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浩吃过早饭正准备开车上班,外面门铃响起,三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下意识有些警觉,没有第一时间开门。
“你们找谁?”
“丰海粮业总经理黄浩先生,我们老板请你过去谈谈。”
“你们老板是...
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医院的窗台,像无数细针扎在心上。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一杯早已凉透的咖啡,目光落在母亲苍白的脸庞上。她睡得很沉,或许是连日惊吓耗尽了力气,又或许是因为终于安全了,才肯真正放松下来。护士说她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但我知道,这短短几天的经历,足以让一个七十岁的老人记一辈子。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阿杰穿着便衣走了过来,脸色比我还疲惫。“梁仲坤已经招了。”他低声说,“不止绑架你妈,还承认伪造华腾那批货的验损报告,打算让你赔不起违约金,信誉扫地后自动退出合作。”
我点点头,没说话。
“他还供出邓子豪欠他的赌债其实是假账,真正的资金流向是??”阿杰顿了顿,“一笔三十万汇给了徐文康名下的空壳公司。”
我猛地抬头:“徐文康?”
“对。”阿杰递来一份打印件,“我们调了银行记录,这笔钱是从梁仲坤老婆的账户转出去的,用途写着‘媒体咨询费’。而就在火灾发生前两天,徐文康连续发了三篇关于忠记财务异常的报道,虽然用词隐晦,但业内都看懂了意思。”
我冷笑出声。原来如此。他不是线人,他是枪。
徐文康一直标榜自己是“独立调查记者”,靠着挖黑料换情报,在港岛传媒圈吃得开。我之所以信他,是因为他曾帮我揭过一桩海关**案。可现在想来,那件事本身也是个局??他故意把线索透露给我,让我去斗官场,他在背后攒名声。而这一次,他干脆直接下场,成了梁仲坤的传声筒和舆论打手。
“他已经跑了。”阿杰说,“护照还在,但人不在家,邻居说昨晚看见他提着行李箱上了辆出租车。”
我没意外。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抽身走人。
“发布通缉令吗?”阿杰问。
“不必。”我缓缓站起身,“他会回来的。只要忠记还在,他就忍不住要靠近。”
阿杰皱眉:“你不恨他?”
“我不是不恨。”我望着窗外漆黑的雨幕,“但我更清楚,在这个江湖里,背叛从来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被仇恨牵着鼻子走,忘了自己是谁。”
他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李Sir刚才找我,说消防局那份纵火鉴定报告被压了,上面有人不想让案子定性为刑事案件。他们怀疑……有保险公司的高层介入。”
我眯起眼。果然来了。
忠记给这批货投了全额险,若定性为人为纵火,保险公司就得赔八百万港币。但如果归为“意外失火”或“管理疏忽”,赔偿金额立刻缩水到两百万以内。而这笔差额,足够某些人分一杯羹。
“哪家公司?”我问。
“宏安保险。”阿杰声音压低,“他们的理赔主管叫程志明,和立法会某位议员走得近。那位议员……最近正在推动修订《物流业风险评估条例》,一旦通过,像忠记这样中等规模的企业将被迫接受第三方审计,每年多花至少五十万合规成本。”
我笑了。这不是巧合,是一整张网。
梁仲坤动手烧仓,是为了毁我信誉;邓天雄按兵不动,是等着收好处;徐文康造谣,是在动摇客户信心;而现在,保险公司联手政客,是要借这次事故立规矩??杀鸡儆猴。
他们想把我变成典型:一个因管理不善导致重大损失、最终破产清算的“失败案例”。从此以后,所有中小物流企业都会乖乖听话,接受监管、缴纳保护费、让出利润空间。
可他们忘了,我陈琛能在港岛混出头,靠的从来不是运气。
第二天清晨,我妈醒来时看见我还在床边守着,伸手摸了摸我的脸:“仔啊,别为了妈拼成这样。”
我握住她的手:“您平安就好。”
她摇头:“以前你爸在船厂做工,也被人陷害过。那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得??‘人在低处时,看得最清谁踩你脚;人在高处时,才知谁真伸手拉你。’”
我心里一震。
她不懂生意,但她看得比我透。
中午,我回到办公室。三号仓的清理工作已基本完成,新的监控系统正在安装。阿伦的尸体在大屿山岸边被发现,法医说是溺水,但颈骨有明显断裂痕迹。他是被人灭口的。我站在他工位前,看着桌上那张全家福,良久未语。
“哥。”阿杰推门进来,神情凝重,“我查到了程志明的资金流。过去半年,他从宏安保险挪用了将近四百万,其中一百五十万转入了一个离岸账户,开户人名叫林世荣。”
我瞳孔一缩。
林世荣,正是华腾科技的财务总监。
也就是说,保险公司和货主内部早就串通好了??他们根本不想让我拿到赔偿款。甚至可能,从一开始,这批货的价值就被刻意高报,就是为了事后骗保分成。
我拨通华腾CEO张维国的电话,语气平静:“张总,我想当面谈谈合同续签的事。”
半小时后,我在中环IFC楼下见到了他。他西装笔挺,笑容客气,眼神却藏着一丝不安。
“阿琛,这次真是不幸,不过贵司能迅速恢复运营,实属不易。”他递来一支烟,我没接。
“张总,咱们合作两年了,我一直以为你是讲信用的人。”我盯着他,“可我现在发现,有人用你的名义,在做些不该做的事。”
他脸色微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我掏出录音笔,按下播放键??是那天在农舍外录下的视频音频剪辑版,重点截取了梁仲坤提到“华腾那边已经打好招呼,验货报告不会放行”的片段。
张维国的手抖了一下。
“梁仲坤确实是你们的顾问,但他现在的行为,已经涉嫌商业欺诈和共谋诈骗保险金。”我收起录音笔,“我可以现在就报警,也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解决。”
他咬牙:“你要什么?”
“第一,公开声明支持忠记,澄清所有负面传闻;第二,追加订单不变,且预付五成定金;第三??”我逼近一步,“你把林世荣交出来。”
他瞪着我,额头冒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我妹夫!”
“那就更好办了。”我冷笑,“家族企业最怕丑闻曝光。想想董事会、股东、媒体头条,还有证监会会不会感兴趣?”
他沉默良久,终于点头。
当天下午,华腾官网发布声明,高度评价忠记在危机中的应对能力,并宣布未来三年独家物流合作续约。与此同时,林世荣“因个人原因辞职”。
晚上七点,我约徐文康在尖沙咀一家老茶餐厅见面。
他迟到了二十分钟,风尘仆仆,胡子拉碴,像是刚从内地边境回来。坐下后第一句话是:“你还敢见我?”
“为什么不?”我替他倒了杯奶茶,“你是第一个告诉我‘有人给你下了注’的人。就算你是枪,也是支哑火的枪。”
他苦笑:“你以为我想趟这浑水?梁仲坤拿我女儿上学的费用威胁我,说我如果不帮他散播消息,就让她‘意外退学’。”
我愣住。
“他在教育署有人,能改学籍记录,也能让人查不出问题。”徐文康低头搅动奶茶,“你说这世道多荒唐?一个记者,竟被逼着用自己的笔,去毁一个朋友的命。”
我没有立刻回应。
良久,我说:“那你为什么跑?”
“我不想面对你。”他声音沙哑,“每次看到你信任我的眼神,我就觉得自己像个畜生。”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五年前那个暴雨夜,是他冒死送来一份文件,帮我躲过了海关突袭。那时他说:“阿琛,这行当里,真相是最贵的商品,而友情,比命还稀有。”
“回来吧。”我说。
他抬头:“你说什么?”
“忠记需要一个公关总监。”我淡淡道,“月薪八万,外加业绩分红。你可以继续写你的调查报道,但前提是??不能再碰黑钱。”
他怔住了。
“我不原谅你。”我直视着他,“但我愿意给你一次赎罪的机会。就像当年你救我那样,现在,轮到我拉你一把。”
他眼眶红了,低头喝了口奶茶,声音哽咽:“……谢谢。”
一周后,忠记正式重组管理层。我任命阿杰为内审主任,赋予他直接调查任何员工及合作伙伴的权限;提拔原仓库主管阿芳为营运副总,她是唯一在火灾当晚坚持留守现场、抢救部分货单的人;同时,我在深圳设立分公司,绕开港岛复杂的利益链,直接对接内地供应商。
至于梁仲坤,他在狱中写了封公开信,坦承一切阴谋,并揭露邓天雄多名手下涉及洗钱与非法借贷。联胜因此被廉政公署立案调查,北角赌厅全部停业整顿。邓天雄虽未被捕,但势力大幅缩水。
而我,在某个黄昏独自来到屯门海边,点燃三炷香,祭奠阿伦。
海风吹乱了我的头发,远处货轮鸣笛入港。
没人知道那一晚我经历了什么,也没人明白我是如何一步步把绝境走成生路。但我知道,港岛江湖从来不讲道理,只讲生存法则??谁活得久,谁就有资格定义规则。
手机响了,是张维国发来的邮件附件:一份新合同草案,条款优厚,落款写着“长期战略伙伴”。
我笑了笑,回复只有一句:“明天签。”
合上手机,我望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
忠记没倒,反而更强了。
因为我比他们都清楚一件事:在这座城市的暗流之下,真正的权力,不属于拳头,也不属于金钱,而是??信息、节奏,以及,在所有人都想看你死的时候,你偏偏还能笑着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