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房内当前只有奚骥、宁山两人,但仍然存在隔墙有耳的可能。
但奚骥对此满不在乎。
他动作看上去激烈,但神情反而颇为平静,只是流露出不容更改的坚定。
在他对面的宁山同样神情认真:“我跟你...
杨昭站在庙前石阶上,风拂过他额前碎发,眉心那道浅浅竖痕微微发烫,仿佛有某种沉睡的印记正被悄然唤醒。怀中的小黑狗打了个喷嚏,爪子蜷缩着往他怀里钻了钻,依旧昏睡不醒。可杨昭知道,它并不普通??昨夜梦中,它曾化作一道黑影,低吼着扑向虚空某处,口中吐出三个字:“主人……”
这三个字像一根细针,刺进他混沌的记忆深处。他自幼无父无母,由山中老道士抚养长大,只知自己是弃婴,被放在灌江口外一座破庙门前,身旁仅有一块刻着“昭”字的玉牌。至于为何眉心总在月圆之夜隐隐作痛,为何能听懂野兽低语,为何每次见到三尖两刃刀的图样便心潮翻涌??无人能解。
今日来到此地,并非偶然。昨夜老道士临终前握着他手,声音微弱却清晰:“你命里有刀,有犬,有血光万丈……去灌江口,寻你的根。”
于是他来了。
庙宇巍峨,飞檐挑角,金匾高悬“二郎至圣先师庙”七个大字,香火缭绕不绝。百姓进进出出,供奉果品酒食,孩童围着壁画指指点点,讲述那位银甲神将如何斩魔龙、救苍生。杨昭静静听着,心中竟泛起熟悉之感,仿佛这些故事他曾亲身经历。
“小郎君,可是来祈福?”庙祝见他伫立良久,笑着迎上前。
杨昭摇头:“我只是……想看看。”
庙祝目光落在他怀中小狗身上,忽然一怔:“这狗……怎的与庙中画像上的哮天犬如此相像?”
杨昭低头一看,心头猛跳。画中杨戬脚边那只黑犬,昂首挺胸,目如寒星,而此刻怀中这只虽瘦弱不堪,但那双闭合的眼缝间,隐约透出一丝幽蓝光芒,竟与画像如出一辙!
“它叫什么名字?”庙祝好奇问。
杨昭还未开口,怀中小狗突然睁开眼,轻轻吠了一声,尾巴摇了摇,随即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胸口,像是在回应什么。
“它没名字。”杨昭轻声道,“但我梦见它叫我‘少主’。”
庙祝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后退半步,旋即又压低声音:“莫要乱说……这可是大忌。当年二郎真君陨落后,天庭下令封禁一切关于其血脉传承的言论。据说,若有后人觉醒神脉,必遭天劫追杀。”
杨昭一愣:“为什么?”
“因为……”庙祝四顾无人,才敢继续道,“真正的‘至圣之血’,不仅能唤醒天罡雷劫,更能动摇天道根基。玉帝怕的不是叛乱,而是有人再次以凡躯代行天罚,打破神权秩序。”
风忽止,庙前铜铃无声晃动。
杨昭抬头望天,只见一片乌云缓缓遮住日头,天地骤然阴沉。他眉心那道竖痕猛地灼烧起来,如同火焰顺着经络蔓延全身。与此同时,怀中小狗剧烈颤抖,发出低沉呜咽,双目竟完全转为湛蓝,口中喃喃吐出人言:
“来了……他们嗅到气息了。”
话音未落,天际裂开一道缝隙,九道赤红雷光盘旋而下,呈锁链之形,直逼杨昭头顶!竟是天罚之劫提前降临!
“快走!”庙祝惊呼,一把推开杨昭,“这是‘断嗣雷’,专诛至圣血脉!留在这里你会死!”
杨昭踉跄后退,抱着小狗跌坐于地。那九道雷锁已逼近百丈之内,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肃杀之意。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可体内空空如也,毫无半分神力。
就在雷锁即将落下之际,一道银光自庙内激射而出!
叮??!
清脆一声响,九道雷锁竟被一柄残破短刃尽数格挡!那刀不过三尺,锈迹斑斑,正是从供桌上取下的三尖两刃刀碎片。此刻却悬浮半空,嗡鸣不止,似有灵性复苏。
紧接着,一股浩瀚威压自庙中扩散开来。供桌上的酒杯无风自动,洒出半杯清酒;香炉青烟凝聚成形,竟化作一人轮廓:银甲残破,披风猎猎,手持长刀,眉心天眼微启。
虽只是虚影,但气势凛然,震慑九霄!
“谁敢动我之后?”那虚影开口,声若雷霆,震得整座庙宇簌簌发抖。
天际雷锁剧烈震颤,仿佛遇上了更高位阶的存在,竟迟疑不前。
片刻后,云层翻滚,传来一道冰冷无情的旨意:“杨戬已死,其脉当绝。此子身负至圣之血,留之必生祸乱,当诛!”
虚影冷笑:“你说我死了?可你看不见吗?只要有人记得,我就从未真正消散。只要还有人愿意守护这片土地,我的意志便永存不灭!”
轰隆??!
整片天空炸开紫电,那虚影猛然抬手,将三尖两刃刀碎片掷向杨昭!
“接住!这是属于你的东西!”
杨昭下意识伸手,刀锋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刹那间,脑海如洪流冲刷,无数画面奔涌而来:
??昆仑镜中母亲孤独的身影;
??梅山兄弟并肩作战的呐喊;
??归墟殿前那一刀斩下的光明;
??还有那最后一眼,朝阳升起,海面平静,他说:“总会有人站出来。”
记忆如潮水灌顶,杨昭浑身剧震,双膝跪地,额头触地,泪水滑落。
“舅舅……”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眉心竖痕骤然裂开,一道金色神光迸射而出,赫然是天眼神印重现人间!与此同时,怀中小狗腾空跃起,身形暴涨,化作一头通体漆黑、双眼湛蓝的巨犬,昂首对天长啸,声波震荡九霄,竟将剩余雷锁一一震碎!
庙祝瘫坐在地,望着这一幕,老泪纵横:“他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杨昭缓缓起身,手中紧握刀片,神光流转于体表,虽未成形,却已有几分昔日银甲神将的风骨。他仰望苍穹,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
“我不是来继承什么神位的。我是来完成他未竟之事的。”
话音落下,天地寂静。
片刻后,南方天际忽现异象:一道血色极光横贯长空,隐隐传来龙吟之声。而在北海冰原深处,一座沉眠万年的龙冢开始震动,第九根石柱的残骸缓缓升起,上面符文重新亮起。
“九龙未尽。”黑犬落地,口吐人言,“那一战,лnwь八龙魂归轮回,还有一条……逃入了时间缝隙。”
杨昭眯起眼睛,眉心神光未散:“哪一条?”
“西海青蛟。”黑犬低吼,“它借怨念重生,蛰伏五千年,如今已附身于天庭司雨龙君,暗中操控四海气运,只为等待归墟之心再度凝聚。”
“所以刚才的天劫,并非单纯针对我?”杨昭冷笑,“是它察觉到了威胁,抢先出手灭口。”
“不错。”黑犬点头,“它已在布局,欲借今年‘千湖祭典’之时,引动万民信仰之力,重塑归墟真身。届时,不只是三界动荡,连轮回通道都将被扭曲。”
杨昭沉默片刻,转身走向庙后庭院。那里有一株老桃树,据说是当年杨戬亲手所种,早已枯死多年。可此刻,在他靠近的一瞬,枯枝竟微微颤动,一抹嫩绿悄然萌发。
他伸手抚过树干,低声呢喃:“你等了很久吧?”
随即,他拔出腰间匕首??并非神兵,只是寻常铁器??割破手指,任鲜血滴落在树根之下。
“若你要找传人,我不知是否够格。但我可以发誓:从此刻起,我不再逃避。哪怕天不容我,雷劫加身,我也要走完这条路。”
血渗入泥土,整棵桃树猛然一震,枝干爆发出璀璨金光!根须如龙蛇游走,深入地脉,牵动方圆百里灵气汇聚。不多时,一杆长枪自地下冲出,通体银白,枪尖铭刻古篆:“承愿”。
黑犬凝视良久,终是低声道:“这是‘戮神枪’,当年二郎真君封神时所弃之兵,唯有血脉与意志双重契合者方可唤醒。看来……你真是他选定的人。”
杨昭握住长枪,感受其中沉睡的力量,轻叹:“可我还太弱。”
“力量可以修炼。”黑犬蹲伏在他脚边,“但信念一旦崩塌,便再难重拾。你刚才面对天劫没有退缩,已证明你是真正的‘至圣之血’持有者。”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马蹄声。一名身穿青袍的少年策马而来,满脸焦急,手中紧握一封火漆密信。
“杨公子!”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我是梅山第七兄弟之子!家父临终前交代,若见你觉醒神印,务必交予此信!”
杨昭接过信件,拆开一看,字迹苍劲有力:
>“吾侄昭:
>
>若你读此信,说明命运之轮已然转动。
>
>我六叔伯皆知你必归来,故临终前共立血誓,守护梅山秘库。库中有三物:一为‘玄功录’,乃二郎真君亲撰修行法门;二为‘缚神索’,可镇压邪祟本源;三为‘照妖鉴残片’,尚存一丝昆仑镜之力,或可助你寻回云华仙子真魂。
>
>切记:勿信天庭诏令,勿饮瑶池甘露,勿近南天门三千里内。当年那一战背后另有隐情,女娲娘娘布阵封印九龙,并非全为苍生,实亦为掩盖她与共工之战败绩真相。而今青蛟复起,正是因她当年未彻底斩草除根。
>
>梅山虽衰,忠魂犹在。吾辈子孙,世代守候,只为等你归来。
>
>??梅山七义绝笔”
杨昭读罢,久久不语。风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抬头望向远方群山,眼中金光流转,似有雷霆孕育。
“原来如此……不止是复仇,也不止是守护。”他缓缓道,“是一场被掩埋的历史真相。”
黑犬抬头:“你要去梅山取宝?”
“必须去。”杨昭收起信笺,握紧戮神枪,“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做一件事。”
“何事?”
“给舅舅上一炷香。”
他走入庙中,点燃三支檀香,插于香炉。然后取出随身水囊,将清水倒入酒杯,置于供桌之上。
“舅舅,我回来了。”他跪地叩首三次,“你说过,只要光明还在,黑暗就永远赢不了。现在,换我来点燃那束光。”
香烟袅袅升腾,恍惚间,似有笑声回荡梁间。
夜深人静时,庙外雪地上又多了几串湿漉漉的爪印,还有一行小小的脚印,通向梅山方向。
风起了。
桃树新芽迎风招展,仿佛在向某个遥远的灵魂致意。
而在极北寒原的星空下,那道孤影依旧伫立,身旁黑犬仰望银河,忽然低语:
“少主已启程了。”
银甲神将微微侧首,嘴角浮现一丝极淡的笑意。
“很好。”
“这一次,不必再一个人战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