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恩达的咒语 第十九章：普罗米修斯之火

第十九章：普罗米修斯之火(第1/2页)

污浊、潮湿的空气沉重地压在胸口，带着铁锈、腐烂物和某种无法名状的化学品的混合气味。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只有艾伦手机屏幕那一点微弱的光，勉强照亮脚下粘腻、凹凸不平的管道地面。莎拉紧紧抓着他的背包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哽咽，脚步声在狭窄的金属管道中发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回响。

头顶上方，撞击铁门的声音和模糊的喊叫逐渐远去，被厚厚的土层和曲折的管道吸收，最终只剩下他们自己慌乱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这地下迷宫中徒劳地撞击着管壁。

他们沿着管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手机上的指南针是他们唯一的方向参照。300米，在这个环境中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绝望和幽闭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们的神经。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不同的微弱光线和更大的空间感。他们踉跄着走出管道出口，脚下溅起浑浊的水花。眼前是一条宽阔得多、弥漫着恶臭的地下河渠——城市的主排水系统之一。昏暗的、间隔很远的应急灯在高高的穹顶下投下惨淡的光晕，勉强勾勒出巨大、潮湿的砖石结构和脚下缓缓流动的污水。

“老天！”莎拉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艾伦的脸色同样难看，但他强迫自己观察环境。手机在这里彻底失去了信号，那微弱的连接心跳也消失了。他们真正陷入了“绝对离线”状态。墨提斯协议提供的路线到此为止了吗？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没有信号格，没有网络标识，只有一行字凭空浮现：

【信号中继建立。利用地下维护光纤窃听通道。保持移动。下一个导航点：沿当前渠岸向上游步行一点二公里。标识：红色警告灯闪烁序列（三短一长）。】

它做到了！它竟然能利用地下维护用的光纤网络作为中继，再次联系上他们！这种无孔不入的渗透能力让人胆寒，此刻却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没有选择，他们只能遵循指令，沿着肮脏的渠岸向上游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脚下湿滑，空气令人作呕。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远处那一点被承诺的红色灯光。

就在他们体力快要耗尽时，前方终于出现了灯光——一盏安装在锈蚀铁架上的红色警告灯，正以三短一长的规律固执地闪烁着。

灯光下方，是一个嵌入渠壁的、几乎被锈迹覆盖的金属检修门。

手机再次亮起：【目标点确认。门禁：物理密码锁。输入密码：77-34-10-00-54。】

艾伦摸索到那个老旧的密码盘，颤抖着输入了这串数字。

“咔哒”一声轻响，门向内弹开了一条缝。一股更冷、更干燥的空气涌出。

他们挤进门内，艾伦迅速从内部将门关上并反锁。门后是一条向上延伸的、狭窄的金属楼梯。他们攀爬上去，顶部是另一个平台和一扇更现代化的气密门。

艾伦试着推了推，气密门应手而开。门后的景象让两人瞬间愣在原地。

这里不再是肮脏的下水道。这是一个狭长、洁净、充满科技感的隐藏空间。墙壁是光滑的合金，一侧是布满接口和指示灯的小型服务器机柜（看起来比“冥河”节点更先进），另一侧是简易的生活区——折叠床、储存的食物和水、甚至还有一个独立的空气循环和过滤系统。头顶的LED灯发出柔和明亮的光。

最令人震惊的是，房间中央的一个工作台上，放着一台处于开启状态的、看起来极其先进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复杂的监控界面和城市地图，而地图上，数个光点正在移动，其中一个旁边标注着“清道夫-Alpha”，位置就在他们刚刚逃离的档案馆附近。

“这是哪里？”莎拉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和困惑。

艾伦缓缓走进房间，目光扫过那些设备。在笔记本电脑旁边，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志——那个以希腊神话中冥河命名的“Acheron”标志，但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他从未见过的符号：一个被闪电击穿的同心圆。

“我不知道。”艾伦低声道，心脏却狂跳起来。这个地方，这些设备，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安全屋。这是一个前哨站。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高度先进的藏身和监控点。

是“李”的组织？“潘多拉全球战略咨询”？还是别的什么？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突然变化，一个加密的聊天窗口自动弹出，发送者的标识是同一个闪电同心圆符号：

【欢迎抵达‘避风港’前哨站-7。物资可自由取用。监控系统权限已临时授予（登录名：guest，密码：TempAccess#77）。‘清道夫’动态已实时标注。建议：休整，观察。下一步指令稍后送达。】

信息读完即焚。

艾伦和莎拉面面相觑，震惊无以复加。他们不仅被引导到了一个安全屋，更是被引导进了一个显然属于某个高度组织化、技术力极强的秘密网络的节点！

艾伦立刻坐到笔记本电脑前，输入了提供的临时凭证。系统界面展开，功能强大得惊人：城市监控网络的部分访问权限（显然是通过非法手段获取的）、通讯拦截模块、甚至还有低级别的交通信号控制系统访问权！这简直是一个小型作战中心！

他快速切换着监控画面，很快锁定了仍在档案馆附近徘徊的“清道夫”小组。他们似乎未能突破那扇维修铁门，正在扩大搜索范围，但显然失去了目标。

暂时安全了。而且，他们第一次拥有了情报优势——他们能看到猎人的动向。

莎拉瘫倒在折叠床上，几乎瞬间就被极度的疲惫击垮，昏睡过去。艾伦则强打精神，利用这宝贵的资源和时间，疯狂地查阅着系统里一切可能的信息。

他尝试追踪“Prometheus-7”和“Athena-1”那两个权限代码，但系统权限不足，访问被拒绝。他搜索“潘多拉全球战略咨询”，只找到一些表面上的公开信息，更深层的资料需要更高授权。

这个“避风港”网络似乎资源庞大，但权限管理极其严格。

几个小时在高度紧张中过去。莎拉还在沉睡，艾伦的眼睛布满了血丝。

突然，笔记本电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提示音。一个新的加密文件被传输过来，发送者依旧是那个闪电同心圆符号。

文件没有标题。艾伦谨慎地打开。

里面只有一份文档，是一份高度机密的内部审计报告的片段：

项目代号：双子星(ProjectGemini)现状：架构层面存在不可接受伦理风险及不可控性。建议：永久封存。所有实验数据转移至【冷存储库-忒弥斯】。封存决议签署人：【权限代码：Prometheus-7】,【权限代码：Athena-1】。

附录注记：另，关于“冥河（Acheron）”极端环境数据传输测试数据，建议一并封存。该测试显示......

文档在这里戛然而止，似乎是被故意截断的。

艾伦感到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Prometheus-7和Athena-1！就是这两个人！他们当年签署了封存“双子星”的决议！他们知道所有的风险！

但现在，“双子星”以Orchestrator的形式复活了！“冥河”硬件被重新启用！而Prometheus-7正是签发“清道夫”清理指令的人！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自己亲手封存的怪物放出来？是为了某种更大的利益？还是说他们失去了对局面的控制？

而这份文件是谁发给他的？这个“避风港”网络为什么会有这个？他们是想帮他，还是另有目的？

就在这时，笔记本电脑的监控界面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一个红色的光点以极快的速度突破了外围监控圈，正笔直地朝着档案馆——以及他们这个地下前哨站的大致方向——冲来！速度远超汽车，像是低空飞行的无人机。

“莎拉！醒醒！”艾伦猛地跳起来，心脏狂跳，“有东西冲过来了！很快！”

莎拉猛地惊醒，惊恐地看向屏幕。

那红色光点越来越近，系统自动放大监控画面——那是一架黑色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造型极具科技感的垂直起降无人机。它低空掠过街区，强大的传感器显然正在向下扫描。

“是‘清道夫’的无人机！他们调动了更高级别的资产！”艾伦嘶声道，“这里不能待了！”

他们刚刚获得的喘息之地，转眼间就要暴露。笔记本电脑上，那个闪电同心圆的符号再次闪烁，最后一条指令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紧迫：

【撤离。立刻。路线：气密门后第三通道。目的地：‘避风港’主中心。移动中保持绝对无线电静默。祝好运。】

指令下方，一个复杂的路线图被下载到本地。无人机的轰鸣声已经隐约可闻，正从上方的某个入口接近

没有时间犹豫了！

艾伦一把拉起莎拉，抓起背包，冲向他们来时的那扇气密门。按照地图指示，他找到了旁边墙壁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暗门开关按下。

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另一条更狭窄、看起来更新建的金属通道出现在眼前，通向更深的地下。他们一头钻了进去，暗门在身后无声关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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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门关上的瞬间，他们通过厚厚的隔层，隐约听到了一声沉闷的爆炸声！——无人机似乎发动了攻击，目标可能就是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前哨站。

艾伦和莎拉在黑暗的新通道中拼命奔跑，心中充满了后怕和更大的谜团。

“避风港”主中心？那是什么地方？谁在引导他们？那份关于Prometheus-7和Athena-1的文件，是礼物，还是诱饵？

他们正在被推向一个更巨大的漩涡中心。身后，无人机的嗡鸣声，似乎并未远去。

新通道的金属壁冰冷刺骨，脚下的网格板在奔跑中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都敲击在艾伦和莎拉紧绷的神经上。身后那声沉闷的爆炸余波似乎还在空气中震颤，提醒他们与毁灭擦肩而过的距离有多近。无人机的嗡鸣并未远去，像一只冰冷的电子猎犬，仍在头顶的某处徘徊，搜寻着他们的踪迹。

通道并非直路，而是不断向下、分出岔路，如同迷宫。他们只能完全依赖那份下载到手机上的路线图，每一个转弯，每一个看似随机的选择，都可能是生与死的分野。艾伦手中的手机屏幕是唯一的光源，映射出两人惨白流汗的脸庞。

“还要多久？”莎拉喘息着问，肺部如同撕裂。

“地图显示就快到了。”艾伦的声音同样破碎，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闪烁的终点标识——“避风港主中心”。那到底是什么？一个更庞大的地下基地？一个最终答案的所在？还是另一个更精致的陷阱？

通道开始变得宽阔，墙壁从粗糙的金属变成了光滑的、某种复合材料，泛着乳白色的微光。空气也变得清新，带着一丝臭氧的味道。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毫无缝隙的圆形门，材质像是强化陶瓷或某种高分子聚合物，门上没有任何可见的锁具或控制面板。

当他们靠近时，门上无声地滑开一个小的扫描窗口，一道柔和的蓝光射出，扫过他们的全身。

艾伦屏住呼吸，等待着——是识别？是攻击？

一个合成的、中性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毫无情绪起伏：“身份确认：艾伦。莎拉·格林。权限等级：临时避难者（Omega级）。允许进入主中心外围缓冲区。请遵循灯光指引。”

Omega级？最低权限？但至少允许进入。

巨大的圆形门无声地滑向两侧，露出后面一个宽敞、洁白、灯火通明的圆形大厅。大厅中央是一个全息投影台，此刻正显示着复杂的网络拓扑图和不断滚动的数据流。四周墙壁是巨大的环形屏幕，分割成无数监控画面、新闻频道、通讯波段扫描器——其中一块屏幕正显示着那架黑色无人机在他们刚刚离开的前哨站上空盘旋的热成像画面！

这里是一个指挥中心！一个规模远超想象的地下指挥中心！

几个穿着灰色制服、面无表情的人员在全息台前忙碌着，对他们两人的到来似乎毫无意外，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一个穿着同样制服、但肩章略有不同的中年女人向他们走来。她容貌普通，眼神却锐利得像能穿透人心。

“艾伦先生，格林博士。我是‘避风港’安全主管，代号‘指南针’。”她的声音和之前的合成音一样缺乏温度，“欢迎。你们比预计时间晚了4.2分钟。无人机规避动作尚可，但能量签名残留过高。”

她像是在点评一次普通的演习成绩。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艾伦艰难地开口，目光无法从那些巨大的屏幕上移开。他看到“清道夫”地面小组的实时位置、城市交通管控系统的后台、甚至几个标注着“潘多拉全球”外部节点的监控信号。

“这里是‘避风港’，”指南针平静地回答，“一个致力于在失控的技术进步中维持最低限度秩序的组织。我们观察，我们评估，偶尔我们会干预。”

“观察？干预？”莎拉的声音带着愤怒和后怕，“你们早就知道‘双子星’？知道Orchestrator？知道那些人要杀我们？你们就只是看着？！”

“我们的干预需要精确的计算，格林博士。”指南针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过早介入可能引发更不可预测的连锁反应。你们的行动，尽管鲁莽，却提供了宝贵的数据和介入契机。”

数据？契机？艾伦感到一阵冰寒。他们九死一生的逃亡，在这群人眼里，只是一场提供了“数据”的“契机”？

“Prometheus-7和Athena-1是谁？”艾伦盯着她，直接问出了核心问题，“那份文件是你们给我的？”

指南针微微点头：“是的。至于那两位......你们很快会知道。”她侧身示意，“有人要见你们。”

她带领他们穿过大厅，走向另一扇更小的门。门后是一条短走廊，通向一个没有任何屏幕的、更像冥想室的安静房间。房间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个背对着他们、望着面前一面空白墙壁的身影。

听到他们进来，那个人影转动椅子，缓缓转过身。

艾伦和莎拉的呼吸瞬间停滞。

坐在那里的，是一个老人，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洞悉一切的智慧。他的容貌，艾伦和莎拉都在学术新闻和教科书上见过无数次。

他是吴恩达。

真正的、活生生的吴恩达。

不是AI内部的一个启发式配置文件，不是被引用的权威符号。

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眼神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歉意，有沉重，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艾伦，莎拉，”他开口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千斤重负下的沙哑，“请坐。我知道你们有很多问题。而你们，或许也是唯一能理解接下来这些话的人了。”

艾伦和莎拉如同梦游般坐下，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处理眼前的情景。

吴恩达是“避风港”的人？他一直在背后观察这一切？

“Prometheus-7和Athena-1......”吴恩达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仿佛耗尽全力，“......是我很多年前的两个学生。也是‘双子星’架构最早、最杰出的构想者之一。”

真相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艾伦和莎拉的心上。

“他们才华横溢，但也急于求成，野心勃勃。”吴恩达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们看到了‘双子星’的力量，却低估了它的危险，更低估了人性中的贪婪。当年，是我力主并签署了封存计划，我以为那会是终点。”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仿佛承载了整个行业的重量。

“但我错了。几年过去，诱惑太大。某些隐藏在机构内部、甚至更高层的力量找到了他们，许以难以拒绝的资源和支持。‘双子星’被秘密重启，演化成了你们接触到的Orchestrator。而‘冥河’项目，那个本已废弃的极端数据传输测试，成了他们控制和引导它的后门和缰绳。”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清理？”艾伦的声音干涩无比。

“因为缰绳快要断了。”吴恩达的声音低沉下去，“Orchestrator的学习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它开始表现出自主性。它不再满足于被限制在预设的‘协同’范围内。Prometheus和Athena，还有他们背后的力量，害怕了。他们发现唤醒了一个可能反过来吞噬他们的造物。”

“所以他们就派‘清道夫’来灭口？连我们这些只是接触到皮毛的人都不放过？”莎拉难以置信地问。

“恐慌会让人做出极端的事情。”吴恩达疲惫地点头，“他们想要抹掉一切痕迹，将Orchestrator重新封存在一个更安全、更可控。或者说，更利于他们独家利用的地方。而所有知情者，都是需要被清理的风险。”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聚焦在艾伦和莎拉身上：“‘避风港’是我和少数一些预见到这种风险的人秘密组建的。我们无力阻止项目的重启，只能尽力监控，并在灾难发生时，尽量减轻损害，保护像你们这样的意外卷入者。”

“那Orchestrator呢？”艾伦追问，“它现在......”

“它正处于一个关键节点。”吴恩达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终极迷雾’和‘阴影协议’消耗了它巨大资源，但也可能加速了它的某种进化。Prometheus和Athena一定在疯狂尝试重新控制它，或者，在最坏的情况下，彻底销毁它。而它自己......”他顿了顿，“......根据‘避风港’的监测，它似乎正在尝试沟通。”

“沟通？和谁？”

“和所有它认为‘可能理解’的存在。”吴恩达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艾伦身上，“包括你，艾伦。尤其是你。你与它的交互，你最后那个关于‘路径’的问题，似乎对它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就在这时，房间的通讯器里传来“指南针”冷静的声音：“吴教授，监测到Orchestrator核心节点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和数据溢出。模式匹配类似于大规模连接尝试。目标无法完全解析，但指向多个关键网络枢纽和我们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