撇开脸:“太苦了。”
说完,拆开纸包,韩临捏了块酥糖塞进嘴里。也不知道是真苦,还是提防。
“普洱多是这样。”上官阙又问方才他小声哼的歌:“学的是下雨时候马帮唱的那首?”
吃完了糖,韩临团好糖纸:“听不懂啊,但是好像不一样,那大哥让我回来多练练。”
说完,从衣袖中拿出张纸,打拍子小声唱。
断续的歌声中,上官阙往帐篷走了两步,又回来,说在车上闷了一天,想到外面走走。
滇地刚过花季,沿路有些花开得迟,遭此风刮雨淋,落了一地碎瓣。苍穹星影摇摇,二人踩着花泥,在山道上一唱一听。
瞧他并不嫌吵,又行两日,韩临便在马车中对上官阙练了两日。
他们到目的地山脚下的镇子修整,也是离奇,这深山老林里也有暗雨楼的人。吃过饭,上官阙与人交代采买事宜,韩临绕着客栈散步。
门口有戴银饰的姑娘做生意,挎着背篓一路跟着他,用不流利的官话推销杨梅。韩临低头看杨梅成色,这时听见楼上有人朝他唱歌,也想起来,便道:“我这里有首歌,你告诉我在讲什么,我就买你的果子,好不好?”
姑娘点头,韩临弯腰边挑杨梅,边唱给她听,等到唱完捡完,抬起眼来,见她一张脸红透,也知道这歌在唱什么了。
回客栈用盐水泡上杨梅,韩临去找上官阙来吃。见上官阙正背身与人说事,他不便打扰,靠在门口听。那人讲方言,一旁暗雨楼的充做翻译,聊到尾端,翻译都没有张嘴,上官阙点头说那就这样,显然听得懂这里的话。
明明知道那是情歌,上官阙还在旁听韩临一遍又一遍唱给他。
韩临气笑了,上官阙闻声转身,见到门外的他,很轻地停顿一下,还是镇定自若地同他谈话,接过歌词大意的纸张,依旧神色不改。
回去倒掉浸泡的盐水,又洗了一遍,韩临捡了枚杨梅塞进嘴里:“你会西南官话?”
上官阙非常谦虚:“懂得不多。”
韩临还不至于信他师兄这种话。
当初应对白映寒的挽留,上官阙说到滇地游赏,韩临就没信,此番行至山顶,推门望见满院呆尸,也就不太惊讶。
柳嬿是红巍教的护法,上官阙的师父也是红巍教的人,或许后半部心法秘诀便藏在这荒野经楼中。
楼内藏书许多,起先上官阙捧书录在书架前翻找,韩临跟在旁为他掌灯。后来见本本典籍均详写如何吸他人内力,废他人武功,手段阴毒残忍,韩临十分不齿,眼不见心不烦,不再帮忙,只去寻些故事集解闷。
木楼常年洒扫,房间院落都很干净。据说护守此地的呆尸当年都是臭名昭著的恶人,白锋信佛,柳嬿为做善事,捉来他们剜舌摄魂放在家中奴役。
会错意到这种程度,都像故意气人,韩临听得发笑:“练魔教心法的人怎么都这样。”
都这样自私任性,给出的爱叫人痛不欲生。
上官阙淡笑道:“也不尽然。将人的情性归咎于几叠纸,听来倒有开脱之嫌。”
在经楼住了将近半月,韩临还是不爱使唤呆尸,看着窗下安静到怪异的人来人往,跟上官阙说:“弄成这样,还不如死了。”
上官阙停笔,抬眼看他。
死字撞了忌讳,但生生死死,人之常事,韩临不作理会,拿刀抽出本书,说下楼走走。
滇地林间生着好多蘑菇,当地人叫菌子。山间一夜雨,今早乡民上山采菌子,碰到挎刀闲转的青年,好心叮嘱他不要靠近山顶的木楼,闹鬼。那人笑着谢过,一上午跟到他们身后,了解滇地特有的虫蛇,学着辨认菌子的毒性。
学久了,有人听他若有所思道:“越漂亮,越危险。”
后来再转身,只剩森森古树,阴阴蝉叫,那骨俊眉长的人早不知踪影。
这日侍从上山送饭,走到半路,望见前方山道上熟悉的身影,高起喉咙唤了一声。那人闻声转身,折身帮他提饭箱。
也是走近了,侍从才瞧清这人手中拿了朵艳丽的菌子,面色大变,慌忙打掉,说这东西有剧毒。
韩临点头,说方才乡民教过,他是想带回去给别人看,不打算吃。
侍从取出水囊为他浇洗,说您可别想不吃就没事。好些菌子有剧毒,一旦摸到,轻则手足麻痹,重则头昏失神,十分危险。
哪敢让楼主的人有闪失,侍从不停叮嘱:“在山间行走,小心为妙。记好了,但凡见到美丽的,碰都不要碰……不对,最好都别靠近!”
恐怕也是他太啰嗦,这位公子再不作声。
到了山顶,也是少见,叩过两次门,又叫了一回,门仍是紧闭。
枯等无聊,侍从去欣赏沿院墙栽种的夹竹桃,听人问:“昨天跟你提到的西瓜,方便找吗?”
侍从卸下背篓,掀开盖子,嘿嘿笑着给他展示自己辛劳的成果。
韩临抱出西瓜,屈指敲着听过响:“你可算帮了我大忙了。”
侍从又听他说山顶太晒,饭送到门前就行了,不必再等了,今日多谢他的帮忙,接着抛来碎银,讲下山买些酒吃消暑。
收下银子告别,侍从走了段路,又拐回去。流言盛传阁楼闹鬼,少有乡民涉足此地,野菌和地衣随性乱生,倒便宜了知情者,他到木楼旁的树林里采摘,预备回去做些下酒菜。
过得一阵,远处高高低低,忽地传来男子歌声,是滇地乡间的情歌,歌词婉转,唱得却坦诚率真。
清越动人,一首歌都快听完,侍从才回过神,直起身细辨嗓音,可不正是方才赏他银钱的那位!
正自奇怪,又闻门扉开合的声响,那歌声也停了。
再过去瞧情况,绿荫浓花间的木门紧闭,方才那俊朗的青年也不在了。
……
吃过饭,韩临顶着日头把井里的瓜捞上来,拿刀切了,端上楼给上官阙尝。
上官阙没接,说忙,韩临递到他嘴边,他只咬了一口尖,撇过脸不再吃。不过是生气,又忍不住吃最甜的瓜心。韩临待在一边,不厌其烦地把一块块西瓜递给他,看他把尖全吃掉,才露出笑意。
下午韩临哪敢再出去,挑了本书,背倚上官阙的书案,去吃那些被咬掉尖的瓜。书看了半晌,去练左手写字,写了几大页,又把寄去茶城的信写完,午后炎热,韩临泛起困意,就势躺到书案旁的木地板上。
到底是地上,上官阙见了,推韩临,让他到床上休息,韩临想左右睡不久,便没有动。
热醒时窗外晚霞漫天,韩临睁开眼,看见面前同样睡去的上官阙,吓得收了一身的汗。
他面向韩临侧卧,挨得很近,头下枕两本泛黄的书,黑柔的长发斜遮半边脸,黏缠住洁白的长颈,吐息匀长,触动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