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韦佩弦这个名字一映入眼帘,徐永生心中便不禁生出些联想。
所谓佩韦自缓,佩弦以急,都是以多补少,以高补低的道理,这二者合一的话……
徐永生仔细研读谛,听图上新增的文字图谱,认真揣摩这一门儒...
春雨淅沥,落在学堂屋檐上,敲出清脆的节拍。杨戬站在窗前,望着院中那株三年前亲手种下的桃树,如今已亭亭如盖,粉白花瓣随风轻舞,落满泥地。几个孩子赤着脚在雨中追逐花瓣,笑声穿透雨幕,像一串串铜铃摇动。
他转身回到讲台前,蹲下身,与那个提问的小男孩平视:“良知难写,是因为它重。”
男孩眨眨眼:“有多重?”
“比一座山还重,也比一根羽毛还轻。”杨戬微笑,“当你不做坏事时,它轻得你感觉不到;可一旦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它就会压在心上,一辈子都甩不掉。”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头。有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举手:“先生,那……如果别人欺负我,我还不能打他吗?”
“能。”杨戬答得干脆,“你可以还手,但要记住??出手是为了制止伤害,不是为了发泄愤怒。若你打得比他更狠,那就不是良知,是仇恨了。”
小女孩低头思索,忽然抬头:“就像阿芽姐姐说的那样,对吧?她说您上次抓到偷粮的老汉,没打他,反而给了他半袋米。”
杨戬眸光微动。阿芽已经十五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蜷缩在他怀里的瘦弱女童。她如今在归心庄教孩子们识字、种花,还自己编了一本《小芽记事》,记录村里每一天发生的好事:谁帮孤寡老人挑水,谁把捡来的钱交还失主,谁在暴雨夜里为迷路的旅人点灯……
“阿芽说得对。”他轻声道,“人饿极了会犯错,但这不代表他就该被当成野狗赶走。我们惩罚恶行,但也要看见背后的苦。”
窗外雷声滚过,春雨渐密。远处山峦隐没于雾中,仿佛天地正在酝酿某种沉默的变局。
就在这时,一只青羽飞鸟自云层俯冲而下,撞破雨帘,化作一道流光落入院中。鸟身消散,显出一枚墨绿色玉符,静静悬浮在空中,泛着幽光。
杨戬神色一凝。这是守道书院最高级别的传讯符??**“魂引令”**。
他抬手接住玉符,指尖刚触,便有一段影像涌入脑海:
西北边境,葬骨原。
大地裂开巨口,黑雾翻涌如潮。无数骸骨从深渊爬出,披挂着残破战甲,眼窝燃着幽蓝鬼火。空中悬浮着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祭坛,其上立着一名白衣女子,长发垂地,面容模糊,唯有胸前悬挂的一枚血色铃铛,在风中轻轻作响。
李玄的声音在幻象中响起,带着罕见的颤抖:“姜璃……她回来了。”
画面戛然而止。
教室里一片寂静。孩子们察觉到气氛异样,纷纷收声,睁大眼睛望着先生。
杨戬缓缓闭目,深吸一口气。三年了。他一直以为姜璃早已魂飞魄散,毕竟那一战,她为封印初代怨核,不惜以自身神魂为引,将九渊脉络强行逆转,最终连骨灰都被幽墟吞噬。
可如今,她不仅归来,而且……是以敌人的姿态出现?
“先生?”小男孩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杨戬睁开眼,目光清明如洗。他将玉符收入袖中,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用力写下第三个字??**信**。
“今天多学一个字。”他说,“信。相信的信。”
“信什么?”有孩子问。
“信你自己。”他转身面对全班,“哪怕全世界都说某件事是对的,只要你心里觉得不对,就要敢怀疑。同样,哪怕所有人都放弃希望,只要你还愿意相信光明,那就够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我曾有一个朋友,她比我更早明白这个道理。她不信天命,不信轮回,只信人心尚存一丝善念便可扭转乾坤。可最后,她却被这世间最深的黑暗吞没了。”
雨声渐歇,阳光破云而出,洒在湿漉漉的桃枝上,晶莹欲滴。
“但我still相信她。”杨戬望着远方,“所以这一次,我不去追她,我要等她回来。”
话音未落,天空忽现异象。东南方向,一道紫气横贯长空,宛如天河倒挂。紧接着,八道金光自四面八方疾驰而来,汇成环形阵列,环绕着那道紫气缓缓旋转??竟是守道书院八大长老联手启动“八极锁灵阵”,试图镇压某种即将降临的存在。
杨戬眉心微跳。那是“渡魂劫云”,只有当亡者执念极深、跨越生死界限重返人间时,才会引发天地共鸣。
姜璃不是回来了。
她是……被人召回来的。
而且,对方正在利用她的执念,作为开启第二座怨核的钥匙!
他猛地转身,抓起墙角的断刀。这柄曾斩断三千妖魔咽喉的神兵,此刻竟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主人内心久违的杀意与痛楚。
“先生要去打仗了吗?”阿芽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撑着一把油纸伞,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她已出落得亭秀清丽,眉宇间却仍保留着幼时那份倔强与温柔。
杨戬看着她,忽然笑了:“不是去打仗。是去救人。”
“她是你很重要的人,对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发:“照顾好这些孩子。等我回来,咱们一起种新的花。”
身影一闪,已消失在雨后初晴的山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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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葬骨原。
寒风卷着沙砾,刮得人脸生疼。昔日战场早已被黑雾笼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唯有一座由枯骨堆砌的高台耸立中央,台上悬着一口青铜钟,钟身上刻满扭曲符文,每一道都浸染着血腥之气。
李玄拄拐立于山巅,身后站着数十名守道书院弟子,人人手持净魂幡,口中默诵安魄经。见杨戬赶到,他低声叹道:“她就在钟内。但他们用‘逆魂咒’重塑了她的记忆,让她相信……是你害死了她。”
“谁干的?”
“玄阴宗残党,联合了幽墟三大邪王之一??梦魇君。”李玄沉声道,“此人擅改人心,能以梦境编织虚假过往,让人自愿堕入怨道。姜璃本就因牺牲自我而心怀不甘,如今被放大这份执念,已然成为‘怨核容器’。”
杨戬握紧断刀,指节发白。
他知道姜璃。那个宁可**神魂也不愿伤及无辜的女子,绝不会甘心沦为邪物载体。一定是有人钻了她心底最柔软的缝隙??那便是他对她的亏欠。
当年,他答应陪她去看江南的桃花,却因接到紧急军令未能赴约。那一晚,她独自坐在桃林里等到天明,而后踏上了封印之路。临行前留下一封信,只写了四个字:**勿念,保重。**
而他,直到三个月后才看到那封信。
“我要进去。”杨戬说。
“不行!”李玄厉声阻止,“那口钟是‘噬心境’,一旦踏入,你会被迫重温一生中最痛苦的记忆。稍有动摇,神魂便会崩解!”
“所以我必须去。”杨戬平静道,“因为她最痛的地方,是我造成的。除了我,没人能唤醒她。”
话毕,他纵身跃下山崖,直扑青铜钟。
钟声骤响。
刹那间,天地失色,意识坠入无边黑暗。
……
他看见了十六岁的姜璃,穿着素白衣裙,站在桃林深处。风吹花瓣纷飞,她回头对他笑:“你说好要带我看花开的。”
“我来迟了。”他哽咽。
“你不该来的。”她摇头,“你现在进来,就会被困在这段记忆里,永远出不去。”
“那我就不出去了。”他一步步走近,“如果你恨我,那就恨个够。如果你想杀我,我也不会还手。但请你记住,那天我没来,并不是不在乎你,而是因为边关十万百姓等着我去救。”
姜璃眼神剧烈波动:“可你也说了,良知在于选择。那你为何不选我?”
“因为我以为你会等我。”他跪倒在地,“我以为,只要我还活着,总有一天能弥补。可我错了。我没有珍惜你给我的时间,我把一切当作理所当然。这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悔。”
泪水从他眼角滑落。
桃林开始崩塌,地面龟裂,黑雾蔓延。姜璃的身影逐渐虚化,声音凄然:“可现在……我已经不属于人间了。”
“你属于。”杨戬猛然抬头,“只要我记得你,你就还在。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你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好事,你就没有真正死去。”
他举起断刀,不是指向她,而是划向自己的胸口:“若需赎罪,我愿以魂祭魂。但求你,别让那些曾经相信你的人失望。”
鲜血滴落,竟在空中凝成一朵红莲,缓缓飘向姜璃。
她怔住了。
记忆碎片如潮水般倒流??
她看见自己小时候被卖为奴,是他冒险救她出火坑;
她看见自己第一次施法失败险些走火入魔,是他彻夜守护;
她看见她在战场上重伤濒死,是他抱着她狂奔三百里求医;
她看见她在临终前写下“勿念,保重”,而他在千里之外,默默点燃一盏长明灯……
“原来……你一直都在。”她喃喃。
钟声再响,却是清越悠扬,驱散阴霾。
青铜钟轰然炸裂,黑雾溃散,姜璃的身体化作点点星光,升向苍穹。最后一刻,她轻声道:“下次……记得赴约。”
杨戬仰头望着那缕光芒远去,久久未语。
李玄带着弟子们走上前来,神情复杂:“怨核已被净化,梦魇君遁逃。这一劫,过去了。”
杨戬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那是母亲瑶姬留下的遗物,三年前他埋在归心庄的花土中,如今却不知何时回到了他身边。
玉佩背面,多了一行细小刻痕:**花开有时,重逢有期。**
他摩挲着那行字,嘴角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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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秋收时节。
归心庄稻浪翻滚,村民忙着收割。村口新修了一座学堂,门前立着两块石碑。左边刻着“良知”,右边刻着“信”。
阿芽带着一群孩子在院子里画画。他们用炭笔勾勒出一幅幅景象:有持刀男子守护村庄,有白衣女子站在桃树下微笑,还有一个小小的布娃娃坐在花丛中,手里举着一面小旗,上面写着“小白也要发光”。
杨戬坐在廊下看书,是一本孩子们写的《好人录》。里面记满了日常琐事:张婶借盐给邻居,王叔替盲人引路,小石头把自己的午饭分给流浪狗……
李玄拄拐而来,笑道:“民间又出了新歌谣。”
“这次又是什么?”
“**至圣不登殿,常在人间行。一语暖寒冬,半句定浮生。**”
杨戬摇头:“太夸张了。”
“可他们说得没错。”李玄认真道,“你没发现吗?最近各地阴脉躁动频率降低了七成。不是因为我们更强了,而是因为普通人开始主动行善。他们不再等神仙出手,而是自己站出来救人。”
杨戬望向远处。夕阳下,一个少年正扶着老农走过田埂,嘴里哼着那首关于他的歌谣。
他忽然明白??
真正的道,从来不在天庭,不在庙堂,而在人心之间。
夜幕降临,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如同星辰落地,照亮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