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顾不及别的,便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她的腰,“哎呦陛下您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成泰帝挣扎着要振开胥萩的束缚,其余朝臣可不想死,有机灵的连忙跑上来夺去她手里的宝剑。
徐聘愣怔立在原地,心底一咯噔。
她原本只是想整张庭一回,但事情发展远远脱离控制,脊背上陡然冒起一串冷汗,这时才后怕,陛下知晓章风夷是她的人吗?
成泰帝静默良久才恢复神志,疲惫扶额,身子晃动,胥萩急忙搀扶着她。
“退朝。”她正是虚弱,无力再应付这帮朝臣。
满朝文武登时松了口气,恭送陛下退朝。
等人离去之后。
“章御史,你好能耐啊。”都察院左都御史一掌掷在她肩上,似笑非笑,“差点将我等害死。”
“大人……卑职……”章风夷感觉右肩疼若骨裂,回身解释,却见身后是一双双满含阴鸷的眼睛,齐齐看向她。
悚然一惊。
其中有知两人干系的,也将徐聘算了进去,咬牙暗道:这两个胡作非为的蛀虫!
……
成泰帝返回紫宸殿,靠在榻上闭目休憩,这时候她早已完全清醒。
冷着张脸,命令:“把张庭叫来。”声音仿佛淬了层寒冰。
胥萩顿了一下,“喏。”
翰林院离紫宸殿不远,约莫半个时辰的功夫,宫婢便将人带到。
而成泰帝仿佛忘了这回事,躺在榻上睡了过去。
殿外,张庭顶着灼烈的日光跪在地上,豆大的汗水从她额间淌下,一颗颗坠地,她唇瓣苍白干燥,跪得膝盖传来钻心的疼,骨头都像是被磨平了。
汗水浸透她的官袍,发丝凌乱贴在脸上。
哪怕是初初来临这个世界穷困窘迫之时,她也不曾如今日这般狼狈。
张庭身形微晃,眼神涣散,渐渐顶不住酷热的温度,但脊骨从始至终依旧挺得笔直,目光直视前方,风姿凛凛,不由自主使人倾慕。
这副风骨连胥萩都忍不住赞叹一声。
成泰帝静立在窗前,凝视着烈日底下跪着的年轻女子,不知看了多久。
看着看着,她渐渐释怀了。
张庭行事妥帖,人品贵重,若说错,也就只是纳了个小侍,女人嘛好些颜色人之常情。
可若是她不知情呢?
成泰帝将自己说服了,唤了快昏厥的臣下入殿。
张庭失水严重,双腿发颤,几乎是被人搀扶着进来的。
她来到殿内的第一件事,便是再度屈膝跪地,哑着声:“微臣张庭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面上苍白虚弱,但决计未曾有一丝对君王的不满、怨怼。
“太阳底下暴晒的滋味可好受?张庭,你可怨朕?”
她似是虚弱之际,连抬眸的力气都没有,只缓缓往上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微臣是陛下的臣下,任打任罚若能消解您心中怒气,微臣荣幸之至。”目光终于与成泰帝对上,里面的真挚赤忱反倒刺痛了她的眼睛,不由得偏过头。
不过,成泰帝心底认可了她的忠诚。
这样忠心耿耿的贤才,若就此将她折了,成泰帝于心不忍,万分不舍。
平生头一回妥协,“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将那宗氏子逐出,迎娶八皇子。”
“没有人敢全然保你平步青云,但朕可保你日后的通天之路。”
“张庭,你意下如何?”
第113章
浩大空旷的紫宸殿,轻纱帐幔随风浮动,宇室之内却静得落针可闻。
宫婢们伏地而跪,心中思忖迎娶帝子荣华富贵加身,只一步便登天。这等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好事,世间哪有人会拒绝?
张大人往后不仅有貌美尊贵的帝子在怀,还有陛下亲自为她铺就的通天之路,实乃人生大幸、大乐也!
张庭低垂眼睑,令人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只是她的左手缓慢收拢,紧紧攥着袍角,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膝间传来麻木的刺痛,她苍白着唇,几乎感觉不到下肢的存在。
这就是与皇权对立的下场,若是拒绝,她的下场只会更惨烈。
殿内静了又静。
张庭抿了抿唇,松开攥紧的袍角,声音沙哑回道:“承蒙陛下厚爱,张庭受之有愧。家夫……家夫自嫁与我以来,严以治家,孝亲敬长,膝下虽未育有子嗣,但随我从微末走到今日,种种情谊,种种恩义,请恕张庭难以视若不见,弃他不顾。”
“愧于陛下错爱,张庭大罪!”她阖眸深吸一口气,伏地磕头。
原以为心间会滋生悔恨,却只余释然于心的自在,脱下沉重包袱的松快。
或许今日的结局,早在三年前去乱葬岗找宗溯仪就注定了。
她当初心软没能提刀杀了他,才有了今日果。
至于恶果还是善果?
张庭想,总有些人是无法像利益分割那般轻轻抛弃的,今日的结局无论是好是坏,她都甘之如饴。
好半晌大殿之内都没有声音。
所有人都在惊诧她的选择。
成泰帝仰天笑过,怒道:“你姓张的情深义重,反倒是朕棒打鸳鸯了!”她冷笑拂袖,看着张庭声音像淬了毒般狠厉,“普天之下一甲进士多如牛毛,天下英才如过江之鲫,不独缺你张庭一个。而京都最不缺的便是得用且听话的聪明人!”
张庭的额头触在地上,闭了闭眼,“陛下恕罪。”
成泰帝目光死死盯着她,狠中带恨,忽而扯出抹嗤笑,“你既要顾全恩义,便滚回你家中顾全!还做什么朝廷命官?搂着下贱的官奴醉生梦死吧!”
张庭心中一梗,半咬着唇,双手撑在地上艰难爬起来,目光定定看向她,眼神郑重:“启禀陛下,宗溯仪是废太女的嫡外孙,也是您嫡亲的曾外孙,绝不是什么下贱鄙薄之人。”
成泰帝顿时一噎,瞬息之后勃然大怒,她这是教训起自己来了?
好啊谁给她的狗胆!欺君罔上还不够,竟还反过来斥责自己?
“滚滚滚!给朕滚出去!!”
殿内宫婢噤若寒蝉,自陛下御极以来,从未有人敢驳斥她的错处。
“愿陛下隆安,张庭告退。”她虚弱地说,随即转身一瘸一拐往外走,有一步腿脚僵硬使不上力,踉跄摔倒在地,全殿所有人冷眼看她出丑,嘴角都似噙着抹对她的轻嘲。
张庭手肘撑地,抿唇再度从地上爬起来,磕磕绊绊缓缓朝外走。
出了大殿,宫婢避她若蛇蝎,甚至无人出来为她引路。
她拖着刺痛麻木的脚,一步一步回家去。
沿途正逢官员下值,几个相熟的同僚见她正要高兴打招呼,却被周围的拉住说了什么,然后再也没了声音。
路上,她还看到方汀、罗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