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班长大人的提前知会,趁着课间的时候,负责这次校运会报名的邱语芙便拿着报名表来到了陈拾安座位旁。
“陈拾安,班长说你要报名参加校运会,我把表给你填一下。”
“咦,还亲自上门啊?”
“...
风从戈壁滩上卷起沙尘,像一层薄纱蒙在天地之间。那座荒庙孤零零地立在山坳里,屋顶塌了半边,墙皮剥落如枯鳞,唯有正殿前一根旗杆还倔强地指向灰白的天空。庙门上的铁环锈迹斑斑,轻轻一碰便发出嘶哑的呻吟。
陈拾安就是在这样的清晨抵达的。
他已不再是那个穿着整洁道袍、背着医药箱行走在山村小路上的青年道士。此刻的他,满脸风霜刻痕,胡须杂乱,衣衫褴褛,脚上的布鞋磨穿了底,露出冻得发紫的脚趾。三个月的跋涉让他瘦了一圈,但眼神却愈发沉静,像一口深井,映不出波澜,只藏得住雷霆。
他在庙外跪了整整一夜。
雪未化尽,寒气刺骨。他双手合十,口中低声诵《太乙救苦经》,声音微弱却不断。直到天光微亮,庙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出头来,手里攥着一根木棍,警惕地盯着他。
“你是谁?”孩子声音发抖。
陈拾安缓缓抬头,脸上挤出一丝笑:“贫道云游至此,腹中饥饿,想讨口饭吃。”
男孩没动,只是死死盯着他胸前那枚铜铃??那是“青囊云”特制的声音记录装置,伪装成道家法器的模样,能自动捕捉周围五米内的语音波动,并通过卫星加密上传至后台。
“你不许进来。”男孩说,“头儿说了,陌生人一律不准进。”
“我不进去。”陈拾安慢慢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馍,掰成两半,一半递过去,“我坐这儿就行。等太阳出来,我就走。”
男孩犹豫片刻,接过馍,飞快缩回门内。门重新关上,留下一道漆黑的缝隙。
陈拾安盘膝而坐,闭目养神。他知道,自己已被监视。可他不怕。他等的就是被看见。
三天后,他仍坐在原地。
风雪又下了一场。他的嘴唇裂了口子,手指僵硬,却始终没有挪动分毫。每日只靠野菜汤和一点点救济粮维持生命。孩子们开始偷偷观察他,有时从窗缝里扔出半块饼,或是一碗凉水。第四天夜里,一个小女孩悄悄溜出来,蹲在他身边,轻声问:“你为什么还不走?”
陈拾安睁开眼,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因为我听见有人在哭。”
女孩浑身一震。
“每晚三更,西厢房有孩子咳嗽,还有人打她。”他说,“我知道你们怕,可我也知道,你们都想回家。”
小女孩咬着嘴唇,眼泪滚了下来。“我想妈妈……可他们说,我早就死了。”
陈拾安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还活着,就不是死人。只要你说出来,总会有人听见。”
那一夜,铜铃录下了第一段关键音频:
>(稚嫩女声)“姐姐叫林小月,去年冬天被抓来的……她说她爸还在找她……我们都被改了名字……我是六号……我不想当乞丐……我想上学……”
>
>(远处传来脚步声,说话戛然而止)
第二天清晨,庙门大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走出来,身后跟着四个持棍少年。他是这里的“管事”,代号“狼叔”,负责训练孩子乞讨、偷窃,并定期送往蒙古国与内蒙古交界的几个黑市交易点。
“你是什么人?”狼叔冷冷地问。
陈拾安起身,掸了掸身上的雪:“贫道无门无派,只为渡厄而来。”
“装神弄鬼?”狼叔冷笑,“这里不欢迎道士。滚。”
陈拾安不退反进,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上书“冤魂超度”四字。“昨夜我见庙中有七道怨灵徘徊不去,皆是未成年夭亡之魂。若不做法事安其心魄,恐招天谴。”
他说得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狼叔愣了一下,随即嗤笑:“老子不信这些!”
“信不信不要紧。”陈拾安抬头望天,“但你可知,为何这庙香火断绝百年,唯独今冬雪夜总有哭声?因为这里有八个孩子死于饥寒,尸体埋在后院枯井下。他们不甘心,要索命。”
狼叔脸色微变。
他当然知道后院有井,也听说早年真死过孩子。虽不信鬼神,但此类传言最易动摇人心,尤其对这些本就惊恐的孩子而言。
“你再不走,我就打断你的腿!”他怒吼。
陈拾安却已开始摆坛设供:一碗清水,三支残香,一枚铜钱,外加他自己割破手指滴下的血。他口中念念有词,音调低沉悠远,竟似真有几分道门威仪。
孩子们躲在窗后看得入神。
仪式持续到深夜。忽然,一阵阴风掠过,庙顶残瓦“啪”地掉落一块,砸在地上碎成数片。与此同时,西厢房传来一声尖叫:“鬼!有鬼!”
众人冲出去查看,只见墙上不知何时浮现几道暗红痕迹,像是用血写成的字:**“还我命来。”**
其实是陈拾安用特殊药水提前写好的符文,遇冷凝结显形。但这效果足以震慑人心。
狼叔暴跳如雷,下令搜查。可翻遍全庙也没找到破绽。而自那夜起,孩子们开始做噩梦,半夜惊醒哭喊,说什么“穿红衣服的小孩拉我的手”“井口有人往上爬”。
恐惧,悄然蔓延。
第五天,陈拾安终于被允许留在庙中做杂役。他白天扫地挑水,晚上则悄悄接近孩子,用最简单的对话收集信息。铜铃日夜运转,每一句话都被传回国内技术中心。
温知夏带领团队连续七十二小时值守,逐条分析音频,绘制出该团伙的运作网络:
-每周三凌晨,一辆伪装成货运卡车的车辆会从二连浩特边境驶入,接走一批“合格”的乞童;
-孩子们被送往乌兰巴托郊区的地下工坊,接受为期一个月的“技能训练”;
-表现不佳者遭虐待甚至转卖至矿场;表现优异者则被送回国内重点景区行乞,月收入可达数万元;
-背后操控者是一个跨国人口贩卖组织,代号“影线”,曾多次更换据点,极难追踪。
最关键的是,在一段清晨的背景音中,技术人员捕捉到一句模糊指令:
>“朵朵这周准备好了,老地方交接,买家点名要‘残耳’的。”
希望重燃。
国内警方立即启动跨境协作预案,联合蒙古国国际刑警展开布控。但行动必须谨慎??一旦打草惊蛇,朵朵可能被立刻转移或灭口。
陈拾安决定加速行动。
第七天夜里,他趁守卫换岗之际,潜入西厢房,将一枚微型定位器缝进朵朵的棉袄内衬。同时,他轻声唤醒她:“还记得石头吗?他还等着你回去画画。”
朵朵猛地睁眼,泪水瞬间涌出。她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师父……是你吗?”
“是我。”他握住她冰冷的手,“别怕,我在。这次,我一定带你回家。”
次日黄昏,狼叔召集所有孩子集合,宣布:“明天出发,去中国赚钱。谁表现好,就能多吃肉。”
孩子们面无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绝望。
陈拾安知道,时间不多了。
当晚,他独自登上庙后山坡,在一块巨石前点燃三炷香,对着星空低语:“师父,徒儿今日以邪术行正道,若有违清规,请罚我一人。但求您护佑这群孩子,让他们再见天日。”
然后,他撕开道袍内衬,取出一支注射器般的装置??这是赵岩秘密研发的“声纹诱导贴片”,可通过特定频率刺激大脑边缘系统,诱发短暂幻觉。原本用于心理治疗,如今却被他用作“驱魔”工具。
午夜,他悄然将贴片粘附在庙堂梁柱之上,设定为凌晨两点自动激活。
钟声未响,异象先临。
熟睡中的狼叔猛然惊醒,只见满屋飘着幽蓝光影,耳边响起无数孩童啼哭之声。他冲出门外,却发现院子里站满了“孩子”??全是投影幻象,一个个衣衫褴褛,脖颈缠绳,双眼流血,齐声呼喊:“你还欠我们一条命!”
他疯了般挥刀砍去,却扑了个空。
其他守卫也相继崩溃,有的抱头蹲地,有的拔腿就跑。控制系统趁机切断电源,整座庙陷入黑暗。
就在混乱爆发的瞬间,陈拾安带着朵朵和其他五个最小的孩子从密道撤离。那密道是他前三天挖通的,通往山后一处废弃牧民窝棚。
他们刚离开不到十分钟,警方与蒙古国特种部队simultaneousraid两个目标地点:荒庙与边境接应点。行动代号:“听心归途”。
战斗持续不到二十分钟。主犯狼叔被捕时仍在嘶吼:“你们看不见的!他们是鬼!是鬼啊!”
而此时,陈拾安正抱着虚弱的朵朵坐在窝棚里。外面风雪交加,他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风,一遍遍轻声说:“别怕,你说吧,我在。”
朵朵断断续续讲述这几个月的经历:
她被带到蒙古后,每天被迫在零下二十度的街头跪拜乞讨,手冻烂了也不能停下。稍有反抗就会被打,甚至被关进冰窖。他们给她编造身份,说她是孤儿,父母双亡。渐渐地,她也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没人要她了?
“可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她抬起脸,眼中泪光闪动,“你说每个人的声音都值得被听见。所以我每天都小声说话,哪怕没人听……我说我想回家,说我想吃温老师做的蛋炒饭,说我想看看石头画的新画……”
陈拾安紧紧抱住她,喉头哽咽。
三天后,他们安全回国。
迎接他们的不只是鲜花与掌声,还有铺天盖地的媒体追问:
>“您是如何打入犯罪组织内部的?”
>“您是否考虑参选人大代表,推动立法?”
>“下一步是否会成立基金会?”
陈拾安一一婉拒。
他在回国后的第一次公开讲话中只说了几句:
“我没有打败任何人。我只是坚持了一件事:**不放弃倾听。**
那些孩子说的话,从来都不是废话。
他们说疼,是真的疼;
他们说怕,是真的怕;
他们说想回家,是因为家还在等他们。
我们所做的,不过是蹲下来,认真听了一遍。”
话音落下,全场寂静。
一个月后,《人民日报》刊发长篇报道《一位道士与十三个孩子的春天》,引发全国对留守儿童、流动儿童心理健康的关注。教育部追加专项资金,用于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心灵信箱”计划,确保每个乡镇学校至少配备一名经过培训的心理倾听员。
而“青囊云”平台用户突破千万,日均接收录音超过五万条。其中98.6%为普通倾诉,仅有1.4%触发高危预警。但正是这1.4%,在过去一年里挽救了217条生命。
李默把报纸剪下来贴在卫生室墙上。他问陈拾安:“老师,我们现在算成功了吗?”
陈拾安正在给一只受伤的麻雀包扎翅膀。他想了想,摇头:“成功是朵朵能笑着走进教室,是石头的母亲能找到工作不再流浪,是下一个想轻生的孩子拿起手机时,知道真的会有人回他一句‘我在’。”
他顿了顿,补充道:
“这条路很长。但我们已经开始了。”
初秋时节,山村迎来新一轮开学季。
卫生室门口挂起了新牌子:“心灵驿站?倾听角”。每天放学后,总有孩子跑来坐着聊天。有人讲考试考砸了,有人讲爸妈吵架了,还有人只是想分享今天看到的一只蝴蝶。
温知夏教孩子们做声音日记:“把心里的话录下来,就像写信给未来的自己。”
赵岩远程升级系统,新增“情绪地图”功能,可实时可视化全国青少年心理状态分布,帮助政府精准投放资源。
某日傍晚,夕阳洒在山坡上,金黄一片。陈拾安坐在老槐树下,听着最新一期“心语盒”精选语音回放。其中一条来自贵州山区的小女孩:
>“叔叔阿姨,我今天敢举手回答问题了!虽然答错了,但老师没骂我。我想告诉你们,谢谢你们让我觉得……我说话是有用的。”
他按下暂停键,仰头看天。
云卷云舒,如同命运起伏。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一颗愿意倾听的心,永远比任何高科技都更接近神性。
夜幕降临,煤油灯再次点亮。
他又翻开那本《听心录》,在空白页写下新的一行:
>**“世人谓道在高山,殊不知,道亦在哭泣之声中。”**
窗外,虫鸣四起,仿佛无数细小的生命仍在诉说。
而他,依旧坐在那里,静静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