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吓了一跳,连忙转头看去。
只见三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挤了进来,一屁股坐在后座上,把不算宽敞的后座塞得满满当当。
三个人都是满头大汗,脸色发白,神情紧张到了极点,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刚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或者被什么东西追着跑。
为首的是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留着中长发,戴着一副老式的、镜片上有两个小圆孔的墨镜(俗称“盲公镜”),此刻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慌乱。
他旁边是个留着寸头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小了,长相有点老气,眉宇间带着点凶悍气,但现在这凶悍也被惊慌盖住了。
最后挤进来的是个戴着圆框眼镜的年轻人,看起来比较瘦弱,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一副胆小怕事、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喂!三位,不好意思,我收工了,不接客了!”
古德皱着眉头,指了指车顶熄灭的“空车”灯,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
但那三个男人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或者说根本没心思听。
那个戴盲公镜的中年男人喘着粗气,声音急促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拍着驾驶座的椅背:“开车!快开车师傅!去万安殡仪馆!快!”
寸头男也在一旁帮腔,声音发颤:“对对对!去万安殡仪馆!车费我们给双倍!不,三倍!快开车啊!”
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则缩在角落里,双手紧紧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指关节都发白了,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什么。
他眼神惊恐地瞟向车窗外,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他们。
那寸头男说着,已经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港币,隔着座椅靠背,几乎是塞到了古德手里。
“师傅,帮帮忙,快开车啦!”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额头上全是亮晶晶的汗。
古德眉头一挑,捏了捏手里的钞票。
行吧,有钱不赚王八蛋,更何况还能赚公里点数。
他不再多问,坐直身子,啪嗒一声按下计价器,发动了车子。
引擎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黄色的出租车再次汇入傍晚的车流之中。
九十年代的香江华灯初上,霓虹招牌开始闪烁,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但车内的气氛却异常压抑。
后座那三个人挤在一起,一声不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偶尔因为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
古德透过后视镜能看到,他们时不时就惊恐地回头张望,好像后面有鬼追着一样。
古德心里也有些嘀咕,这三个人慌成这样,别是真惹了什么麻烦吧。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是专注地开着车,朝着他们说的万安殡仪馆方向驶去。
殡仪馆在郊区,路途不算近,这次能赚到不错的公里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依次亮起。
车子开到一个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红灯。
古德缓缓踩下刹车,车子停稳。
他无聊地看向窗外,街边是一家卖电子元件的店铺,橱窗里摆着各种大小的电视机,屏幕上闪着雪花点。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副驾驶的车门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副驾驶座上,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深色碎花衫、头发花白、梳得整整齐齐的阿婆,正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我靠!”
古德吓得浑身一激灵,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心脏咚咚咚地狂跳,握着方向盘的手心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这阿婆什么时候上来的?
他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他惊魂未定地仔细看向那位阿婆。
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偶尔扫过她的侧脸,让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古德越看,心里越是发毛。
这阿婆的眉眼,竟然和他前世看的那个鬼婆婆罗岚有五六分相似!
这可是著名的鬼后!
这个节点,有个像罗岚阿婆出现。
古德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发干。
他强压下心里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带着点客气的疑问:“阿……阿婆?您……您什么时候上车的?要去边度啊?”
那阿婆听到古德的话,布满皱纹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了一丝明显的惊讶。
她的身子没有动,只有脑袋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一样,非常缓慢地,一格一格地转了过来,面向古德。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声音飘忽不定,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后生仔……你……睇得到我?”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古德的头顶浇下,让他瞬间从头凉到脚。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系统送的新手礼包阴阳眼,这就派上用场了?
上来就是个大的?
他脸上的肌肉僵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继续硬着头皮装傻:“阿婆,你开玩笑吧?你这么大个活人坐在这里,我怎么会看不到你?是不是要去哪里啊?”
那阿婆盯着古德看了几秒钟,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皱纹都挤在了一起,看起来有点阴森。
“后生仔,唔好扮野啦。我知你有阴阳眼。”
她的声音依旧飘忽,但语气肯定,“不过你别害怕,我不系来找你嘅。我系来找后面那三个衰人嘅。”
就在古德和阿婆对话的时候,后座那三个男人的反应比古德还大。
“靓……靓仔!你……你同边个讲话啊!”
戴盲公镜的中年男人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惊恐地瞪着古德的侧脸,又看看空无一人的副驾驶座。
“就是啊!你身边没人啊!你别这样吓我啊!”
寸头男也吓得够呛,声音都变调了,身体拼命往后缩,恨不得嵌进座椅里。
那个戴圆框眼镜的年轻人更是吓得快哭了,带着哭腔喊道:“下车!我们要下车!师傅你停车!钱我们不要了!放我们下车啊!”
他们的反应彻底证实了古德的猜测。
副驾驶座上这位,确实不是人。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发毛,毕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种东西。
但古德前世毕竟是道教学院出来的,死人见过不少,法事也做过几场,理论知识丰富,胆子比普通人大得多。
最初的惊吓过后,他反而稍微镇定了一些。
系统都出来了,见个鬼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没有理会后座三个快要崩溃的男人,深吸一口气,转向副驾驶的阿婆,尝试着沟通,语气也镇定了一些:
“阿婆,后面那三个人……他们怎么惹到你了?如果可以的话,不如同我讲讲?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阳人有阳间的规矩,阴人有阴间的路数,老是缠着活人,对两边好像都不太好。活人阳气受损,容易生病走霉运,你们阴人滞留阳间太久,好像也……也不太好吧?”
他把自己前世学到的一些民俗说法半生不熟地搬了出来。
那阿婆听了古德的话,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
她那空洞的眼神在古德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缓缓转向后座那三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轻得像一阵烟。
“后生仔,你讲得都有几分道理。”
她慢慢地说道,“好,我就给个机会你。那三个衰人,骗了我女儿的钱,那笔钱系我女儿辛苦赚来的。而且……”
她停顿了一下,抬起一只手,慢吞吞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一种很不舒服的表情。
“我的脖子好不舒服,好似有个绳子缠住我。你可以帮我去我的坟前看下吗,帮我看下是咩回事。
只要帮我解决这个事情,再同我个女道歉,这件事就算数。”
她说完,又深深地看了古德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
然后,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就像投入水中的墨迹,慢慢地消散开来,越来越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副驾驶座上,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车内一片死寂,以及后座三个男人粗重而惊恐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