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庆从主峰万法归真殿归来,没多久一位执事长老便来了。
此人自称姓费,专司天枢阁一应杂务传达。
“陈真传,恭喜位列天枢阁人执位。”
费长老递过一枚造型古朴的玄色令牌,“此乃天枢令,凭此...
海风拂过东极城外的千帆港,宝船缓缓靠岸。墨渊立于船头,玄龙枪横握在手,枪尖轻点甲板,发出细微的嗡鸣声。他目光沉静,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锐利。那日陆九渊离去前的一句话,如烙印般刻入骨髓??“十年之内,若你还不能超越你师尊……那就别称‘枪’字。”
他低头看着枪杆上那一道浅浅裂痕,那是与白沧交手时留下的。如今想来,那一战不过是蝼蚁之争,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序幕。
罗之贤走至身旁,轻声道:“宗门传令,长老会已召开紧急会议,要我们即刻前往‘天枢殿’述职。邓子恒和陈庆的尸首已被封入寒玉棺,由执法堂接手查验。”
墨渊点头,未多言语。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述职,更是一次审问。魔门八长老伏诛,消息一旦传开,整个云水海域必将震动。而他们这些亲历者,将成为风暴中心。
陈攸宁从船舱走出,换了一身素白衣裙,发丝用一根青玉簪挽起,清丽如初春山涧。她看了墨渊一眼,低声道:“你昨晚没睡?”
“练枪。”墨渊简短回答。
她微微蹙眉:“你这样下去,经脉迟早崩裂。《玄冥蚀月诀》不是儿戏,强行催动真元,只会重蹈三十年前他的覆辙。”
墨渊冷笑:“我还没资格走到那一步。现在的我,连他一成功力都不到。”
陈攸宁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按在他手腕上。一股温润气息顺脉而入,探查其体内状况。墨渊本能想要挣脱,却被她牢牢扣住。
“你已经受伤了。”她语气冷了下来,“强行运转功法,逆冲奇经八脉,你以为自己是在突破?你是在自毁根基!”
墨渊甩开她的手,声音低沉:“我不需要你管。”
“我不是为了你。”陈攸宁盯着他,“我是怕你死得太早,耽误了师父的布局。”
两人对视良久,气氛僵硬如铁。
罗之贤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等见了长老会再说吧。”
三人下船登岸,踏上通往东极城主峰的云阶。此阶共九千九百步,以灵石铺就,每踏一步,便有天地元气灌体,寻常弟子每日需来回三次,锤炼体魄。但对于墨渊三人而言,这点考验早已不值一提。
然而刚行至半途,前方忽现一道金光屏障,拦住去路。
一名身穿赤纹长袍的老者缓步而出,身后跟着四位执法弟子,人人手持镇魂锁链,杀气隐现。
“墨渊,奉大长老之命,暂押你入‘问心牢’。”老者声音冰冷,“涉嫌勾结魔门外道,私通敌酋,残害同门,需接受三日三夜‘搜神盘问’。”
墨渊瞳孔骤缩。
罗之贤怒喝:“荒谬!我们刚从战场归来,斩杀魔门两大长老,岂能如此对待功臣?!”
老者面无表情:“正因如此,才更要查清真相。你说是魔门围杀你们,可为何偏偏只有你们活着回来?邓子恒、陈庆尸体上的伤痕,皆为冰系真元所创,而你墨渊,修的正是《玄冥蚀月诀》。”
“你怀疑是我杀的?”墨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证据不足,但嫌疑重大。”老者冷冷道,“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墨渊缓缓抬头,眼中寒芒闪动。他右手紧握玄龙枪,指节泛白。
就在气氛即将爆裂之际,陈攸宁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我可以作证。”她平静开口,“当日出手之人,并非墨渊,而是陆九渊。”
老者眉头一皱:“陆九渊?那个传说中早已陨落的‘人间枪圣’?”
“他没死。”陈攸宁直视对方双眼,“而且,他是我师父。”
全场寂静。
片刻后,老者冷笑:“荒唐!陆九渊若真活着,为何三十年不曾露面?又为何偏偏在此时现身救你?你这是在编造神话,妄图脱罪!”
陈攸宁不恼,只是轻轻抬起右手,掌心浮现一轮虚幻黑月,边缘流转银灰光晕,刹那间寒气四溢,整条云阶瞬间凝霜!
老者脸色大变,连连后退:“这……这是《玄冥蚀月诀》的最高印记??‘蚀月印’!唯有传承者才能施展!”
陈攸宁收手,黑月消散,淡淡道:“现在,你还敢押他吗?”
老者咬牙,最终挥手:“放行。”
一行人继续前行,但气氛已然不同。墨渊侧头看她,欲言又止。
陈攸宁察觉,轻笑:“怎么?感动了?”
“我只是不明白。”墨渊低声道,“你为何帮我?你明明可以让我被关进问心牢,那样你就成了此役唯一幸存者,功劳归你一人。”
陈攸宁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声音很轻:“因为我记得师父说过一句话??‘真正的强者,不会让同伴背负冤屈死去’。”
墨渊心头一震。
终于抵达天枢殿。
殿内七位长老端坐高位,中央悬着一面青铜古镜??“照魂鉴”,可映照人心最深处的秘密。大长老须发皆白,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将事件始末,如实道来。”他开口,声如洪钟。
墨渊站出,将整场遭遇逐一陈述,包括陆九渊现身、斩杀二魔、揭露《玄冥蚀月诀》真相等细节,毫无隐瞒。罗之贤与陈攸宁亦补充佐证。
殿中众人听得震撼不已。
良久,二长老叹道:“陆九渊竟还活着……难怪近年来海域异象频发,朔月之夜阴气暴涨,原来是他借月华重塑肉身。”
五长老却冷哼:“即便如此,也不能排除此人已堕入魔道。他当年走火入魔,如今重现世间,难保不是借残魂夺舍重生,意图颠覆宗门!”
“放肆!”陈攸宁猛然抬头,“我师父若想颠覆你们,刚才就不会只杀魔门之人!他若要取你们性命,此刻你们早已化作冰雕!”
大长老抬手制止争论,沉声道:“不论如何,此事关系重大。我决定启动‘星陨令’,向其余六岛通报陆九渊再现之事,并请求天星盟主召开‘七岛大会’,共商对策。”
“另外??”他目光落在墨渊身上,“你虽无罪,但修为尚浅,却修习禁忌功法,极易走火入魔。从今日起,你被调往‘藏经崖’守典三年,期间不得擅自离岗,也不得修炼《玄冥蚀月诀》后续篇章,直至通过‘心魔试炼’。”
墨渊双拳紧握,却只能低头应诺。
离开大殿后,罗之贤愤愤不平:“太过分了!你是功臣,他们却把你当犯人!”
墨渊反而笑了:“也好。藏经崖乃宗门禁地,藏有无数失传典籍。我去那里,未必是惩罚,反而是机缘。”
当晚,墨渊独自登上藏经崖。
此处孤峰耸立,四周云雾缭绕,九层石塔巍然矗立,每一层都刻满符文封印。他被分配至第七层,负责整理破损古卷。
夜深人静,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黑色玉佩,置于案前烛火之下。玉佩微微发热,竟浮现出一行古老文字:
【欲承玄冥,先断情根;欲逆天命,必历九劫。】
墨渊怔住。
这不是师尊给他的东西,而是陆九渊当年留下的传承信物!也就是说,早在三十年前,陆九渊就已经预料到今日?
他猛然想起什么,急忙翻找之前从邓子恒遗物中搜得的一枚血色令牌。此物原本以为只是魔门信物,此刻在玉佩光芒照射下,竟显现出隐藏阵纹??赫然是半个残缺地图!
而另一半,分明与玉佩背面的纹路完全契合!
“地图……通往断魂峡深处?”墨渊心跳加速。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微响动。
一道纤细身影悄然跃入,正是陈攸宁。
她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是几样小菜和一碗热汤。
“吃点东西。”她说。
墨渊没动:“你怎么来了?这里禁止外人进入。”
“我能进来。”她坐下,静静看着他,“因为我是‘守钥人’之一。藏经崖真正的秘密,不在书里,而在地下。”
墨渊猛地看向她。
陈攸宁低声道:“你知道为什么历代修炼《玄冥蚀月诀》的人都难以大成吗?因为功法本身残缺。真正的完整版,藏在这座塔底的‘幽冥窟’中。而开启它的钥匙,就是你手中的玉佩,加上魔门手中的血令。”
墨渊呼吸急促:“所以……陆九渊当年失踪,并非只为重修,而是为了寻找完整的功法?”
“不错。”陈攸宁点头,“但他失败了。因为他缺少另一半钥匙。而现在,你有了。”
墨渊死死盯着她:“你告诉我这些,不怕我抢在你前面得到传承?”
陈攸宁笑了,笑容罕见地带着一丝苦涩:“因为我不是来争的。我是来陪你的。”
她顿了顿,轻声道:“师父说,这一代只有一个继承者。但他也说,真正的继承者,必须有人愿意为他赴死。”
墨渊心头剧震。
窗外,一轮朔月悄然升起,银辉洒落塔顶。玉佩忽然剧烈震动,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召唤。
就在此时,远方天际突现异象??
九颗星辰接连熄灭,紧接着,一道漆黑裂缝自虚空裂开,从中飘出一片血色花瓣,随风落入东海深处。
藏经塔内,古老铜钟无风自鸣。
陈攸宁猛地起身:“不好!‘葬星劫’开启了!那是上古禁地‘归墟门’开启的征兆!传说中,每隔三百年,归墟门便会开启一次,放出被封印的远古魔灵!”
墨渊握紧玄龙枪:“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关系很大。”陈攸宁神色凝重,“因为断魂峡的尽头,连接的就是归墟门!而陆九渊当年,就是在归墟门前失踪的!”
墨渊猛然醒悟:“所以他让我们去找地图,不只是为了功法……而是为了阻止某件事发生!”
话音未落,地面剧烈震动!
整座藏经塔发出嘎吱声响,第七层墙壁突然崩裂,露出一条幽深地道,寒气扑面而来。
地道入口处,赫然刻着五个血字:
**“枪出,天地倾。”**
墨渊与陈攸宁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踏入其中。
地道蜿蜒向下,越走越是阴冷。两侧石壁布满壁画,描绘着一场远古大战:一名灰衣持枪男子独战万千魔影,最终以自身为祭,封印巨门。
最后一幅画中,那人回眸一笑,面容竟与陆九渊一般无二。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巨大地下洞窟展现在前,中央是一座圆形祭坛,上面悬浮着一本漆黑古籍,封皮上写着四个大字:
**《玄冥蚀月?全篇》**
而在祭坛对面,站着一个人。
孩童模样的身形,黑袍猎猎,正是黑龙岛主??墨渊!
“你果然来了。”岛主微笑,“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墨渊震惊:“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也曾是《玄冥蚀月诀》的修炼者。”岛主缓缓道,“也是陆九渊的第一个徒弟。”
陈攸宁低声惊呼:“不可能!师父从未提过你!”
“他不想提。”岛主眼神黯淡,“因为我背叛了他。三十年前,我贪恋力量,私自打开归墟门,企图夺取远古魔核,结果引发浩劫。是他拼死将我封印于此,让我在这幽冥窟中忏悔三十年。”
他望向墨渊:“但现在,‘葬星劫’已启,归墟门即将重开。我需要一个人代替我完成当年未竟之事??要么彻底封印它,要么……吞噬它,成为新的主宰。”
墨渊握紧枪柄:“所以你是想让我替你冒险?”
“不。”岛主摇头,“我是想告诉你真相??陆九渊之所以选择你,不仅因为你天赋出众,更因为你心中有‘不忍’。真正的《玄冥蚀月诀》,不是吞噬黑暗,而是容纳黑暗,却不被其吞噬。”
说着,他抬手一挥,古籍自动飞向墨渊。
“接住吧。这是你的命运。”
墨渊伸手接过,刹那间,无数记忆涌入脑海??
他看见年轻的陆九渊抱着婴儿模样的自己,在断魂峡边缘低语:“这孩子天生绝脉,唯《玄冥》可活命,但也注定一生痛苦……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传承,是为了赎罪。”
他又看见陈攸宁幼年跪在雪地中,浑身是伤,陆九渊将她抱起,轻声道:“这个世界太冷,你要学会自己发热。”
最后,他看到未来的一幕??自己站在破碎的归墟门前,手持断裂的玄龙枪,浑身浴血,面对滔天魔影,嘶吼着打出最后一枪!
画面戛然而止。
墨渊跪倒在地,冷汗淋漓。
陈攸宁扶住他,轻声问:“你还好吗?”
墨渊抬起头,眼中已有决意:“我明白了。我不是在追赶谁的脚步,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我要变强,是因为有些人,我不想再失去。”
他站起身,将古籍收入怀中,望向那扇隐隐震动的巨门。
“走吧。”他说,“该我们上场了。”
远处,海浪咆哮,黑月渐升。
而在这片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双眼睛正望向东方。
风暴,终究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