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政道 第１９５５章 未雨绸缪

蓝京及时转移话题，于云复点到为止不再深究，一场微妙间的危机就这么过去了。

回省城后于云复主持召开了两场小范围座谈会，又代表京都看望休养中的任老等老干部，当天傍晚便离开朝明前往下一站东吴。

隆重送别后，代金林使个眼色让蓝京来到省纪委办公室，道：

“听说于部长在西泰峰面前探讨山体滑坡时，场面气氛相当紧张？”

“是的，于部长应该听说些什么。”蓝京道。

“听说什么？”代金林追问道，“他显然了解你曾在元州工作过，那边山地多经常发生自然灾害，所以点出你不是第一次见到山体滑坡，是不是？巧了，我的工作经历要加个更字，要不要找机会见识见识？”

蓝京忙不迭摇手：“代书记是事件发生后才调来的，与之半点关系都没有，最好别碰。”

“问题出在哪里呢？”代金林又问。

见老领导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蓝京深知不说实话过不了关，叹了口气道：

“山体滑坡的地质构造条件主要为节理、裂隙、层面、断层发育的斜坡，特别平行和垂直斜坡的陡倾角构造面及顺坡缓倾的构造面发育；工程建设会有影响，通常包括开挖坡脚、爆破、斜坡上部堆放大量土石、水库蓄水、矿山开采等，破坏了斜坡的自然稳定性所致，这样常识性知识对代书记小菜一碟吧？”

代金林拿起桌上图册仔细打量，半晌道：

“西泰峰地质构造稳定坚固，大桥施工也没有涉及到峰体，并不符合你所说两大因素，于部长本身也在中原山地众多的城市工作十几年，自然一眼就看得出来。”

“因此定义为运气很差的偶发事件，这是全体朝明干部群众的共识。”

蓝京道。

代金林又看了看山体滑坡后的几张现场照片，良久道：

“你是对的，于部长没再深究也很有分寸，让个别人出出汗足矣，为山里景点修建代价如此之大的桥本身就很荒谬，北方干部应该从中吸取教训。”

蓝京笑道：“代书记各打五十大板，体现纪检干部严谨求实、保持中立的作风。”

“你是讽刺我和稀泥吧，哈哈哈哈，”代金林指着他笑道，“说真的，于部长两天来明显对你高看一线是明眼都觉察得出来的，以前有过渊源？还是京都方面有关于你下一步去向的风声？”

这种话省领导当中别说陈宇、耿同恩，就是场面上关系还不错的庄步军都问不出口，但代金林以前与蓝京搭班子时是一把手，且给予过不少帮助，有资格也有底气这么问。

蓝京如实相告：“我跟绝大多数领导一样，昨天第一次亲眼见于部长，跟他、于家大院均无联系；至于职务变动可能代书记也听说了，季省长打算让我接晓卫的位子，我婉言拒绝。”

“常务的位子就现阶段而言不算好，”代金林道，“不是我年纪大了讲迷信，连续栽两个常务，而且正职均为同一个人（暗指季龙井），说明相冲相克。”

“这个说法新鲜，但我相信……是不是说明我也老了？”

蓝京笑道，省部级领导之间哪怕私聊到这个程度也够可以，话题轧然而止。

回到市府大院，翁敏婕第一时间赶到办公室提交一叠人事任免名单，说快到年底了考虑到明年工作规划和年度责任状等，最好能尽快调整到位。

蓝京翻了翻，发现很多均为前期争议较大被搁置下来的，另外一度销声匿迹的“翁姓”、“毕姓”等又有出现，再抬头看圆瞪双眼一脸紧张的翁敏婕，不由得笑笑道：

“怎么，翁部长认为我快要离开金河，抢着搭最后一班车？”

半开玩笑半当真的话令得气氛一松，翁敏婕略有些松懈下来，讪讪笑道：

“没……没有吧，我希望蓝书记在金河工作的时间越长越好，带领同志们实现跨越式发展，不过，不过这批干部悬得太久了，确实需要给个说法，好就好点儿，差就差点儿，蓝书记觉得呢？”

蓝京点点头：“开个玩笑放松放松，行，名单先放这儿等我有时间细看，然后再跟翁部长交流。”

翁敏婕显然想面对面将名单拍板定下来，蓝京采取缓兵之计也没办法只能告辞而去。

没多会儿秘书长沈廷匆匆过来，在门口正好碰到市长陆荣柏，相视而笑退到旁边。

陆荣柏迈步进了办公室笑道：“今天蓝书记办公室门庭若市呐，都抢着过来汇报工作，还是……”

蓝京指指他道：“不用说陆市长也听到谣言了，唉，三人成虎，我这个亲身经历者都没明白怎回事，外界却分析得透透的。”

“会不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呢？蓝书记不可不相信群众雪亮的眼睛呐！”

陆荣柏笑着坐到对面，翻开笔记本道，“新的五年规划、明年工作规划以及全年工作计划即将全面部署，不管蓝书记下一步动向，但愿往好的方向发展吧，总之请蓝书记先提一个总体蓝图和思路，我们在此基础上延伸开去进行论证、研究、策划，形成初稿后走市长办公会等流程。”

蓝京也不客套，沉思良久道：

“过去两年里市委在案件方面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基层干部特别东青区人心惶惶，某些企业撤资转向，某些投资者持观望态度，多少影响并阻碍金河经济发展，现在案子结了，我们要上下齐心、通力协作，共同努力把金河经济新上台阶！”

“这也是正府方面的主体思路和工作重心。”陆荣柏道。

蓝京道：

“我研究了提前上报省委的泸叶、涌泉两市五年规划思路，口径基本相同，主要突出‘稳’字，工作总基调稳中求进，经济发展措施稳增长、防风险、保民生，目标达到稳就业稳预期，与完成上一个五年任务相衔接为转型发展留出足够空间，但金河不能这样！我们是省会城市，朝明的标杆，沿海发达省份领头羊，我们要一鼓作气冲在最前面，带动整个新型经济的方阵！况且从宏观形势和兄弟省份发展态势来看，人家都在大步快跑，我们岂能稳当当温吞水似的踱方步？必须全面动员起来以快打快，确保金河在内地领先、率先全面达到富足金州的中等发达水平！这就需要全市干部群众共同努力，坚决以高精尖产业为核心，项目为王，改期为要，创新为上，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高水平崛起、高标准保护，从而满足老百姓对高品质生活的需求……”

洋洋洒洒讲了四十分钟，陆荣柏的手都记酸了，最后笑道：

“蓝书记讲的内容太丰富、覆盖太全面、范围太广泛，我得回去好好消化理解，理清头绪，哎，说句真心话我还是希望蓝书记继续驻守金河，率领干部队伍打一场漂亮的歼灭仗。”

陆荣柏前脚离开，沈廷后脚便进来，迫不及待坐下道：

“向蓝书记汇报，今天定诚书记叫我过去深谈了三个小时，谈了很多事，而且隐隐约约透露谈话得到沿海系大佬的授意，实际上等于托我转达一些信息，哎，其实一直以来我跟那些人并没有交往，不清楚为什么选择我。”

蓝京笑道：“你是市委大管家，跟我距离最近，肯定要委托你传话才能做到既准确又靠谱，说吧，什么情况？”

沈廷道：

“话题虽然广而杂，啰里啰嗦好像不成章法，但主题很明确集中于两点，一方面他和国治市长都打算年底前退……”

“啊，”蓝京很略显惊讶地说，“两人都没到年龄吧？特别国治市长接下来应该有个转岗的缓冲。”

“不缓冲了直接退，”沈廷道，“当然这里头定诚书记绕来绕去说了很多，大致意思是被人怀疑与新材料产业园案有关，为了保护或者说稳定大局，宁愿以退换取金河干部队伍的安宁等等，反正……”

蓝京微笑道：“我懂，表现出牺牲精神呗。”

心里清楚八成金河系听到秦铁雁秘密调查毕国治等市领导的风声，非常恐慌蓝京会重启案件调查，为此不得不再度壮士断腕，舍弃代表本土系的王定诚、毕国治两员大将。

沈廷续道：“另一方面委婉表示推荐人选最好出自金河本土干部，以便安抚来之不易的局面，让广大基层干部员工有个盼头云云，我没吭声以听为主，如实反映情况以便蓝书记决策。”

蓝京思忖良久，道：

“两位老同志主动要求退居二线，给年轻同志创造更多机会，奉献精神可圈可点，这样吧，你立即请定诚书记过来谈谈，正府那边请荣柏市长跟国治市长谈谈，竭力挽留不过充分尊重本人意愿，行吧？”

沈廷领悟这是通常的体制内部场面文章，请辞与挽留，双方心有默契完成这套程序，同时蓝京和陆荣柏也代表党委正府正式谈话，说了要退就得退，不准再反悔。

快要出门时，蓝京突然笑道：

“沈秘书长有没有准备挑更重的担子？别急于答复，好好斟酌斟酌，与家人商量商量，行不行？”

这是暗示将由沈廷接替王定诚的市委副书记吗？他顿时心头激荡，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

“谢谢蓝书记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