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子,吃一块?”
越金络掰了一块酥油饼,饼皮用黍稷面做的,饼心分了无数层,又酥又软,还散发着香甜的奶味,手艺真是不错。他刚送入口里,十六部的操练正好散了,伶言第一个窜了出来跑到陈三娘身边,抓了一个酥饼囫囵吞枣往嘴里塞:“三娘的手艺太好了,比宫里都不差,你来这两天,十六部的伙食好太多了。”
越金络睁大眼:“你不洗手吗?”
伶言嘿嘿一笑,叼着饼子把双手往衣服上搓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握了一早晨的长枪,此刻手上又是汗又是泥,这么一搓,衣服立刻多了几道黑印。
陈三娘笑弯了腰:“慢点吃,都有份。”她指着伶言身上的衣服又说,“衣服都脏了,要不要给你洗洗?”
“要要要。”伶言急忙把上衣脱了下来,堆到陈三娘身边。在他身后走过来的十六部其他士兵也纷纷走向了铜锅,还有人大着胆子问:“三娘,我身上的衣服也脏了,能给一同洗洗吗?”
陈三娘捂着嘴笑:“这有什么不能?还有谁的衣服要洗,一同拿过来!”
十六部士兵发出一阵欢呼,立刻就有许多人脱了上衣堆了过来。年轻的士兵阳气壮,有些人只穿了一件外衣,这么一脱,便光了脊梁,黑红色的皮肤带着汗,端了个大碗盛了羊肉咸饭配着酥饼吃得津津有味。越金络微微错了错眼睛,陈三娘反倒坦然很多:“北戎的羊肉好得很,我煮的咸饭多,一碗不够还可以再盛。”士兵们又是一阵欢呼。
越淑怜穿了一身男子打扮,端着饭碗坐到越金络身边,她满头汗水,和在寰京时那个粉琢玉砌一碰就碎的样子截然不同。越金络问道:“长姐姐也同他们去操练了?”
越淑怜擦着汗水点头:“田参军说我身体弱,多练练才能有力气。”
越金络点点头,又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胳膊:“一会儿还操练吗?”
越淑怜道:“今儿早上的结束了,下午还有两个时辰。”
越金络说:“那下午我也去。”
中午的日头高,等太阳过了中天,十六部的士兵们就在操连场上站好了,越金络也找了个地方站着,同他站在一排的士兵见了他几乎惊掉了下巴:这可是金枝玉叶的五殿下啊,怎么公主来吃苦,五殿下也要来吃苦呢?
几个士兵互相对了眼色,都有点吃惊,但很快田舒就发了操练的口号,众人也就顾不得惊讶,个个埋头苦练起来。有人递了弓箭给越金络,送到小殿下手上时,还犹豫了一下,不敢给他常人用的二石三石弓,只给了他一个九斗长梢。看身边的弓兵手握弓把,取了羽箭,稳稳当当地拉开,嗖的一声,羽箭飞出,正中远处的靶心,接下来个个都是如此练习的。越金络也找了一枚靶,学着别人的动作,拉起了弓。奈何他手臂用了全力,弓也只是半开,好不容易送了羽箭,那弓只低低飞出丈余,便摔在地上。同队的士兵碍于身份,不能笑他,也不好指点,只是安慰道:“小殿下第一次拿弓,这样已经很好了。”
越金络抿了抿嘴:“那我再练练。”他说着,去捡了羽箭回来,战场上的弓箭都是武器,能省一点是一点。
纪云台今日在军帐中看了一天的军报,到傍晚时眼睛都有些难受,方要起身,帐篷帘子便被田舒掀开。
田参军手里拿着个信笺挥了挥:“秣河王已经在商议兵发蜀中的事儿了。”
纪云台接过信笺读了一遍,确认消息不假,又问道:“三殿下如今可有消息?”
“只知道还在寰京城,至于被关在哪里,一直没人能打听出来。”田舒托着下巴,单手敲了敲嘴唇,“不过有件棘手的事儿,听说秣河王最近提拔了一个栎人女子做了谋臣,对她赏识得很,那个女子也厉害,我插在北戎的暗桩被她揪出来好几个,以后再想通风报信就难了。”
纪云台点点头:“我见过那名女子,她出身三月坊,名叫虹商。”
田舒的嘴巴大张:“换掉小殿下极乐天女的那个虹商吗?”纪云台点点头,田舒连连咋舌:“了不得了啊小麻雀。”他想了想,又忍不住说,“我看这小麻雀简直倾国祸水,帝国女将喜欢他,你也夸他。你夸他也就罢了,连老石头都对他赞不绝口。”
纪云台微微抬了眼皮:“哦?师兄夸他?”
田舒噗嗤笑出声:“可不,昨儿才下了病床,今儿中午就去帮老石头收拾了一中午的草药。老石头那个人你也知道,帐篷里乱得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小麻雀本来说是要谢谢他帮忙祛毒,于是这一谢生生给老石头帐篷里收拾出了一大块地方。”
纪云台点头:“师兄折腾起药理,向来顾不上其他事。不过金络大病才初愈,还是不该太过劳累。”
田舒笑着摇摇头:“纪老三,这你可就说晚了。”他掀开帐篷帘子,冲纪云台招招手,又向操练场上怒了努嘴。天色已暗,十六部的操练已经结束了,空荡荡的场地上,只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手里握着一张弓。
嗖的一声,羽箭飞出,与木靶擦肩而过。
“你那三足小太阳中午给老石头收拾了草药,下午就在这儿练了一下午弓箭呢,别人都休息去了,偏他还在练,明儿胳膊一准儿抬不起来。”
“胡闹。”
纪云台抬脚就要往帐篷外走,被田舒一把捞住了胳膊:“事到如今,纪老三你是怎么想的,该交个底了吧?”
“交什么底?”
田舒冲着操练场挑挑眉毛:“这么多年了,越兆荣没找人踏实教他骑射我挺理解,毕竟皇帝想养废了他,但你既然收他做了徒弟,却不教他武艺,我原以为你打算给他铸个笼子关起来,但你又说不是,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纪云台沉声道:“他是金枝玉叶的皇子。”
“可算了吧,”田舒锤了纪云台一肘,“虽然我不太看好小麻雀,不过小麻雀是下定了决心要练武,你要是不舍得磨炼他,光靠他一个人琢磨以后要吃更多的苦。更何况你护得了他一时,护不了一世,你要不想关着他,他就总有一天要从你的翅膀里飞出起,去自己闯荡。”
纪云台看了田舒片刻,抽回了被田舒拉住的胳膊:“子殇说得对,以前是我想错了。”
越金络练了一个下午,手臂上已经半分力气都没有了,额头的汗不知不觉划过眼睛,他扯着弓的手臂只弯了弯,手上力道不够,弓弦回弹,狠狠在脸上抽出了一道红痕,而架在长梢弓上的羽箭则直直的插进操练场的土地上。
越练越不得法。
越金络擦了一把眼睛上的汗,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正要上前捡箭,插在地上的箭矢已经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拔了出来。
纪云台拿着箭,对他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