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的几间宅子,一切安排完毕,天色已经大晚。
越镝风用了数月来第一顿饱饭,睡在了轻软的丝绵被里,几名清秀的少女在他床脚为他打着扇,一切如同兆荣皇帝未死之前的惯例。
伏夜还闷,天气酝酿着雨,一呼一吸全是水汽。
轻罗小扇缓缓扇着些许的风,越镝风躺在床上只睡了小半个时辰,便翻了个身。
少女们见他睡得越来越不安稳,怕是自己的扇子打得不够勤快,忙加快了扇风的速度。没想到扇的一块,越镝风猛的坐了起身,双目茫然,额头直冒冷汗。
打扇的少女急忙跪下:“陛下可有吩咐?”
越镝风面容惊慌,快速望了望四周,忽然抓紧床上的被子,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墙角一处,高声叫道:“谁在哪里?”
少女们左顾右盼,根本找不到墙角有任何人:“回陛下,那里没人。”
“没人?”越镝风讷讷地重复道,他又往墙角看了看,忽然一声尖叫,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没人……那定是鬼了……”
少女们听到“鬼”这个字都吓得一个激灵,唯有一名胆大的侍女道:“陛下九五至尊,纯阳之体,不会有邪祟敢来冲撞的。”
越镝风吼道:“你骗朕,那里有鬼!定是有鬼!”
少女们面面相觑,跪在床脚不敢抬头,越镝风一把将被子掀开,赤脚下了地,推开宫门,向守备大声喊道:“金络呢?你们去合欢宫把朕的弟弟金络叫来!”
那守备领了命,退出长生宫不过一炷香时间,又匆匆回来了。
越镝风见那守备只是孤身一人,皱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是不是金络听说有鬼,所以不肯来?”
那守备连忙道:“回禀陛下,明王殿下没在合欢宫。”
越镝风愣了一愣:“没在合欢宫?这大晚上他不在宫里休息,能去哪里?”
守备道:“听说明王殿下认了天倚将军为师,臣想,明王殿下现在不在宫中,多半去了天倚将军府上。”
哪怕是在闷热的盛夏,脚下的青石板仍旧传来一阵阵寒意,越镝风打了个冷颤,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蜕成一种风波不惊的淡漠。他望着深沉夜色笑了一下,连说了几声“好”、“好”、“好”,一个人缓步走回了长生宫。
第121章紫藤树下
在寰京城被北戎攻占的这段时间里,纪府被秣河王送给下等北戎贵族充当宅院。北戎人不懂栎朝的风雅,院子中的假山上挂满了鹿皮狗皮,一株老树也砍得只剩了个树桩,树桩上满是切肉的刀痕。
越金络上次来到纪府只觉萧瑟中带着点清冷,这次再看,却是有些杂乱无章了。
纪云台默不作声的把晾在山石上的两张狗皮毡子扯了下来,越金络跟着他后面收拾着回廊上挂着的几件羊皮袄,两个人在暑热里折腾了一堆毛皮,都出了一身汗。越金络见纪云台坐在毛皮袄子前沉默不语,索性也往他身边一坐:“北戎的毛皮料子好,明日找些人来清点一下,等入了秋就把这些毛料赏给十六部吧。”
纪云台抬手,揉了揉越金络的头顶:“都听你的。”
越金络道:“还得找些工匠来修补一下纪府的房子,上次我来,就觉得太残破了点,修一修住得舒服。”
纪云台摇摇头:“倒也不必这么折腾,我住得习惯了。”
“那可不行。”越金络冲他笑道,“以后这里不但是天倚将军府,还要当明王府呢,冷冷清清的不合适。”
纪云台微微一怔:“你……还要同我住?”
“那是当然啊!”越金络笑道,“总不能打仗时我把你当成师父当成爱人,等到了天下太平我就要和你形同陌路了吧?”
纪云台眼神微微一动:“金络,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如今大局刚定,你我还是要避嫌。”
越金络哼了一声:“才不要,我偏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你。”
纪云台“嗯”了声,并不应承,也不拒绝。越金络可太了解他了,知道他心里在替自己顾虑,也便不再提以后的事,只说道:“上次来时被师父关了许久,都顾不上看看天倚将军府的全貌,这次难得回来看看,师父不带我逛逛吗?”
纪府虽然荒废了许多年,但毕竟荣华过,宅院、回廊、池塘、花园倒也一个不缺。纪云台点了个油灯,擎灯照着隐在暗处的宅院,对越金络说:“早些年院子里还养着鹿和仙鹤,如今只剩几尾鲤鱼了。小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父亲和几个叔叔还未分家,都住在府里,两个哥哥也在,娘也在,逢年过节光祭祖的跪拜就要跪很久。”
越金络看着隐在竹影夜色里的宅院,好奇问道:“那我被你长兄捡回来时住哪儿啊?”
“和我大哥住一起。”
“啊?”越金络失落地哼唧起来,“不是和你住一起吗?”
“金络虽然小,毕竟是个男子,可那时候……我是个女子。”
越金络笑了声,往纪云台腰上一搂,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那太可惜了,要是早早和你住一起,那时候咱们说不准早就定下来了。”
纪云台在他脖子上捏了捏:“算了吧,你那时候才到我腰这么高,不丁点儿一个小孩子,一天到晚只知道爬树掏鸟摸鱼,皮得厉害,我是半点没有非分之想。”
越金络从他怀里抬起头,恬不知耻地问:“那是什么时候有非分之想的?”
纪云台把头扭开,没有说话。
越金络哼哼唧唧地往他脸上亲:“怎么一到情话上师父就打退堂鼓?唉,我可想听了?师父说说吧?师父说说呗?师父说一说哄哄我好不好?”
纪云台被他缠得无法了,只能捏着他的后颈扭开他的头,指着院落里深处一棵老藤道:“看那里……”
“师父又岔开话题。”越金络嘴上不高兴,还是顺着纪云台的手指望去,只见老藤盘廊,回廊顶上垂下层层叠叠的树叶,他心中微微一动。
纪云台拉着他往老树藤下走:“那时候金络玩累了,我就把金络抱在腿上打盹,廊顶的紫藤花落在金络的脸上,金络还打了个喷嚏。”
纪云台说着当年的事儿,越金络却忍不住看了他的脸一眼。他知道春猎案后,先帝借机收回兵权,第一个下手的就是纪府,当年就是这株紫藤树着了火,掉落的枝干砸在了纪云台的脸上。
果然,纪云台说了这些,忽然沉默下来,他的手指抚摸着紫藤树干,指节微微弯曲,手背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越金络的物是人非是今年的寰京城。
而纪云台的物是人非,却早在十年之前的猎春案。十八岁的越金络还有纪云台,但十五岁的纪云台身边谁都没有。
越金络忽然蹲下身,揽着膝弯一把抱起了纪云台。沉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