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力行 第四百九十七章 高塔文明

“KIKI，我在承影舰上查到了你们登舰，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空旷的会议厅内，林现朝KIKI问出了问题。

“她知道的不比你多多少。”

雷蒙是一个40来岁面相粗犷的中年人，右脸多处伤疤，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补丁，他拿着一个点燃的雪茄看向林现：“我们是在死人堆里把她救出来的，那一战打了两天一夜，哈科海岸的黄沙下全都是死人，这姑娘居然能用念力硬接世界级灾害‘地震鲶’喷射的冲击波，并重创了一只S级，至少给诺亚撤离的大部队争取了不少时间。”

“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在374哨所躺了快一个月，算起来，她也就比你早醒过来十多天吧。”史卫东此时说道。

“醒了之后就一直跟我们行动队搜寻你的踪迹。”对面的宋薇也说道。

林现闻言眉头一皱，看向KIKI，后者却是坐在转椅上嘴里含着一块棒棒糖，迎上林现的目光后只是笑笑，目光狡黠的先声夺人道：“不客气~”

“躺了一个月，受了很重的伤吗？”林现问道。

“没有啊~”KIKI抖了抖肩膀，一脸精神的道：“就是精神力使用过度，多睡了几天罢了~”

“你那可不是精神力过度，我们找到你的时候……”

“哎呀别废话了。”KIKI直接拍桌打断了史卫东的话：“回到正题！老史！”

“对了，丁主任不是跟我们一起的吗？”

林现想起这一点，他原本以为丁君怡可能会在这里，但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身影出现，当即忍不住问道。

“我醒了之后，大概一周之前，丁主任就随诺亚的转移部队一起去了凤凰城，因为我们找不到你无法苏醒的原因所以兵分两路，我在这里搜寻你的踪迹，她先行赶往夜行者总部……”KIKI说着舒了口气：“我们计划如果找到你，就把你送过去。”

“极地昆仑城？”

“嗯。”

“那车队呢，陈老师她们呢？”林现连忙问道。

话音一落，会议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KIKI神色一黯，目光落在桌面上，没有说话。

林现见状心中顿时一沉，凛声道

“轨道列车团全都没有消息？！”

史卫东此时开口道：“从12月09日到现在为止，贯穿两洲的南北轨道线上，没有出现过一列列车。”

“黎明中心呢？”

史卫东站在会议室的全息沙盘旁，激光指示棒尖端点在悬浮投影的北美大陆上，发出的冷光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冷硬和疲惫，每一个字都砸在压抑的空气里。

“执剑人……”他开口，目光没有离开沙盘上那片刺目的、覆盖了大半个模拟地球的猩红区域：“从你进入‘深眠’开始，世界就在加速崩溃。”

“十一月十二日，诺亚远海监控组确认——十三号星渊在东太平洋和黑海同时爆发猩红扩张，规模超出所有模型预测。”激光指示棒戳向太平洋区域，“不到十二小时，这两片大洋的核心区域，没了，被猩红彻底吞噬。”

他手腕一抖，指示棒指向阿拉斯加：“十一月二十四日，黎明中心指挥部在阿拉斯加冰原与撤退至此的北美联合阵线残部完成汇合，原定计划是二十五天横穿北美、南美，在暴风海峡建立集结整备，然后在被猩红吞噬之前穿过暴风海进入极地。”

全息投影上上，一条由虚变实的绿色光线从阿拉斯加蜿蜒向南，穿过北美大陆，指向南美最南端。

史卫东的激光指示棒猛地停在亚太洲区域：“十一月二十五日，毫无征兆，亚太区域的3、5、7、8号星渊毫无征兆地开始了无规则扩张！猩红像瘟疫一样在地图上乱窜！统帅紧急下令：曙光城驻地部队联合寂静城幸存者即刻向转移！黎明中心原定二十五天的安全行军，被逼成了日夜兼程的死亡急行军！目标不变——风暴海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随后看向北美大陆中部，科罗拉多大峡谷的位置投影瞬间变得血红：“十二月九日！北美十二号、九号星渊在黑夜中扩散速度暴涨！黎明中心主力部队在大峡谷区域…一头撞上了编号05的世界级灾害——‘混沌’！”史卫东的声音哽了一下，喉结滚动：“超过一百万人…没了。就在那一夜。”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那浓重的血腥味还堵在鼻腔里：“然后，陆上轨道219个列车车队，在科罗拉多东部峡谷轨道线…全境失联！”

他沉了一口气，旋即看向林现：“除了幸存者列车队，还有隶属第九洲际部队的13、22铁卫旅以及第二洲际部队的六支最精锐的特种作战群！三支本应空域支援的空中舰队！还有一点…是那些列车运输了大量我们仅存的战备资源…还有能让更多人活下去的生存物资！全没了！”

林现眉头紧锁，余光之下，坐在对面的KIKI也是双手抱胸阴沉着埋着脑袋。

“然后是诺亚那边，原定穿越暴风海登陆极地的计划，因为十三号星渊的疯狂吞噬彻底泡汤，被迫改道巴拿马，后又在哈科海岸强行登陆，并进行全员陆地转移！然后统帅打算让诺亚主体，以空船形态穿过那片吃人的猩红海域然后进入暴风海，用于渡海。”

“不过十二月十一日哈科登陆场还没站稳，十三号星渊的那只世界级灾害‘地震鲶’忽然从近海钻出来直接把诺亚搁浅在海滩上，还引发了猩红潮汐，那场仗…”史卫东幽然一叹：“用尸山血海形容都不为过，夜行者1部2部那么多晶格进化的异能者都差点全军覆没，最后是靠黎明中心主力从北方赶到，加上南部凤凰城、欧洲风暴联盟的支援，才撕开一条口子，让镇天舰和诺亚大部分的幸存者完成转移，要不然，光是在这里怕不是就要折损半数人类文明。”

他睁开眼，带着几分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黎明中心主力在科罗拉多大峡谷遭遇‘混沌’，早就是强弩之末，为了搜寻救援列车车队，他们在破碎的峡谷里打了几次大仗…”

“然后呢？”林现问道

“没用。”

对面的雷蒙凝重的吐了一口烟气，摇摇头，道：“差点把两个铁卫旅全填进去，因为科罗拉多峡谷特大桥断了，噢，都不能说断了，听说那鬼地方连峡谷都碎开了，轨道车队根本没办法逃出来，就算是一些全地形列车或者弃车跑路的人，也没办法在猩红中逃离，更何况那地方现在跟地狱一样，满地鬼怪，除非列车会飞，否则……”

他话说一半，看了看林现和KIKI又咽了下去，他知道林现的车队就是列车车队，于是没继续说下去。

史卫东抬起头，直视着林现，眼神里有血丝，却也有一股烧不尽的执拗：“现在，星际军第二、第四、第七洲际部队的主力，全都驻扎在乌斯怀亚附近没有过风暴海峡。”

“为什么？”林现问道。

“当然是不想放弃。”史卫东耸了耸肩看向林现：“包括我们这些猩红驻点，就是为了支援从猩红中幸存下来的车队，这就是我们的任务，尽一切可能，找到、支援那些从浩劫里侥幸活下来的零星车队，带他们……”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如初。

林现此时眉头紧锁，危机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此时他很是疑惑，开口打破沉默

“按凤凰会的调查，为什么会出现猩红，又为什么忽然会爆发得这么严重？”

“因为降临派。”

林现话音刚落，一道回应的声音便很快响起，林现顺着声音看去，发现说话的是宋薇，当即疑惑道：“因为人类？”

“你没看出来吗？”

史卫东此时看向林现说道：“星渊从之前稳定且无序的吞噬扩张，在猩红出现之后，像是具备了一种明确的战略意识，太平洋13号星渊以及北美12号和9号星渊的爆发，都和我们的主要集群转移相关联，时间，地点，非常准确。”

“而且偏偏诺亚舰队和轨道车队一个海运一个陆运，都是我们物资集运的重要工具。”雷蒙弹了弹烟灰，直接了当的说道：“这就是基金会、圣城为了针对性的瓦解我们人类阵营所作出的手段。”

宋薇同时也说道：“我们认为，基金会已经和高塔文明具备了信息交流的手段，也正因为如此，猩红爆发，世界级出没，对于我们人类开始变得愈加致命，没有了物资补给，又剥夺了生存区域，这对于我们将是灭顶打击。”

“等等……”林现皱眉看向她：“高塔文明？”

“凤凰会内有人将那个文明游戏的谜题解开了。”KIKI此时看向林现，目光闪动：“你应该认识，褚妍。”

“没错。”史卫东点了点头，脸色无比阴沉：“我们的敌人现在已经非常清晰，不光是高塔文明，还有这群对我们自身文明无比熟悉的降临派……”

林现听得出来，史卫东的语气中带着一股无能为力的恨意，唯有自己人才清楚如何精准的伤害自己人。

“不过把你找到，而且你还活着，咱们374哨所也算是幸不辱命。”史卫东此时看向林现，长舒了口气，对林现道：“接下来，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你送往极地，统帅将会在那里等你，这几个月全都是惨烈的战役和大转移，不少幸存者都被绝望笼罩，如果你出现，一定会给昆仑带来一丝宝贵的信念和信心！”

林现神色一沉：“呵，你们未免把我想得太重要了吧，和那些牺牲的夜行者、军人来说，我就是幸存者中一个普通的异能者而已。”

“普通？”史卫东目光凝视着林现：“执剑人，如果你这么想那就错了，现在极地的数千万幸存者将你的战绩过往当做文明之光，虽然是有意的，但我们也确实需要一位榜样，一位能带来希望的烛光。”

“所以凤凰会就把我塑造成救世主了？”林现问道

“不需要塑造。”史卫东双手撑在桌上，目光望着林现，面色平静的说道：“人在越是绝望的时候，就越是信仰英雄的力量，我们龙国从古至今不信天神只信英烈，那是因为天降洪水靠的是先祖呕心治水，而非天神降临，旱涝饥灾靠的是人民耕锄勤种，而非上帝施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需要有那么一些人能够站出来振臂一呼，需要有曙光城败退极夜的熊熊士气激荡心灵，而你正好是这些人之一。”

林现一时无以言对，此时无数的信息在他脑海中爆炸，此时听到褚妍的信息，他当即问道

“现在可以联络到凤凰会总部吗？”

“可以，通过邮差。”史卫东此时说道

“邮差？那还是算了吧。”林现一阵头疼，旋即他拿出那枚华晓灵给他的文明预演球，点开一看，当即便看到上面弹出一道光幕

【第39081号文明模拟，是否开启预演？】

“39081号，褚妍也是模拟了这个吗？”

“没错，就是39081.”KIKI看向林现，此时眉头一蹙：“你想要现在这个游戏吗，我听说非常危险。”

“预演，有多危险？”

其他人都没有说话，KIKI默默的看着林现，旋即深吸了口气，平静的道

“褚妍失踪了，就在她解开高塔文明之后的第二天。”

“什么？！”林现神色惊骇：“她不是回到黎明中心总部了吗？”

KIKI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也是听他们说的，说褚妍可能……”

“叛逃了。”

“不可能！”林现目光一沉，此时看向手中的文明预演球，此时包括雷蒙在内的其他人也是神色凝重，史卫东此时说道：“现在昆仑凤凰会各研究团队都已经模拟预演过这个文明游戏，目前看来，这个文明游戏就是为了让人代入一个文明观测者的视角，去经历高塔文明历经39081次文明迭代后的世界，你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意识战争，相对于我们蓝星的人类文明，它们不仅是一种更高维的存在，更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存在。”

“所以这些文明预演的内容，虽然不是武器，但从意识和世界观的角度，对幸存者们而言完全是一种降维打击，越是聪明的人，或者，越是敏锐的人，所受到的影响也会越大。”

史卫东看向林现：“凤凰会已经禁止了这个游戏在幸存者中间传播，虽然是无奈之举，助长了降临派的气焰，但没有办法，也好在，情况只出在少部分人身上。”

“但那少部分反倒更致命，就像你说的，这些人往往更加敏锐。”林现说道。

史卫东顿了顿，没有说话。

林现看了看手中文明预演球，又看了KIKI，旋即道：“虽然说出来不太理性，不过我觉得褚妍不会叛逃，这里面或许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我先看看。”

史卫东和雷蒙几人交换了下眼神，并没有阻止林现：“好，或许你能发现什么。”

于是林现没有说话，直接在那文明预演球上，选择【是】

【正在开启第39081号高塔文明预演】

投影装置中心此时再次蓝色弧光闪烁，随后一道全息光影开始逐渐展开，扩大，瞬间将整个会议室空间笼罩。

林现此时感觉眼前炫光一闪，下意识闭上眼睛。

林现猛地睁开眼，刺目的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睛。

脚下是柔软、散发着奇异草木清香的植被，蔓延向远方起伏的苍翠山脉，潺潺流水声从不远处传来，清澈得如同液态水晶的溪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蜿蜒汇入一片无边无际的、蓝宝石般深邃纯净的海洋，空气清新得不可思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生命勃发的甘甜，这是一片宛如创世之初的完美净土。

然而，当他下意识地抬头时，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脊椎窜上头顶。

天空，不是他认知中的天穹，一层极薄、如同流动液态金属又似凝固琉璃的巨大光罩，笼罩在整片天地之上，隔绝了浩瀚的宇宙深空，那光罩本身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将整个星球内部映照得如同一个巨大的温润玉盏。

但更让人灵魂战栗的是光罩之下的景象。

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其宏伟的生物，正缓缓游弋于那光罩之下，它的体型庞大得遮蔽了相当一部分苍穹，那生物仿佛是某种巨人，浑身洁白纯洁的皮肤流淌着圣洁柔和的光晕，散发出浓郁到几乎形成实质的生命能量，仅仅是遥遥感知，就让人心神摇曳，仿佛沐浴在生命源泉之中。

可这份圣洁的外壳下，包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畸形。

那生物伸展着数十对、甚至上百对巨大而扭曲的晶体羽翼，如同垂天之云，缓缓扇动，每一次扇动都带起柔和的光雨洒落，然而，就在它那巨大得如同山峦般的躯干上，密密麻麻地生长着……面孔。

数百张完美到极致的人类面孔，无法分辨男女性别，但每一张的容颜都堪称绝世完美，它们像浮雕般嵌在结晶躯干上，每一张脸庞都呈现出一种极致的、近乎空洞的平静与祥和，双目微闭，嘴角带着永恒的、满足的微笑，它们共同构成这神圣怪诞生物的一部分，随着它的游动，那些面孔在光线下流转，如同活物在呼吸。

林现几乎是本能地矮身，将自己完全埋进茂盛得如同厚毯的草丛深处，心脏狂跳，这景象超越了理解，是神圣与怪诞最惊悚的结合体。

他屏住呼吸，目光透过草叶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扫视下方的山谷。

这一看，更让他头皮瞬间炸开，一股冰冷的恶心感涌上喉咙。

山谷中，赫然也矗立着两只类似的纯白结晶巨人，肢体怪异，体型比天空那个小得多，但依旧是庞然大物，其中一只，正以一种极端诡异而残忍的方式进行着行为——它在吞噬另一只。

没有咆哮，没有挣扎，没有血腥。

被吞噬的那只巨人，身体的一部分已经融入了吞噬者的躯体，如同水乳交融，吞噬者身上探出无数细小的、同样由纯净结晶构成的触须和伪足，温柔地缠绕着被吞噬者，深入它的体内，汲取着它的精华，被吞噬者那些同样生长在躯干上的面孔，此刻竟然全都呈现出一种……迷醉的、狂喜的神情！它的肢体甚至以某种扭曲的角度缠绕着吞噬者，主动迎合着那致命的融合，仿佛这不是死亡，而是最极致的奉献与享乐。

而那个正在吞噬同类的巨兽，它的身体在这个过程中正发生着肉眼可见的变化：光芒更加炽盛、耀眼，结晶躯体变得更加庞大、棱角更加完美，更多更长的触足和翅膀的雏形在体表扭动着生长出来，躯干上那些原本的面孔更加清晰、宁静，甚至隐隐多出了几幅新的、模糊的面孔轮廓。

这不是战斗，也不是捕食，这更像是一场荒诞、神圣而令人作呕的……邪异仪式，一个生命心甘情愿地被另一个生命“享用”，以成就对方的“完美”。

“这就是进化到39081号的高等文明？”林现的胃部一阵翻搅，喉咙发干，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恐惧攫住了他，这哪里是高等文明？这分明是比原始部落的弱肉强食更加诡异、更加令人不适的……吞食文明！

就在他被这惊悚景象冲击得思维几乎停滞时，一个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穿透了草丛，也穿透了他紧绷的神经：

“我还以为你死了。”那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甚至是一丝倦怠的叹息：“我就知道，或许会在这里再见到你。”

林现如遭电击，猛地回头。

草丛被一只苍白的手轻轻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身上不着寸缕，肤白凝脂面容依旧清丽，眼神却深邃得如同古井，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某种林现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她静静地看着他，清丽的容颜此时缓缓泛起一丝神采。

林现当即凝目：“褚妍？！”

褚妍看向他，却是冷静开口：“想要了解高塔文明吗？”

说完，她轻启嘴唇，用稍低的声音朝林现说出了三个字。

“吃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