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冷汗,面上汗水大如豆粒,她不敢攀扯徐聘,只哆嗦着:“兴许是、是下官记错了,不不不,是底下人调查错了,一定是底下的官吏调查错了!”她仓皇着往大殿中央爬去,嗫喏:“下官亦是被奸人蒙蔽,还请陛下开恩啊!”
“待微臣回去,一定、一定将下边挑唆构陷张大人的小人交付刑部,都是她们的错!一定都是她们的错!陛下……陛下,微臣是无辜的是无辜的。”她眼睛瞪得老大,只身后拖了一长串水渍散发异味。
两侧官员嫌弃地齐齐躲开,不拿半点正眼瞧她,眼神深处还夹杂着嘲弄,不经意将目光投向都察院御史大夫,好似在说‘你就调教出这种货色啊’。
御史大夫恼恨地掩面后退,感觉这辈子的脸都在此刻丢尽了!
当初怎么就招了这种人进都察院?若是一条道走到黑,她敬她算个女人,可畏缩如细犬,眼见事情败露就推诿给手底下人,简直小人行径,果然与徐聘、高璆等人一丘之貉!
这种人宁远芝都懒得施舍一个眼神,“章御史,朝廷可不是你随处更改口供的地方。你若有疑问,待退朝之后找刑部说吧。”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
章风夷眼看彻底没了希望,不由得目光涣散瘫坐在地。
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那其二呢?”成泰帝压住掌下最后一页,视线冷凝落在宁远芝身上。
宁远芝先是朝她恭敬行礼,“回禀陛下,这其二便是:张庭纳宗溯仪为小侍时,对方已然脱离奴籍,乃是朝廷登记在册的良民。因而,不算私纳官奴,也并未违反礼制。”
“我大雍朝历代以来,从未有律法准则禁止‘官员纳脱贱为良’的男子做侍。章御史所检举张修撰这两点,均属刻意构陷。”
成泰帝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捏得手指发白,眼里汇聚起狂风暴雨。
最后那张是宗溯仪脱奴籍的契书,如今被人撕得稀碎飘散在殿内。
她贬宗氏子为奴尚未有半年,未有半年!就有人胆敢罔顾圣意了!!
这群欺君罔上的贱婢,该死的贱婢!!
殿内陷入长久的死寂,似有冰寒将所有人冻住。
忽而,宁远芝却抬眸直视君王,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坚定,“陛下,张修撰是清白的。恳请您召她回朝任职。”一直秉持这个姿态,她徐徐跪下,“请陛下为张修撰平反,以示严明!”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但朝堂却不是她的一家之言。毫无根据惩治贤臣的君王,只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她身后的清流派系紧跟着跪下,齐齐高呼:“请陛下为张修撰平反,以示严明!”
浊流官员站在对面默默注视这场君臣对峙的好戏,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是戏谑。
清流竟然为了名小小的修撰,不惜触怒圣颜,你说好不好笑?哈哈这笑话她们能笑一辈子!
正当浊流官员嘲笑清流时,只听大殿之内一声巨响。
“嘭——”
她们蓦地抬首双目震颤,陛下竟一剑劈裂了御案!
吓得浑身一震,登时齐刷刷跪了一片。
“请陛下息怒!”
“息怒?”成泰帝嘴里细细咀嚼两字,唇边掀起抹冷笑,“该是朕请诸位大人息怒吧?”
众臣面面相觑,猛地脖子一缩,“微臣不敢,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总管胥萩看着她拎着利剑,迟疑唤了声。
成泰帝眼神凌厉如刀,剜了她眼,“朕很清醒!”
这一眼吓得胥萩顿时跪倒在地,“陛下息怒。”
成泰帝转过头冷着脸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宁远芝面前站定,将手中利刃贴在她脖间。
“敢威胁朕,宁尚书,你也想学宗悬月是吗?”
宁远芝能清晰感觉到脖颈冰凉的触感,她咽了咽口水,强忍慌乱看向成泰帝,“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学不来旁人,只不过实事求是不忍贤臣蒙冤罢了。”她清楚,脖间的利刃只要再进一寸就是血液横流,但她不仅不后悔今日所为,反倒如释重负。
成泰帝冷冷睨了她眼,又瞥视殿中跪倒在自己脚底的众臣,最后落在徐聘身上,眼神发阴。
她收回宝剑入鞘,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威严淡漠命令,“退朝。”
浊流官员指责宁远芝,做事毫无章法,还连累袍泽。
宁远芝却将矛盾抛向徐聘,“诸位要怨要恨,也应斥责徐相才对,毕竟她才是幕后主使啊。诸位若有朝一日遭人构陷,能有我这般的人为你申冤就偷着乐吧!”
“宁远芝,你休要血口喷人!徐大人怎会做此等下作之事?”
宁远芝瞥了眼她,嗤笑:“我说宋尹,是与不是诸位大人心中自有定论,你这般急着反驳做甚?莫非是狗急了跳墙?”
“你!”
“好了!”徐聘紧皱着眉叫住徒弟,“宋尹我们回去。”
宋尹无法只得忍下脾气跟着她后面。
徐聘最后看向宁远芝,眼中暗潮涌动,带着浩荡的从属离开。
一些中立的官员独独留到两派人皆都走了,才敢小声说话。
“乖乖!今日可谓三方混战,谁都没讨得到好。”
“那张庭究竟何方神圣?一个小小的正六品官,便能搅动朝廷风云。这些日子桩桩件件都是她,事件爆发回回都因她,本官都快对‘张庭’两字产生阴影了。”
“唉,谁说不是呢?”
……
本来这事都已肃清,可徐聘那边又扯着似是而非的问题不放,双方互不相让,成泰帝那也是态度暧昧,眼看僵持半月不下。
宁远芝本已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却在当天夜里收到一封信。
上面端正写就两字——露怯。
信上没有署名,但字迹却令她分外熟悉。她思忖良久,仍不解这招的深刻含义,难道张庭不想做官了?
不对,这怎么可能?
宁远芝想再去信仔细询问,但又怕走漏风声,夜里辗转反则,又拿起信仔细观摩,字迹端庄平和,透着股从容笃定。
她轻轻颔首,准备依照指示行事。
从隔天开始,清流一派便在与浊流的抨击中表现得力不从心、节节败退,仿佛被攻击的不知所措,彻底没了抗衡的力气。
众多朝臣暗道礼部尚书果然不是徐相的对手,这张庭哪怕真清白也要栽了。
这日,张庭的师姐们和罗子君跪在地上,请求陛下拔除奸佞,还忠臣一个清白,莫要寒了天下学生的心。
但直至跪到黄昏,都无人理会她们。
徐聘掀起轿帘轻嗤,问徒弟:“可知为何证据充分,为师还能斗赢清流?”
宋尹笑得谄媚,“盖因老师手段过人,陛下贤明。”
徐聘轻飘飘盯了她一眼,宋尹霎时就收起笑。
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