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看地。心里却纳罕极了:这张庭真他爹邪门,分明一面都没见过,怎么哪哪都是她?
还有,明明是初出茅庐的小翰林,可她们浊流一派近乎全部下场,硬是没能将她搞下来!以往别说她一个小六品,就是二、三品的高官都整过,但没一个像她这样费劲!
贱至贫民轿妇,贵至高门贵子,竟都离奇拜倒在她脚下。一个将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一个千方百计逃出后院哭求祖母放过她。宋尹活了四十余载,没见过这等怪事。
徐聘垂首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孙儿,语气淡淡:“你是觉得你的痴心重要,还是我徐家的颜面、前途重要?”
娇公子头脑一懵,“祖母……”
接下来的话就不便外人知晓,宋尹摆手挥退仆役,为老师清场。
徐聘弯腰捏起孙儿的衣摆,细细摩挲,“是上等的罗,看花样还是今年新产的。”浑浊的眼俯视他,“你是徐家的嫡长孙,你父亲可有好生教过你这罗得需多少银钱?”
娇公子泪痕挂在眼角,不明所以,“……父亲略略提过,约莫三十两银子一匹。”
“那三十两的银子从何而来?”
娇公子更不明白了,“自是从府中经营所得。”
“好,老妇看你并非无可救药。”徐聘丢了衣摆,为他补充,“徐家经营周转来源庄子、田产、商铺。”
徐聘又问孙儿,“你可知她张庭打算做何事?”
娇公子呆愣摇头。
徐聘倏地咧嘴冷笑,眼神似淬了毒的利箭,“她那篇着内阁行议的文章,可是剑指清算天下田亩、理清天下人口。若有朝一日实行……”
目光凌厉射进娇公子的眼,令他冷不丁颤了下,“好孙儿,你可知徐家会补缴多少人头税、田亩税?届时你还穿得起这一身绫罗绸缎吗?”
“金银还是次要,若是上边、”徐聘缓缓指了指天,“知道了,你可知徐家会面临多大的祸患?”
“老妇此举为的是徐家百年不衰!”
原来张庭会试那篇策论威胁到的,不仅是高相的利益,还有徐相一派的,高、徐两派虽不相融,但同属浊流,蛇鼠一窝,谁还比谁干净?
徐聘负手而立,眼神轻蔑下瞥,“宗家满门抄斩,独宗溯仪苟留性命,还好运得张庭青眼免遭流落风尘,只是若徐家事发,就不知乖孙是否有你那手帕交的好运在了。”
娇公子惊得杏眼一瞪,似被看穿心思,又似被吓住,猛然往后缩了几步。
“下次学聪明点,否则、胆敢阻拦徐家利益之人,无论是谁,老妇都不会放过他。”
“乖孙,你听懂了吗?”
娇公子浑身被镇住,止不住颤抖,站在他面前仿佛不是亲祖母,而是某个恶鬼,直直点头,“懂……懂了,孙儿懂了。”
道理都掰碎讲给他听了,若再犯她可不会手下留情,徐聘转身带着徒弟继续往书房而去。
……
夏雨来的猛烈,噼里啪啦势要将世间浊气扫荡殆尽。
张庭静静立在屋檐下,衣袍下摆颜色暗沉不知被溅湿多久。
她从狂风肆虐观到雨击万物,一直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忽地,她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了下,回过头去。
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带着只小黑马,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大的那个嘴里正叼着她的衣物,见她看来还用它黝黑滑亮的头颅蹭蹭她的脖颈,小的那个睁着干净透彻的大眼有样学样凑过来蹭,没学到讨好人的精髓就胡乱蹭。
蹭得张庭一身水渍,但她并没有生气,反而抚着一大一小的头,温柔地笑了,“你们是在安慰我吗?”
身为事件主角,纵然她冷静淡漠,不理会近日流言蜚语的攻击,不在乎朝中官员的轻蔑。
可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她心中何尝不忐忑呢?但倘若她都怕了,站在她身后的人只会更惶惶不可终日。
“怎么在这站着?”宗溯仪刚午睡醒来,睁着双惺忪的眼见两头浑身湿透的马往张庭身上贴,精神霎时一震,快步过去两掌将一大一小拍开。
敦敦郁闷地鼻孔喷出热气,但从不敢在男主人面前放肆,暂且脱下身为王中之王的尊严,领着它的王嗣退开。
宗溯仪将人拉出来,脱下肩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又皱着眉擦拭她下巴的水痕,“多大的人了,还跟着畜牲胡闹,当心害了风寒!”
张庭握住他的手,嘴角牵起抹浅笑,“睡醒了?为妻也才站一会,稍后换个衣裳便无碍。”
宗溯仪眉眼漾开笑意,双手捧住她的脸本想亲一下,但想起上面才被两匹马湛了水上去,又有些嫌弃地退开。
来到张庭身后推她进屋,“快去洗漱换衣,我命小容送碗姜汤来。”
“好,小生就依郎君的吩咐。”张庭愉悦地迎合他的动作进屋,心头难得松快。
宗溯仪唇角翘了又翘,小声嘟囔:“你知道就好。”还扭过头狠狠瞪了眼一大一小两马,才踏进屋门。
小马懵懂地看向旁边伟岸的母亲,仿佛在说‘这只两脚兽为何能对王如此不敬’?
敦敦偏了偏马首,鼻端喷出热气,拱拱幼崽的身躯,像在告诉它‘身为王者要有包容奴隶的心胸’。
小马似懂非懂收回视线,踏了踏马蹄。
夏日的雨去的很快,没一会雨停了。
敦敦扬起高傲的头颅,重新拾起王者的尊严穿上,带着幼崽威风凛凛走了。
第118章
翌日朝会上,吏部官员齐齐站出来抨击礼部一众,礼部皆是一帮文质彬彬的弱书生,争得面红耳赤都斗不过吏部。
宋尹嘴角扯出抹轻讽,“刘大人,你不是号称‘朝中悍妇’,无人能辩驳过你吗?从前那么多大道理怎就说不出来了?”眼中闪烁着猫戏老鼠的残忍快意。
刘瑜因她的诘问涨得满脸通红,梗着脖子却一句话都辩不出。
吏部人群中,不知谁突然笑出声,“礼部竟都是弱如鸡鸭之辈。”
“你!”
刘瑜张口斥责,可吏部人数众多,她一人难挡众口,又被逼得节节败退。
朝中群臣见状,心道:清流失了刑部、户部,果然不是浊流一派的对手。这么看来浊流一家独大,全面统揽朝堂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人都密切关注清、浊两派的斗争,无人注意到端坐上首的成泰帝眼中掠过一丝骇人的寒芒。
宋尹若无所觉,志得意满呵退了清流一众,命人将张庭的罪证呈报给成泰帝。
“启禀陛下,这是罪官张庭的罪证,还请您览阅。”有这些‘证据’在,哪怕不至于处死张庭,但令她锒铛入狱轻而易举,届时再疏通刑部那边的关系,让一犯官畏罪自杀易如反掌。
吏部官员此刻无一不是挺直腰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