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维德死了?
听到李学军的话,李天明也是一愣。
虽然早就知道杨维德身患重病,没几天活头了,可乍一听人没了,还真有点儿……
“哦!”
死就死了呗!
对这个大姑父,李天明能有个屁的感情。
“天明啊!你看这人都没了,你……”
李学军的话还没等说完,就被坐在后面的李学工拉了下肩膀。
“大哥,咱不是都说好了嘛,你……你就别难为天明了,天明啊!没事,你忙你的,天生,开车!”
李学工催促着天生开车,说心里话,他也不愿意去......
李学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可这句话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李天明心口。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了一瞬。
“你说啥?”李天明猛地转头,盯着副驾驶上的李学军,声音已经有些发抖。
“大姑父……没了。”李学军重复了一遍,眼圈泛红,“下午三点十七分,走的。”
李天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阵发黑。他下意识扶住天生的车门,才没让自己跌倒。大姑父是他母亲唯一的亲哥哥,从小看着他长大,小时候家里穷,大姑父常常偷偷塞给他两个鸡蛋、半块红薯,说:“天明啊,你有出息,咱老李家将来就靠你了。”那时候他不懂,只觉得大姑父的手粗糙得扎人,可那双手给他的温暖,几十年都没忘。
可现在……人没了?
“怎么……怎么会?”李天明嘴唇哆嗦着,“前两天我娘还说要去看他,说他身子骨硬朗得很,咋就……”
“脑溢血。”李学军低声说,“早上还好好的,跟人下棋呢,突然就倒了,送到县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大姑让我赶紧通知你们,她……她快撑不住了。”
李天明深吸一口气,胸口像压了块千斤石。他回头看了眼自家院子,灯光暖黄,宋晓雨正抱着甜甜说话,笑声隐约传来。他不敢让她们知道,至少现在不能。
“天生,备车,回镇上。”李天明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哥,你要连夜赶过去?”天生问。
“必须去。”李天明咬牙,“最后一面,我得见。”
天生立刻调转车头,李学军也从副驾下来,跟着上了后座。车子在夜色中疾驰,沿着村道一路向西,穿过沉睡的田野,驶向那个他们祖辈生活的小镇??李家湾。
车上没人说话。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风声掠过车窗。李天明坐在后排,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姑父牵着他去赶集,路上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他边吃边笑,糖汁滴在棉袄上,大姑父也不骂,只是笑着掏出手帕给他擦。
那一幕,清晰得像昨天。
“哥……”天生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节哀。”
李天明没应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三个小时后,车停在了李家湾村口。天还没亮,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那是守灵的人家提前起来准备香烛纸钱。大姑家门前已经搭起了白棚,灵堂设在堂屋,一口漆黑的棺材静静停在那里,上面贴着大红的“寿”字??这是老家的规矩,人走了,要体面地送。
李天明一脚踏进门槛,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地一下流了下来。
“哥!”大姑扑过来,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你可来了!你大姑父走的时候,嘴里还念着你名字啊!”
李天明紧紧抱住大姑,喉咙哽得说不出话。他知道,这一抱,是这辈子最后一次了。
灵堂里,香火缭绕,纸灰飘飞。他跪在蒲团上,给大姑父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时,仿佛听见了那熟悉的声音:“天明,起来吧,别磕了,疼。”
可睁开眼,只有冰冷的地面。
守灵的亲戚们陆续过来劝慰,李天明强撑着应酬了几句,便坐在角落里默默抽烟。天亮后,族里的长辈开始商议丧事流程,按规矩,要停灵三日,第四天下葬。李家湾的习俗,出殡那天,所有在外的子孙都得回来送最后一程。
“天明啊,你妹妹明天中午到。”大姑拉着他的手说,“你弟弟也在往回赶,说是能请两天假。”
李天明点点头:“该来的,都得来。”
他心里清楚,这场丧事,不只是送别一个人,更是在维系一个家族的根。他们老李家,从祖上逃荒到此,一代代熬过来,靠的就是这份情分。如今他在外有了些名声、有了些产业,可在这灵堂前,他还是那个需要仰望长辈的孩子。
中午时分,李家人都到齐了。妹妹抱着孩子从省城赶回来,弟弟一身工装还没换,脸上满是疲惫。大家围坐在灵堂外,说着大姑父生前的事,有人笑,有人哭,李天明听着听着,又红了眼眶。
下午,他独自走进大姑父的房间。屋里一切如常,床铺整齐,桌上有本翻旧的《三国演义》,茶杯里还留着半杯凉茶。他拿起那本书,翻开扉页,上面写着:“李建国,1965年购于县城新华书店。”建国,是大姑父的名字。
他忽然想起,去年过年,大姑父拉着他说:“天明,你有钱了,别忘了帮帮村里。咱们这地方,穷了几辈子,不能再穷下去了。”他还拍着胸脯答应:“哥你放心,我记着呢。”
可现在,他还没来得及做点什么,人已经走了。
李天明站在窗前,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那是大姑父年轻时亲手栽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
“哥。”天生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大伯让你出去,说有几个外地亲戚要来,得你这个‘大人物’出面接待。”
李天明苦笑:“我算哪门子大人物。”
可还是整了整衣裳,走了出去。
来的果然是几个远房表亲,有的在深圳打工,有的在福建做生意,听说李天明如今在海城办厂、带全村致富,一个个满脸敬佩,拉着他的手说:“天明啊,你是咱老李家的骄傲!”
他勉强笑着应酬,心里却空落落的。
晚上守夜,李天明主动留下。灵堂里只剩他一人,蜡烛摇曳,映着棺材上的寿字。他坐在蒲团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仿佛看见大姑父坐在对面,笑着问他:“天明,你过得好不?”
“好。”他低声回答,“我都好。您放心。”
“那……村里人呢?”
“也好。”李天明眼眶发热,“工厂建起来了,路修好了,孩子们都能上学了。”
“嗯。”大姑父点点头,“我就知道,你能行。”
他猛然惊醒,才发现是幻觉。可那感觉太真实,真实得让他泪流满面。
第二天,丧事继续。李天明忙前忙后,安排香烛、接待亲友、协调出殡路线。中午时分,李泽铭竟又回来了。
“你怎么来了?”李天明惊讶。
“我听刘东说了。”李泽铭神情肃穆,“大舅父走了,我得来送送。”
李天明心头一热。这小子虽然是香江来的,可这份心意,比什么都重。
“你能来,大姑父地下有知,也会高兴。”李天明拍了拍他的肩。
李泽铭点点头,主动去灵前上了香,磕了三个头。动作虽不熟练,却极认真。
傍晚,李蓉蓉也到了。她是从工地直接赶来的,风尘仆仆,一进门就抱住李天明:“哥,节哀。”
李天明看着这个妹妹,忽然觉得,这些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守护这样一份亲情吗?
第三天清晨,出殡。全镇的人都来了,队伍排了足足半里长。李天明披麻戴孝,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大姑父的遗像。阳光照在照片上,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依旧带着慈祥的笑。
送葬的路上,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众人,声音洪亮:“今天,我李天明当着列祖列宗的面立个誓??从今往后,李家湾每户人家的孩子考上大学,我出学费;村里的路,我全修成水泥路;镇上的敬老院,我捐一百万,专门照顾孤寡老人!这是我,替大姑父完成的心愿!”
人群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哭声。
李蓉蓉抹着眼泪,李泽铭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李天明累得几乎站不住,可还是坚持洗了脸,换了衣服。宋晓雨轻轻抱住他:“辛苦了。”
“不苦。”他摇头,“值得。”
第二天,李天明没有立刻回海城。他留在李家湾,亲自监督修路工程的启动。他找来村长,定下规划,又联系了工程队,要求三个月内必须完工。
“哥,你真打算自己掏钱?”李蓉蓉问。
“当然。”李天明看着远处的山峦,“大姑父一辈子没享过福,我不能让他走得不安生。”
李泽铭在一旁默默听着,忽然说:“大舅,长和系在东南亚有个慈善基金,我可以申请一笔资金,用于家乡建设。”
李天明看向他:“你不是和李天明合作,而是和我李天明合作。只要你真心想做,我欢迎。”
李泽铭笑了,用力点头。
一周后,李家湾第一条水泥路破土动工。李天明站在路边,看着推土机缓缓前行,仿佛看见大姑父在天上微笑。
而此时,远在京城的周家,老爷子正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
“李天明在李家湾启动了‘光明工程’,捐资五百万,涵盖教育、医疗、基建。”秘书低声汇报。
老爷子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这个李天明……格局,比我们周家那些人大多了。”
与此同时,海城工地上,李蓉蓉接到一个电话,脸色骤变。
“怎么了?”刘东问。
“美国那边……李家老宅被查封了。”李蓉蓉握紧手机,“他们说,我父亲涉嫌经济犯罪,资产冻结。”
刘东震惊:“不可能!老爷子一辈子清清白白!”
“我知道。”李蓉蓉冷笑,“这是冲着我来的。他们不想让我回去。”
“那你怎么办?”
李蓉蓉望向远方,眼神坚定:“我不怕。我有哥,有家,有这片土地。他们封得了老宅,封不了我的心。”
而在村口,李甜甜正教村里的孩子们跑步。阳光洒在她年轻的脸上,汗水闪闪发亮。
“叔叔阿姨们都说,我爸爸是英雄。”她对孩子们笑着说,“可我觉得,他只是个普通的父亲,做了他该做的事。”
李天明站在不远处,听着女儿的话,默默笑了。
他知道,这一世,他不再是那个只为赚钱活着的男人。他有了牵挂,有了责任,有了想要守护的一切。
大姑父走了,可他的精神,还在。
而他李天明,会继续走下去,带着整个家族,逆流而上,奔向光亮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