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恕被晃得头晕,按住张声的手,“管什么何大人、李大人,不见……通通不见!”
张声低声求她:“哎呦族婶呐,您是不怕,可侄女做生意的,这不得避讳着?您行行好救救我吧!”
张恕稍稍恢复了些精神,打了个酒嗝,“哪位何大人?”
“就漳州府那位知府。”
张恕一听更没有兴趣,虚软地撑着张声的胳膊,摆摆手,“沽名钓誉之辈不见,不见。”
“不是何大人求见您,是她的嫡女,便是去年漳州府的那位小解元,高相还夸过她才气过人。”
“那位女君一片诚心,特意带了书画求您指点,您要不见见吧?”
张恕伸手挠挠有些发痒的脖子,懒散道:“嗝……书画呢?”
张声将手中之物递给她,她接过,展开看了一会,扔给张声。
“嗝……这有什么意思。”
“告诉她……嗝……我张恕此生不再收徒。”说罢,她拂开张声的手,又直挺挺躺在地上,背过身睡去。
张声无奈,哪能跟人这样解释?只好出去重新找个理由婉拒何解元。
毕恭毕敬将人送走,张声疲惫地回到屋内,见张恕撑起身子又要喝酒,连忙夺过来,唠叨她两句。
想到方才那位何解元的风采,一时间竟觉可惜,“族婶,我观那何解元不错,不亚于杨辅臣,您何故不收?”
杨辅臣是张大家的首徒,才思敏捷,为人诚恳仁厚,去岁乡试高中泰州府亚元,在府城十分有名望,下届会试夺魁热门人选之一。
被夺了酒盏,张恕皱紧了脸,酒也醒了大半,闻言道:“都是追名逐利、学优则仕之辈,有甚么意思。”
说起这个,张恕想起近日流传的诗册,细细打听之后,她才发现周边县里竟也有经世致用、为民请命的贤才。
同老友一般,轻名利而重民生,不显山不露水,便将局势扭转,只是这人手段比老友更犀利老辣,游走黑白之间,还能全身而退。
张声听到族婶夸赞张庭,还感慨:“我便说她不是一般人。”
张恕在心底描绘此人的画像,想着她约莫也是同自己一般年纪,白发苍苍,身无儿女,经历大是大非后依然坚定笃行,或许还是位弃官还乡的贤达。
她还诧异:“你认识?”自己侄女什么德行她还是知道的,那位贤达竟还愿意同她结交?
张声笑着颔首,还说:“这人您也认识,上回我邀她赏鱼,您在假山见过。”
张恕拢着眉心,沉思良久,这才想起确有其事,那名女子眼眸极亮,光彩照人,与年少时的老友一般无二,还令她晃了神。
只是她记得那人极为年轻?
张恕恍恍惚惚:“长江后浪推前浪,这人年纪轻轻竟能修炼得如此老辣。”
张声说可不是嘛?此人雅量高致、才调无伦,正在备考乡试,她今日在外面,还听到通州府那边争相收她为徒。
张恕身形顿住,随即眼睛一亮,通州府能有什么名师大儒?还不是一堆远不及她的庸人。
她直起身酒也不喝了,整理杂乱的衣衫,轻咳一声:“我门下正缺一名关门弟子。”看向侄女,“我不日前往绿田县,你替我备下车马。”
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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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刚才说此生不再收徒?
第57章
成泰七年,六月廿七,宜婚嫁。
“噼里啪啦——”
鞭炮声响彻云际,红色碎屑飞落,几个梳着朝天辫的小孩手舞足蹈欢呼着:“快看!新郎来了。”
朱红的软轿绕了村子一圈,重新回到宅子面前,宗溯仪感觉轿子落地,手指不由自主绞在一起,心脏砰砰直跳,额间冒出细汗,他咬紧薄唇,既紧张又期待。
分明和张庭认识还没有半年,可这一日,他却感觉等了好多年。
喜公笑意盈盈掀开轿帘,将一端的红绸递给他,“郎君请下轿。”
纵然张庭承诺过不会苛待他,但宗溯仪看到眼前的红绸还是忍不住眼眶发酸。他母亲纳侍,也只不过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去,草草了事,哪还有这些郑重的仪式。
父亲曾告诉他,不要相信女人的花言巧语,若她真对你上心,细微之处你自己便能体会。
宗溯仪深深地吸吸鼻子,强忍住泪意,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能闹出糗事。他理理衣袖,伸手攥住红绸,扶着喜公的手下轿。
少顷,他感觉红绸另一端被人握住,头下意识往那边偏去,盖头覆面,看不清外面的事物,但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乡亲见新郎出来,纷纷在旁边跟两人贺喜。
喜公捏着红帕走在前面开路,刘大、王五在跟在后头撒喜钱、喜糖,小孩一窝蜂跑过来抢,捏着铜板奶声奶气大喊:“祝郎君早日生个胖娃娃!嘻嘻。”
话语太过直白,宗溯仪微微低头,感觉脸上发烫,嘴角又克制不住上扬。
张庭却有些尴尬,哪有刚成亲便催生的?她瞥了眼身旁的人,怕他有心理负担。
待两人踏进大门,郑二坠在后面向来访的乡亲拱手,她今日也着一身喜庆的绸衣,笑道:“这大喜的日子,还请各位父老乡亲进来观礼、喝杯喜酒。”
门内,张庭拉着红绸,领着宗溯仪来到喜堂。
红绸高挂,烛光摇曳。
村长立在一旁,为新人唱词。
在听到“夫妻对拜”时,宗溯仪心头震动,眼眶酸涩无比,再也抑制不住泪意。
哪怕他身份不光彩,她也拿他当正夫对吗?
在喜哥的搀扶下,宗溯仪朝对面一拜,薄唇微颤,泪珠顺着脸颊滑到地上。
“礼成——”
宗溯仪被扶进喜房,时至今日,他才明白张庭那句“村里朴实,不会有闲言碎语。”的含义。这些事她与他从未说清楚,却尽可能给他最好的婚礼。
真是个木头!他在心底骂道,眼眶泛起湿意,抬手拭去泪痕,又没忍住笑出声。
夜幕降临,院里挂起红灯笼。
张庭留在前面待客,为众人敬酒,乡亲们乍然来到如此阔气的宅子吃酒,往日与张庭接触不多,还放不开给她灌酒。
只有富户刘大财喝高了,歪歪扭扭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给她敬酒,“张秀才,你如今发达了,很好很好,嗝……证明老妇当年没有看错你!”
这人是从前的债主,张庭要给她几分面子,硬生生灌了两杯酒下肚,酒意上脸,脸颊染上几分绯色。
刘大财哈哈大笑:“爽快!”说话间步子左右晃动,眼看就要倒下,身侧的婢子连忙扶住她,她又哈哈笑了两声,随即不省人事。
婢子习以为常将人胳膊驾到脖子上,还跟张庭致歉告辞,然后托着自家主人离开。
张庭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