“沈先生沈太太好福气。”
攸宁看了看他身旁的摩登女郎,轻笑道:“薛公子也会有的。”
薛槐:“承沈太太吉言。”
而就在这时,沈玉安怀中的安琪忽然悠悠转醒,伸手扯下头上斗篷,瓮声瓮气唤道:“妈咪爹地。”
沈玉安又忙给她盖上:“安琪,别着凉了。”
攸宁看着醒来的女儿,顿时有些紧张,道:“那就不打扰薛公子雅兴了!”
说着挽住沈玉安的手臂,将人半拉半拽着拖走。
薛槐犹站在原地,转头两人急匆匆走到路边上了一辆黄包车,像是害怕什么一样。
“薛槐,我们走吧!”李知竹将他唤回神。
“嗯。”
走进大楼内,李知竹忽然秀眉轻蹙,咦了声:“刚刚你那对朋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吗?”
“哎呀,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了。对了,他们是做什么的?”
“那位沈先生是作家清平。”
“哦,”李知竹了然点头,“就是之前被抓的那位大作家?难怪你帮他去跟父亲求情,原来是你朋友,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和那位沈太太更熟?”
刚刚虽然几人只交谈了三言两语,但那三言两语都是他与沈太太,那位沈先生几乎没说话。
薛槐也没否认,只点头淡声道:“嗯,是和沈太太比较熟。”
李知竹没多想,也对这话题没兴趣,话锋一转:“对了,你什么时候再有空?我们去西交民巷吃番菜?”
薛槐想到什么似的,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对方,好整以暇道:“李小姐,你年轻漂亮家世好,没必要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李知竹闻言,面上顿时露出一丝赧然和不悦:“薛槐,你一定要这么直接吗?”
薛槐道:“你父亲帮了我,我不好拂了他面子,但我不希望你误会。”
李知竹抿抿唇,梗着脖子道:“你都年近而立,总不能永远不结婚?刚刚你看到沈先生沈太太一家三口恩恩爱爱,不也挺羡慕么?”
“我……”薛槐一时噎住,闭了闭眼睛,“李小姐,不好意思。”
说罢,忽然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哎哎哎……薛槐……”李知竹跺跺脚追上去。
薛槐到底是绅士,让司机送了李知竹回府,自己坐上一辆黄包车,漫无目的穿行在大街。
不知不觉来到西交民巷。
这是北京城里中西合璧的一条巷子,有胡同宅院也有西洋小楼,伫立着各大银行,自然也住着不少银行家买办商人,以及留洋归来的新派人士。
他让车夫在一栋三层高的公寓楼旁停下。
二楼一扇窗户此刻亮着灯,偶尔有人影闪过,还隐约有大人孩子的笑声低低响起。
衬得外面夜深人静的大街愈发静谧孤寂。
“先生,您还要用车吗?”车夫等了半天,没见人下车,忍不住道。
薛槐将目光从窗户收回,淡声道:“走吧。”
而对于攸宁来说,这注定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她做梦都没想到,在颐和园里救下安琪的,竟然就是薛槐。
这是不是就是命中注定的父女缘分?
而自己执意将安琪带到这个世上,却又强行剥夺属于他们父女间的缘分,是不是又是对薛槐的一次残忍?
她这辈子到底要欠他多少?
*
又过了几天,理查德兴高采烈地告诉攸宁,系里给了他们实验室一笔经费,足以支撑他们接下来两年的研发。
攸宁稍加打听,经费来自几大商会共同设立的一项基金,专用来支持国内科学研发和教育。而发起人正是四川商会会长罗远昭。
或者说是薛槐。
对方甚至都没来找理查德详谈,直接便通过系里拨了款。
攸宁又仔细问过,这个基金自成立之日,已经赞助多个项目,他们实验室倒也并无特殊。
她也就没再纠结。
转眼到了四月下旬,局势越发混乱,北洋政府四分五裂,百姓对这混乱的统治早已深恶痛绝,把希望寄托于南方的新政府。
不过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关心的也就是眼前一日三餐。
攸宁比常人多一丝忧虑,乃是因为霍家。
霍家得以至今未倒,是因为父亲屡次站对队伍,但接下来的变动,父亲和大哥还能继续做出选择正确吗?
攸宁不知。
*
这日,薛槐和傅文贤从银行办完事出来,正要回到车上,路边忽然蹦出了个四五岁的小姑娘,蹿到他跟前,抓住他衬衣衣摆,昂着头奶声奶气唤道:“好人叔叔!”
小女孩粉白一张圆脸,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忽闪,咧嘴朝他咯咯直笑。
薛槐一愣,但很快认出来,这只笑盈盈的小团子,正是上会颐和园那个小姑娘。
上回这孩子被吓得一直大哭不止,没想到竟然还记得自己,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惊讶,蹲下身问道:“小妹妹,你还认得我?”
安琪用力点头:“你是上次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我的好人叔叔。”
薛槐失笑,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头顶,又想到什么似的,左右看了看,微微蹙起眉头问:“你怎么又一个人?”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穿着灰色短大褂的妇人,急匆匆跑过来叫唤道:“哎呀,安琪小姐,你这是作何?”
安琪转头道:“赵妈妈,他是好人叔叔,上次安琪在颐和园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是好人叔叔救了我。”
赵妈妈自然听攸宁说过安琪差点被拐走的事,闻言赶紧堆着笑道:“哎呀,原来上回是先生你救了我们安琪小姐。我们先生太太说留了电话,但一直没等到好心人联系,也不知该如何感谢。”
安琪是被赵妈妈带出来买糖吃的,听到感谢两字,小家伙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两颗糖果递给薛槐:“好人叔叔,谢谢你!”
薛槐失笑,接过她手中的糖果,道:“那我就收下啦。”
安琪咧嘴笑开。
原本站在一旁的傅文贤,这时走上来,歪头看了看地上的一大一小,好笑道:“茂青,这孩子怎么回事?”
薛槐不明所以:“什么怎么回事?”
傅文贤指着安琪,笑道:“你没发现这孩子长得与你很像么?”
安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他,似是对他的话有些不解。
“是吗?”薛槐看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我说真的。”傅文贤继续道。
“咦?”赵妈妈看了看安琪,又看向薛槐,也有些惊讶道,“还真是呢。”
薛槐又摸了摸安琪的头,站起身轻笑道:“可能是缘分吧。”
傅文贤笑着摇摇头:“要不是我这些年一直跟你一起,都要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你什么时候风流的产物。”
安琪眨眨眼睛,愈发茫然。
薛槐蹙眉:“别乱说!”
傅文贤轻咳一声,又笑着摸摸安琪的头,随口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安琪,霍安琪。”
傅文贤下意识轻咳一声,瞥向薛槐,果然这家伙光是听到个一样的姓氏,脸色都要大变。
薛槐暗暗舒了口气,低头朝安琪笑道:“小妹妹,叔叔要走了,再见!”
也不知怎的,他竟有点不舍得与这个孩子告别。
安琪撅起小嘴点点头,看向赵妈妈。
赵妈妈想到什么似的,道:“对了先生,您要不然留个联系方式吧?我回去转交给我们先生太太,他们也好感谢你。”
“不用了,你转告他们,举手之劳不用挂在心上。”
赵妈妈道:“还是留个联系方式吧?”
薛槐只是笑了笑。
而安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叽里呱啦报了一串数字:“叔叔,这是安琪的电话号码,安琪平时都在家,叔叔可以给我打电话。”
薛槐愣了下,又笑着点头:“好啊。”
安琪这才跟他挥挥手,拉着赵妈妈心满意足地走了。
“茂青,对小孩子随意许诺,不大好吧?”傅文贤看着蹦蹦跳跳离开的小家伙好笑道。
薛槐没回答,只目送那女佣将小孩抱在怀中穿过马路,消失在对面,才将目光收回,然后冷不丁道:“傅兄,你有没有想过娶妻生子?”
“我?”傅文贤似是觉得这问题有些好笑,“还是算了吧,无拘无束惯了,真有了牵绊,反倒害人害己。”
薛槐但笑不语。
傅文贤觑眼看他:“你不会是因为见刚刚那小娃娃可爱,想要孩子了吧?”
薛槐默了片刻,笑着摇摇头:“你说得对,不能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