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那些女人生个女儿。
他之所以被讨厌,不是因为他瘦弱不中用,是因为他不如他的几个哥哥像画上那个女人。他庆幸自己不像,也庆幸自己不是个女孩子。他要是个女孩子,出生在此处,宁愿在还不识事的时候就被人捂死。
只是他是真的不中用吗?其实也不全是,只是因为瘦弱可以不去骑马,可以不去打家劫舍,不去杀人,他宁愿瘦弱。况且,他跑得很快。在下山时他找了他早几年就探过的一条山路跑,背着沉甸甸的金子,谋划自己的将来。
可他想得有些简单了,来谋救林眉的人太多了,多到足以把这座山围起来,没有一个他可以溜出去的可能。
他转了好几个地方,终于没办法,挨着一颗树挖了个洞,把金子埋下去,在树上刻了个“柒”。他只会写这一个字,是林眉教他的。
她说真巧,你生在七夕,又排行七,那你得会写这个字。
安置好金子后,他举起双手,朝着那边的人大声哭喊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那套自己是商人之子的说辞是临时想出来的,他还带着那把粘着血的刀,不可能就那么承认自己是老土匪的儿子,也不能承认自己杀了父亲。
晚上他们带他去见了林眉的父亲,路上他知道,整个山的人都死了,容盛昌也死在了一个密室里。隔着远远的,他听见不远处两人在外面吵,他熟悉林眉的声音,听见她沉静地说我不要生,死了我也不要生。
接着似乎是看见人影攒动,双方都停了话。
他们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带过去,告诉了林眉的父亲他编造出的经历,听完后林眉看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中年男人很慈祥,但也不怒自威。他不识字,久久编不出一个像样的名字。
“挽明月。”有人突然说。
中年男人随声望向自己的女儿。
“我被掳去的时候,他和他父母也刚被劫过来,后来他父母死了,就只剩他一个。他给我送了很久的饭,我认识他。他姓挽,挽留的挽,叫明月,”林眉指着天,道:“天上的那个明月。”
接下来几人就在商议该如何处置他。
也是林眉,她说:“看他身轻腿长的,青崖道长不是也来了吗,送到他那里练轻功吧。”
几人转过头来征求他的意见,他不认识那个人,但他知道林眉不会害他,他点头,说好。
最后他们带他去找师父的时候林眉远远叫了他一声,挽明月这个名字他还不熟,半晌才想起是在叫他。跑过去,等她说话。
她望着远处的篝火,对他说:“以后要是有机会,我请你到汉口看看。”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她。
她死于高月份的烈药打胎,据说她父亲让她生下来,不想养,他把孩子送人,现在打胎太危险。她坚持不要,她不想生,这个侮辱,她一刻都不愿与它共存。她宁愿去死,也要让它永远离开自己的身体,让它去死。
这个故事,从上完药讲到吃饭,又讲到关灯睡觉,断断续续讲了很久。
韩临听完沉默了很久,“所以你每年清明都要去一次汉口,是为了林姑娘?”见他点头,韩临又道:“明年清明,要是有空,我和你一起去吧。”
挽明月搂紧他,说:“好。”
他又问那你从前叫什么。
挽明月鼻尖与他鼻尖抵着,轻轻笑着说:“老土匪的名字加一个数字,有什么知道的。再说了,我喜欢我现在这个名字。”
他自然隐瞒了一些,比如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他说他是见围山,在绝境处自尽死的,他只是捡了那把匕首。比如那些金子,比如更深一些的,绝不可以说出口的。
今年清明从汉口回来的路上,他去了一趟他出生的那座山,凭着记忆找到了那棵刻有“柒”的树,现在来看,那个柒字写得仍很漂亮。他在树下挖出那袋金子,用几根金条在长安黑市买了一把早就看中的好刀,剩下的都存到银庄里。
那把刀因为很多原因,迟迟没有送出手,等送出手了,因为太贵重,对方收起来不肯用。
这段时日,挽明月为韩临劈柴,做饭,喂药,换药,挽明月自己都打趣:“我好像个照顾卧病在床妻子的丈夫。”
韩临很感谢他的照顾,竟然笑着顺着他的说辞给他补充:“倒霉的丈夫。”
挽明月哼哼了两声:“心甘情愿的丈夫。”
韩临哈哈笑着,笑得牵扯到伤口,又皱着脸喊痛痛痛。
挽明月把他扶到床沿坐下,脱掉他厚厚的棉袜,按着他的两足浸到热水里,撩起烫得手直发红的热水,往韩临脚面上泼,两手搓着,为他洗脚。
韩临的双脚是男子的脚,挽明月洗的时候不免自哀,没天理,怎么有人连脚都长得这么俊气。
韩临小腿长,足踝瘦,虎口贴着圆润的脚跟,一手足以轻巧的圈住他的足踝,甚至能留出些空隙来。但挽明月少时给这双脚满山头追过,知道这样瘦的足踝若想,该是多有力。
想来当年他也这样握过韩临的足腕给他正骨头,依稀记得那时也细瘦伶仃的,这么多年,人长高这么多,踝骨倒是没粗多少。
但韩临现今放松的很,这双脚温驯的飘摇在冒着热气的水里,任挽明月摆布。
韩临双脚冰凉,靠近了,热水就不显得那么烫,挽明月给他洗脚时细致的揉过每一个足趾,每一道足缝,脚踝圈量着玩了好一会儿,直到去搔韩临的脚心,韩临才轻轻踢水抗议——
“你玩够没有?”
挽明月把他双脚从水中捞起,放到膝头的干布上擦拭,笑着歪头去擦脚上的水珠,轻轻叹了一口气,显然是没玩够的样子。
韩临知道挽明月又是做给自己看,逗自己玩,轻轻拿擦干的裸足去搔他腰间的痒痒肉。
挽明月发痒笑着,两手准确无误的捉住调皮的两脚:“把袜子穿上再闹。”
门上的正字写到第十三个的时候,挽明月问他:“你难道就不想出去看看?”
“等哪天我养好了,有什么不能看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养病,要是到外面受了凉,不是白花了你的心血?你天天搂着我这么凉的人睡,多难受。”韩临围了围被子。
挽明月找件厚衣给他披上,说今天雪停了,有太阳,穿厚点没事的。我带你去透透气,老闷着也容易生病。
韩临思索了一下,伸臂套上衣服被他扶着出门。
放晴的冬,天空向来是最蓝的。
出门后韩临的情绪不错,踩在厚雪上,看蓝垂四野,闭眼吸了很多口气。待睁开眼,扭过头笑着说:“你看我做什么?”
挽明月收了视线说没事,往前面走去,韩临问他要去哪里?他说我去看看昨晚上放的捕兽夹,又说你先别进去,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