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校准口型。
有句很重要的话一直说不明白,他不想边雪听见的时候还得连蒙带猜。
陆听对着镜子皱了皱眉,左右看看,把边雪总说扎手的胡茬给刮了。
然后他从厕所出来,把地扫了拖了,烧开的水温了又凉了,边雪还是没回来。
陆听拿了钥匙去找杨美珍,走到小卖部推了下门,心想上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可能说边雪不见了,他找不到了。
这才想起来打电话,站在楼下拨了两通,有声音传出来,他凑近一听,是个女声。
看了眼备注是边雪没错,他耐着性子,分辨那声音到底在说什么。
您拨打……不在服务区……稍后……拨。
陆听彻底愣住,边雪人好好的就在晞湾镇,怎么会没有信号?他往空旷的街道上扫了一眼,用琐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焦虑一下子窜出来。
这次没有狗带路,脚有自己的想法,带着他往镇子口走。
路上他一直给边雪发消息,那边没回,看见从上头流下来的湖水,陆听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就知道,边雪肯定很在意阿珍姨的事,白天什么都不说,情绪憋到晚上是很吓人的。
陆听在围栏边没找到人,顺着往下走,到前面路灯也没了,黑乎乎的一片,他听不见声,却越走越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一旦看见这湖,心里就特别不安,怕边雪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
他承认不只边雪心里装着事,他也装着,悄无声息地憋了好久。
被踏平的小路尽头,出现一道人影,陆听站在水泥路上往下一瞅,倏地停止呼吸——
黑布隆冬的岸边,底下那人曲腿坐着,脑袋圆溜溜地缩在外套帽子后,看样子挺冷的,却一直伸着手去摸水。
边雪离湖面就剩一点距离,稍不留神就容易滑下去。
“边雪!”陆听喊。
不等边雪回答,他从坎子上跳了下去。他不知道边雪要做什么,又来这破湖边干嘛?
水有那么好玩吗?
他踩在湿润的泥土上,语气急切:“上来!”
边雪甩了下手站起来,刚回头面前窜出个黑影,陆听狂奔过来,使劲揪住他的衣领往前一拽。
脚下一滑跌进草丛,边雪吃痛地“嘶”了声,撑着手要坐起来,腰部却被陆听掐着,像是要把手指掐进他的皮肤里。
“你……”边雪忽然说不出话。
陆听整张脸都不自然地扭曲着,浑身紧绷,助听器被甩出几米远,他没察觉,只狠狠瞪着边雪。
“你要去哪里?”他问。
边雪抬起一点身子:“不去哪里,我不就在这吗?”
陆听使劲摇了下头,有一滴液体滴到了边雪脸上。他一味重复:“你要去哪里?”
边雪察觉到不对劲,抬手摸陆听的眼睛,被陆听偏头躲过。手支在陆听耳边,陆听把他提溜起来,抓着他不松手。
无声对峙几秒,边雪的思绪飘远,身后是潺潺流水声,身前是陆听刻意压制,但没压住的急促呼吸。
他一怔,意识到什么的同时浑身一软,松了力,整个人撞向陆听。
“你听我解释,”边雪说,“先把助听器捡起来。”
陆听拉着他不放:“你说,我能听见。”
天重重地压下来,边雪长叹一口气,将手伸进外套。
陆听什么时候看见的?看见了多少?
正想着,另一只手挤进来,陆听在他包里胡乱摸了一通,从一兜子软糖里找到边雪的手机。
密码不对,竟然不再是边雪的生日。
“密码,”陆听说,“多少?”
边雪正要开口,陆听被气狠了,将屏幕往边雪脸上一照,扫脸解锁,直奔主题翻开他的备忘录。
什么**尊重边界感通通扔一边去,陆听的手指快速翻动,刷到最下面的便签,拧着眉心,几乎是怒吼道。
“那我呢,那我呢!”陆听把手机摊在面前,指着上头的字,再次重复,“真有你的……这东西都写好了!”
边雪看清备忘录里的东西,表情不比陆听好看。
他的耳朵里、脑子里,不停发出尖叫声。前一秒是烧水壶的刺响,下一秒变成老旧卷帘门的哗哗声。
便签最后一次编辑时间在几个小时前。
他当初写下这东西,就没想过活着的时候被人看见。
陆听的嘴唇一直在动,一直说着他听不清楚的话。边雪如鲠在喉,实在是难以开口,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陆听低头骂了句什么,揪着他的衣领安静半晌,语气忽然又轻下去,声音颤抖。
“边雪,那我呢?你们都要走,那我怎么办呢?”
第42章
边雪第一次见陆听流泪。
他的眼泪不停往下砸:“那我呢?你到底要干什么,那我怎么办?”
“别哭……”边雪捧起他的脸,手指被泪水打湿,他于是去吻陆听的眼睛。
陆听哭起来没有声音,眼睛红得厉害,不断深呼吸给自己缓气,只抓着边雪的手越来越紧。
“边雪你怎么这么狠心,对自己也……”
边雪再也听不下去,他拼命去吻,咸湿的液体钻进嘴里,被全部咽下:“别哭……先回去,回去我跟你解释。”
陆听的下颌鼓了鼓,想说些重话,终究说不出口。
他把头埋进边雪的颈窝,他喜欢这个姿势。喜欢密不透风的拥抱,喜欢边雪衣服和发尖上的味道。
仿佛头埋得越深,心里的不安就越淡。
边雪说:“好冷啊陆听,我想回家。”
陆听只听见个“冷”字,在他肩上擦了下脸,想去捡助听器。跟边雪对上视线,他皱了下眉,拿出兜里的牵引绳,一言不发将边雪的两只手捆住。
“……”边雪的双手被绑在身前,绳子的另一头被陆听抓在手里,“这东西哪来的。”
陆听没接话,一直抓着绳子,蹲石头边抽了根烟。
他把眼珠子按在边雪身上,咬着烟那样,不知道是在抽烟还是抽别的什么。
边雪心慌,陆听不吭声,他也不敢说话。悄悄挪近想蹲下去,陆听猛地站起来,拍拍裤腿。
“给大黄买的,新的,还没用过。”
边雪转了转手腕,这姿势别扭得不行,他怕陆听就这样一路牵着他回去:“你是怕我跑了还是怎么着?”
陆听还真是这样打算的:“对,怕你跑了。”
边雪脸上冒出股没由来的燥,陆听如果想玩这东西,回家偷着玩也没关系,他完全能接受。
但一路牵着他回家是怎么个事?
陆听绷着脸,眼眶还红着,时不时瞥来一眼,边雪不敢出声,把缓和气氛的玩笑全咽了回去。
两人进了屋,外面又开始飘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