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作为蜀汉如今对魏防守的前沿之地,自魏国历法的太和九年以来,四年间一直由征东将军魏延在此驻守。
一万蜀兵,一万昔日孙登移交的吴兵,这便是魏延在此的全部兵力。
二十年前,魏延受刘备之命镇守汉中,把守北方的军事重地。二十年后,魏延依旧在边关镇守,应对着江陵魏军的压力。
只不过这二十年间,蜀汉丢了荆州丶丢了汉中,又屡屡北伐失败折损国力。并非人心不济,实乃大势所趋。
当下,在魏为太和十三年,在蜀汉为建兴十七年。
身为前线统兵大将,魏延敏锐的直觉使他嗅到了大事的发生。实际上随着魏国伐吴后越来越安静,蜀汉内部也日益紧张。自从四月以来,魏延频频派出斥候向着枝江丶夷道一带派出斥候。
五月三日,一队二十骑的斥候于枝江以西五十里处失踪。
五月七日,一队三十人的精锐斥候在夷道以北的山中与西陵失去联络。
五月十四日,又一队二十骑的斥候在枝江西北方与后方失去联系……
斥候的折损一直持续到了六月上旬。种种迹象都表明魏军加大了防备斥候的力度,与此前数年的平静状态截然不同。
魏延本人也终于在西陵坐不住了,决意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往枝江处探查。
「传本将将令,让陈司马点选一百精锐骑兵,一人三马,半个时辰后随本将一同前往虎牙山坞堡。」魏延一手持着从虎牙山传来的又一队斥候失踪的消息,另一手叉腰,朝着自己的司马说道:「到了虎牙山后,本将亲自带着他们去枝江查探!魏国不知在枝江搞什麽动静!」
司马赵熙显出几丝担忧:「将军身承一军之重,如何能亲率骑兵到前方探查?若要遇到闪失该当如何?」
魏延目光露出些许凌厉之色,摇头说道:「这麽多斥候没了,我为主将理当找寻原因。魏军军制以二十骑为一队斥候,我军斥候失踪了几队,定是遇了魏军骑兵追击。」
「我亲率卫队百骑精锐,一人三马,来去如风,又有何惧?」
见赵熙还是吞吞吐吐,魏延低声喝道:「勿要犹豫了,速速去寻陈司马!」
「属下遵令。」赵熙无奈,只得领命离去。
六月四日中午,魏延率领一百精锐骑兵离开西陵城,当晚到达虎牙山处蜀军的前哨坞堡。
六月五日清晨,魏延率骑兵向枝江方向挺进。从西北方绕了一圈,来到枝江城北十里左右的位置,终于从一处矮山上望得远处东面平地上成片延绵的魏军营地。
魏延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瞬,司马陈石就前来禀报:「将军,外哨探得有一股约二三十骑的魏军斥候朝此处前来,我等该撤了。」
「撤?」魏延蔑笑一声:「你遣十人在此守着马匹,馀下九十骑随本将一起将这股骑兵绞杀掉,随后再走!」
「喏!」陈石抱拳相应。
……
数日后,益州北部,白水关。
镇北将军府,一个商贾模样的中年男人被一队着铠的士卒带进了府中。
「禀将军,霍司马从汉中回来了。」
「哦?」王平闻言后惊讶站起,点了点头:「快快领他进来!」
王平见得来人模样后,皱眉发问:「霍方?你怎麽这个时候来了?」
中年商贾模样的霍方连连拱手:「将军,并非属下执意逃回,而是魏国在汉中那里即将有变。私运蜀锦的山路数月前都被魏兵给封了,各处关隘也多设人巡查。」
「从四月末开始,魏军就一直从关中走故道往汉中运粮食。漕船接连不断,绝非寻常补给可以说得过去。属下担忧魏军这是要动兵开战了,故而走山路急忙回来,将此事告知将军。」
王平脸上显出了几分庄重:「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霍方举起右手赌咒一般:「若是属下有半分虚言,教属下死无葬身之地!」
「本将知晓了,你且下去。」王平轻叹了一声:「此事不要声张,你在府中先住些时日,待本将请了朝廷旨意后再行分说。」
「属下领命。」霍方躬身行礼,而后缓缓退走。
即使魏丶蜀两家处于战时,小规模的走私行为还是有的,而霍方就是归属于王平麾下丶借着走私蜀锦为由的刺探情报之人。
没错,此时是由王平在负责蜀汉北面的防守。建兴十五年时,驻守白水多年的吴懿病逝,成都朝廷加封王平为镇北将军,驻地由阴平调任至白水,全面负责整个蜀汉北面阴平丶白水丶阳安关一线的防务。
随着蜀地经济的不断恢复,以及对外战事的减少丶军屯的兴起,蜀汉朝廷拥有的兵力也逐渐上升到了十二万,这是将孙登当年交予吴国的兵力完全消化后的结果。
征东将军魏延为西陵都督,负责从永安丶白帝城丶秭归丶西陵一线的防务,西陵左近有兵两万,白帝城驻兵一万,共计三万兵力。
镇北将军王平为白水都督,负责阴平郡丶梓潼郡北面的防务事宜。从北至南的阳安关丶白水关丶葭萌关丶剑阁四重关卡都在王平的督下,共有三万兵力。
吴班被升为镇东将军,领兵一万,负责巴西郡的防务。庲降都督马忠驻扎建宁郡的味县,领兵四千。安东将军宗预驻扎于江州,领兵六千。
除上述分布之外,两万禁军拱卫成都,两万外军屯驻于涪县,作为随时援护北方的战略后备。
王平屏退左右,独自在府中思索了半个多时辰,方才从堂中走出,领着亲卫出城向南丶来到白水城南五里处的军营之中。
此处是后将军胡济屯兵之处。
胡济听闻王平前来,一时诧异,连忙出门相迎:「都督如何从白水亲至营中?若有事遣人宣报一声,属下自会前往白水谒见。」
王平左右看了几眼,小心将方才所知的事情陈述了一遍,而后沉声说道:「胡将军,你与丞相私交甚好,陛下也常常看重于你。此事旁人去成都我怕难以尽意,我因此从白水前来,想让你亲去一趟成都。」
胡济微微抿嘴,胸膛起伏了几下,而后认真点头:「都督放心,我明日天亮后就回返成都。」
「好,有劳胡将军。」王平脸上忧色已然未退:「四年前魏国大兴兵马征伐吴国,四年之间,魏国在北丶在东全无动向,惟独听说交州那边有些异动。魏国常常引而不发,一旦进攻就必有所得……倘若魏国当真举大兵前来,朝廷必须全力提防才是,不可有半分松懈。」
「胡将军,我受陛下和丞相厚恩都督白水,但若魏国举天下之兵而来,还是请丞相亲至白水总揽战事为好。我之忧虑,并非三言两语所能说尽,还请胡将军到成都后好生言语……」
胡济抱拳一礼:「不劳都督叙说,我已明白。明日是十六日,从此处去成都八百馀里,十九丶二十日我定会到达。我营中军队还请都督照看,若有紧要军情,还望都督小心应对。」
王平重重点头。
胡济第二日早上领十骑飞速南下,十九日下午便到达了成都。
胡济到达成都之后,依照惯例遣人去相府通报了自己从白水关回返之事,而后又前往成都宫中请求觐见刘禅。
全程尽皆顺利,即使此时已经日落,胡济等了不到一刻钟便受了召见。胡济小心入宫,刚入了刘禅处理政事的隆德殿中,刚欲行礼,就发现丞相诸葛亮丶尚书令蒋琬丶军师将军杨仪丶护军将军费禕四人同时表情严肃的看向自己。
胡济心中咯噔一声,但礼节上没有半点差错,跪拜行礼:「臣胡济拜见陛下!臣受王都督之命从白水回返,有要事欲禀报朝廷!」
坐在殿内正中的刘禅苦笑着摇了摇头:「胡将军有何要事欲说?莫不是说北面魏军有了动向,或许要进军了?」
胡济诧异的抬起头来:「陛下神机妙算!」
「且平身吧。」刘禅轻叹了一声:「三日前西陵魏徵东的信使到了成都,称魏国在枝江一带开始增兵,似有出兵之迹象。若魏国在荆州有动作,雍凉和汉中一带也定会同时动作,哪里还用猜呢?」
「胡将军,白水处一切可好?」
胡济站起,心绪愈加忐忑:「回禀陛下,臣出发前王都督嘱咐过臣,说会在北加强警惕,防止魏兵来攻。王都督还说,若魏军当真来攻,如若丞相能亲临白水坐镇,军中士气人心或许更当得用……」
「好,朕知晓了。」刘禅点了点头:「胡将军远道而来,且先下去休息吧。去门外寻董侍中,他会给你安排住处饮食。」
「臣遵旨告退。」胡济抿了抿嘴,随即告退。
当胡济迈步离开殿中的时候,心绪也从忐忑渐渐变得轻松了一些。朝中就是这般,只要丞相还在,即使天大的事情也能渐渐安稳下来,内外诸将对诸葛亮笃信如此,以致于王平主动请求诸葛亮坐镇。
当晚,诸葛亮等人在隆德殿中坐到深夜,方才离去回返府中。(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