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恍然,“名贵命轻,难怪难怪。”
郑重对夫妻俩说:“物极必反,贵极必贱,此为阴阳平衡。若想避邪躲灾,需给孩子取个卑贱的乳名,瞒天过海。”
“言尽于此,道人告辞。”
三扬拂尘,潇洒离去。
“取个贱名?”宗溯仪喃喃自语,仰头看向他唯一能依靠的女人。
张庭脑袋里面混乱地如同一滩浆糊,道士没给小孩喝符水,只取个贱名自无不可,“叫豚豚吧。”
看向呼吸渐渐平稳的崽儿,脸颊肉嘟嘟的。
希望她像小猪一样平安长大。
第184章
宗溯仪留在里头看顾孩子,张庭出门待客。
请了人上座,“庭谢徐大人引荐高人,以解爱女之难。只是敢问您是从何得知爱女抱恙?”其实,张庭真正想问的是:徐秋水不是在流放吗?她如何能自由脱身跑府城来?又恰恰带着人上门?
这事思来想去,透着一股诡异。
张庭甚至开始怀疑,世乐这一灾是否是**?
徐秋水不跟她打哑谜,先是见了礼,道:“我不过犯官囚徒一个,张大人无需再叫我大人。当初您好心劝我脱身,无论如何都是徐秋水欠您一个人情,理应由我谢您。”
张庭作势去扶,“使不得,使不得。您照常叫我声贤侄即可。”请她坐下。
徐秋水握着她的手,不禁感怀,一别八年,两人身份地位逆转,已然翻天覆地,云泥之别了。
但张庭此人,一如数年前,行事磊落坦诚分毫未变,是个极其值得深交之人。
徐秋水在她的搀扶下回到原位,双手撑膝,利落说:“既如此,老妇便腆着脸与你称姨侄了。”
耳畔斑白的发丝轻晃,她面上皱纹沟壑众横,枯瘦,苍老,蜡黄,甚至漫上几颗褐色的老年斑。
八年的流放生涯,不仅没有压弯她的身躯,摧垮她的精神,还让她被苦难磨砺地更坚韧了。
刚一会面,那扑面而来的厚重沉稳就直接将人慑住。
张庭由衷赞赏她。遭受这么大磨难后,能再度沉淀下去韬光养晦、磨练心智的从来都是极少数,常人往往自暴自弃、一蹶不振。
但她同样明白,支撑这种人前行的,是一个拼死也要完成的使命。
徐秋水:“方才贤侄问我从何得知令爱有恙?我也不瞒你,太女虽被废,可心里始终记挂着郡公殿下,自殿下诞下麟儿,喜得终日开颜,可惧怕一旦与贤侄、殿下扯上关联,恐给两位惹来麻烦,就从未联系过你们。”
她叹了叹气,“太女……不,庶人知晓令爱病重,整夜辗转反侧,冒着极大的风险遣了人出来,让我去找明光真人为令爱诊治。”
话不出张庭所料,她没见过废太女,但从前听过坊间诸多传闻,陈珏做了四十来年的世女,又做了几年的太女,宽和御下,君臣相合,在民间声誉极佳,位主东宫时,一度压得庶姐庶妹抬不起头。
若非成泰帝恐太女威势,砍断她的手脚,拔除她的獠牙,囚禁深苑,下个皇帝非她莫属。
这样一个风光了几十年的高位者,张庭不认为她甘心放弃权力。
“劳烦殿下操心,张庭感激不尽。”她垂首作答。不仅是从局势猜测太女野心勃勃,单她被囚颍州府,短短几日间就能完成知晓、传达、执行的举措,可见暗地里埋了不少眼线。
这副举动是为了什么呢?将自己拉拢到船上?
徐秋水却说:“庶人曾言:她如今只是庶人,让贤侄不必有心理负担,既将麟儿救回,就请你将此事忘却。”
末了,她倏地站起,朝张庭俯身作揖,“代我向郡公问好。就此别过。”说罢,决然离去。
张庭微讶,起身时对方已行至屋外,摆明不想她送的意思。
她站在原地,眸色暗了暗。
须臾,“将大夫请来,为小姐把脉。”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狠心暗害血亲手足的数不胜数,她可不能掉以轻心。
世乐的体温总算平稳下来,张庭心底落下块巨石的同时,眉目间又染上忧色。
“大夫,屋内可有何异动?”
大夫检查完毕,躬身行礼,“回大人的话,贵千金的屋内并无不妥,一应照常。”
张庭听了眉头拧得紧紧,难不成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废太女下的手?
她去了帐幔内看孩子,取了乳名之后,娃娃灰败的面色退去,血色重新爬上她的脸,带着丝丝脆弱沉睡。
但显而易见病情果真消解了。
宗溯仪跪坐在床榻边上,细碎斑驳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侧,轻柔和缓地唤着:“豚豚,豚豚,爹的小猪猪。”你娘就是我的大猪猪。
张庭半蹲在地,碰了孩子粉嫩嫩的脸颊,温热,柔软。
偏头看了看宗溯仪,短短两刻,麻木空洞绝望便从他身上尽数抽离,又变回那个鲜活灵动的俏郎君。
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捏了捏,爪子被拍掉。
他不满地嘟囔着:“干什么呢?在孩子面前。”恶狠狠瞪了她眼,迸发明亮的光彩,焕发勃勃生机。
张庭彻底安心了,将夫郎揽在怀里,一起看孩子。
“小仪,为妻一并给你取个小名吧?”
宗溯仪双目圆瞪,还以为她听到自己心声了,被伺机报复呢。
他不由气短,又不服输梗着脖子强硬道:“取什么取,不准取!”
张庭看他的反应挑了挑眉,将脸凑过去,狐疑:“郎君,你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我看你是把你显着了。”
“久了不治你,反了天了。”
两个眼眶比熊猫还黑的人,搂着抱着就斗起嘴来。
世乐鼻子皱的紧紧,她弱弱嘤咛一声,但零人理会。
梦里,万只蜜蜂围着她嗡嗡叫,她哭着喊着让爹娘把虫虫赶走,吵得头头好痛。
……
开了年,万象更新。
大师姐那边传来捷报,鄞州府胡县令落马,已被逮捕归案。
按理说,贪官锒铛入狱就该皆大欢喜。
可大师姐惹上麻烦了。
她包庇、窝藏犯官夫郎,被人捅到通州府、鄞州府知府面前,下了狱。
张庭初闻这则消息时,是如何都不能相信的,乃至于怀疑有人陷害杨辅臣。
她大师姐清心寡欲了三十来年,茕茕孑立,钻研学问,连个男人都没沾过,何至于与犯官夫郎扯上干系?
面对她的匪夷所思,宗溯仪就淡定多了,一面整理崽儿之前练过的大字,一面跟张庭说:“这有甚稀奇?有些女人少年郎手没摸过,就偏爱人夫。”
“谁会恬不知耻惦记旁人的夫郎?”她大师姐为人端肃正直,就不是那种人。
宗溯仪轻呵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