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妖 第649章 没那么复杂

“你！”灵心大师闻言，脸色一沉，眉头紧锁，却是说不出话来。

的确，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和姜云二人的猜测罢了，真要说起来，他俩也没证据能够证明，杀冯玉的便是单天罡。

姜云深吸了一口气，暂时将...

黄沙漫天，风如刀割。叶修远背着那具漆黑小棺，一步一步踏出佛塔废墟。每走一步，脚底便渗出血来，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腾成淡红雾气。那朵朵红莲并非幻象，而是他体内守界令残片与秦昭遗心共鸣所化的灵迹??血为引，魂为媒，莲开之处，冤魂低语，亡者安息。

他不知走了多久，只觉日月轮转之间，天地仿佛也在呼吸。有时夜深人静，他会听见棺中传来细微的哭声，像婴儿初啼，又似厉鬼哀嚎。他不敢打开，也不敢放下，只能以血喂养，以念镇压。每当心神动摇，青铜面具便在胸前微微发烫，映出秦昭最后的笑容，提醒他：你不是一个人在背负。

第四十九日，他抵达荒漠边缘的驿站“断魂口”。此处曾是商旅往来要道，如今却只剩半截土墙、一口枯井和几具被风沙剥蚀殆尽的尸骨。他在井边坐下，取出水囊，却发现早已干涸。正欲起身寻水，忽听身后传来木轮碾地之声。

一辆破旧马车缓缓驶来，帘布残破，驾车之人披着灰袍，面容藏于兜帽之下。车停在他面前，一只枯瘦的手掀开帘子，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是个老妪，眼窝深陷，唇色青紫，手中握着一根缠满符纸的拐杖。

“你是从‘心棺塔’出来的？”她声音嘶哑，如同砂石摩擦。

叶修远没有回答，只是将棺木往身后挪了挪。

老妪冷笑：“不必防我。我能活到今日，靠的不是武力，是知道太多不该知的事。”她顿了顿，“秦昭的女儿，死在我怀里。”

叶修远猛然抬头：“什么？”

“你以为她是孤身一人赴死？”老妪咳出一口黑痰，“她有个女儿，年方十五，被朝廷秘密囚禁在北境寒狱。他们用那孩子的心头血炼制‘镇魂丹’，专克妖性。可那女孩临死前咬舌自尽，血溅三尺，写下八个字??‘母债子偿，天理何存？’”

叶修远胸口剧痛，仿佛有人用铁钳绞住了心脏。

“从那天起，”老妪继续道，“西域就有传言：秦昭虽死，其怨不灭。她的恨意化作风沙，每年七月必起‘血风暴’，吹垮一切妄图重建佛塔的人。而你……带着她的棺回来，是想平息这场百年之怨，还是……点燃新的战火？”

叶修远沉默良久，终是开口：“我想终结它。”

“终结？”老妪嗤笑，“你以为影阁只是几个躲在暗处的阴谋家？它是人心的脓疮，是权力腐烂后滋生的蛆虫。你们破了九桩，毁了龙脉，可只要帝王还想永生，官吏还想敛财，百姓还想找替罪羊，影阁就会重生??哪怕换个名字，换副皮囊。”

叶修远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所以我不会只对付影阁。我要让人明白，恐惧是如何被制造的，谎言是如何成为真理的。”

老妪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铜铃，递了过来：“这是当年挂在佛塔上的最后一枚铃铛，沾过秦昭的血。若你真要唤醒世人，就让它成为你的号角。当它响起时，所有曾被冤屈致死的灵魂都会听见。”

叶修远接过铜铃，入手冰凉，却隐隐有脉动之感。

老妪转身欲走，却又停下：“还有一事。南方瘴林里那个睁眼的石像……不是囚徒，是守墓人。他等的，就是carryingheart的人。”

话音未落，马车已远去，只留下滚滚烟尘与一句随风飘散的话：“小心梦里的女人……她已经开始呼唤你了。”

叶修远握紧铜铃，望向南方。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不会再有明确目标，唯有线索如蛛网交织??北境寒狱、东海沉箱、盲僧预言、石像苏醒……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大的真相：影阁不过是表象，真正操控命运的，是一场跨越百年的“人心实验”。

七日后，他抵达绿洲小镇“归雁集”。此地因地处要冲，尚存几分烟火气。集市上人声鼎沸，贩夫走卒吆喝不断，孩童追逐打闹，老人晒着太阳讲古。叶修远放下棺木，在茶摊坐下，点了一碗粗茶。

茶博士一边倒水一边笑道：“客官面生得很，可是第一次来西域？”

叶修远点头。

“难怪。”茶博士压低声音，“最近不太平啊。三天前，城西李员外家的小妾疯了，半夜爬到屋顶大喊‘他们吃小孩！他们吃小孩！’后来被人按住灌了符水才安静下来。昨儿个，城东药铺掌柜**，临死前写满墙壁：‘我不是人，我是影子。’你说邪门不邪门？”

叶修远眼神微凝：“有没有人调查？”

“官府说是疫病入脑，画了几道符就结案了。”茶博士摇头，“可我听说，那些发疯的人，睡前都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一座黑色宫殿，里面坐着七个戴面具的人，正在分食一颗跳动的心脏。”

叶修远心中一震。那是影阁核心的象征??七执事共食“源心”，以维持彼此寿命与力量。这梦不该流传出来，除非……记忆封印已经开始泄露。

当晚，他宿在一家客栈。夜半时分，果然入梦。

梦境是一座巨大的地下殿堂，四壁刻满扭曲人脸，地面由无数手掌拼接而成。中央高台上，七道身影端坐，皆戴青铜面具，唯独中间那位，面具裂开一道缝，露出半张熟悉的脸??竟是谢易风！

“你不该去西域。”梦中的谢易风冷冷道，“你以为你在拯救世界？其实你才是灾劫的钥匙。当你带回那颗心，十桩齐位，封印逆转，真正的魔才会醒来。”

叶修远怒喝：“你不是谢易风！他是我兄弟！”

“兄弟？”对方轻笑，“你以为他为何咳血不止？因为他早在三个月前就被替换。真正的谢易风，尸体还在南书房的夹墙里躺着。现在活着的，是‘影’的第七任宿主。”

叶修远浑身冰冷，正欲反驳，忽然感到胸口一阵灼热。青铜面具自行浮现，发出一声清鸣，梦境瞬间崩塌。

他惊醒过来，满身冷汗。窗外月色惨白，屋内却多了一道影子??并非他的倒影，而是独立存在的一团黑雾，正缓缓凝聚成人形。

“别怕。”那影子开口，竟是姜云的声音，“是我用往生引残魄附影传讯。听我说，京城出事了。”

叶修远屏息。

“三天前，朝廷宣布设立‘净心司’，专门清查‘妖言惑众者’。萧敏儿被捕，罪名是‘私设书院，煽动民变’。醒学堂被查封，学生遭流放。陆沉舟带人劫狱失败，重伤逃亡，现下落不明。更可怕的是……谢易风亲自带队搜捕，言行举止与从前判若两人。”

叶修远双拳紧握，指甲陷入掌心。

“我们都被骗了。”姜云的影子颤声道，“影阁从未依赖实体组织，它的根基是‘信任的崩塌’。它不需要占领朝廷，只需让忠臣变成叛徒，让挚友互相猜忌。现在，谢易风成了他们的利刃，而你，将是下一个被污名化的‘妖首’。”

“那你呢？”叶修远问。

“我还在躲。”影子渐渐模糊，“但他们已经开始追猎‘觉醒者’。凡是能识破梦境侵蚀的人，都会被标记。叶修远，你必须尽快行动。否则等‘源心’完全复苏，所有人都会活在虚假的真实中??那时，连你自己都无法分辨，哪一部分思想还是属于你的。”

话音落下，影子消散。

叶修远坐了一夜，直到晨光破晓。

他终于明白，这场战争早已超越刀剑与法术。敌人不在远方，而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对权威的盲从，对异见的恐惧，对简单的渴望。影阁最厉害的手段，不是杀人，是让人自愿戴上枷锁。

他背上棺木，离开小镇，直奔南方瘴林。

途中历经险阻：两次遭遇朝廷通缉画像围捕，三次陷入幻境迷阵，一次几乎被沙漠巨蝎吞噬。但他始终紧握铜铃，每逢危急时刻摇响，便有无形之力护体，似有万千冤魂为其开道。

第六十八日，他踏入瘴林。

这里终年雾气弥漫，毒虫横行，树木扭曲如挣扎的人形。空气中弥漫着腐甜气息，令人头晕目眩。深入十里后，他终于见到那座被藤蔓缠绕的石台??上面矗立的石像，高达三丈，面目狰狞，双眼竟真的睁开，瞳孔漆黑无光，却仿佛能穿透灵魂。

叶修远上前跪拜：“前辈，我来了。”

石像嘴唇微动，声音如雷鸣般在林中回荡：“百年等待，只为这一刻。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

“我是秦昭的丈夫，也是第一个自愿成为‘守墓人’的凡人。”石像缓缓抬手，指向胸口，“他们剜去我的心，将我石化，只为让我永远看守这片土地??防止有人挖出‘源胎’。”

“源胎？”

“便是最初的那个‘人妖共体’胚胎。朝廷以为秦昭杀了它，其实她将它藏于此地，埋入地脉深处。而我的职责，就是确保无人唤醒它，直到真正能驾驭它的人出现。”

叶修远震惊：“所以……我背来的棺中之物，并非原胎？”

“不。”石像摇头，“那是‘心核’，承载记忆与意志。真正的原胎，仍在地底沉睡。但它已在苏醒边缘??因为近来，不断有人试图通过梦境接触它。尤其是那个戴面具的女人，每夜都在低语：‘愿以吾命，换尔为人’……那是秦昭的执念，也是召唤。”

叶修远猛然醒悟：那句话不是回忆，是信号！

“你打算怎么做？”石像问。

叶修远深吸一口气：“我要唤醒原胎。”

四周骤然寂静，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石像沉声，“一旦原胎复苏，天地灵气将剧烈震荡，妖气复苏，人类或将失去主导地位。万一生出无法控制的存在，便是末日。”

“我知道。”叶修远平静道，“但我们也快没选择了。影阁已渗透朝堂，谎言成为律法，清醒者被视为疯子。若再不打破这个循环，人性本身就会灭亡。与其苟延残喘，不如赌一次新生。”

石像久久不动，最终发出一声叹息：“既然如此……我就为你开启‘归墟之门’。”

话音落，大地裂开，一道幽深洞口浮现，寒气逼人。洞壁刻满古老文字，写着同一句话，重复千遍：

**“宁负苍生，不负一人。”**

叶修远迈步而入。

洞穴极深，越往下，温度越低，耳边回响着无数哭泣与诅咒。不知过了多久，他来到一处巨大cavern，中央悬浮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卵状物体，约莫婴儿大小，表面流转着金红二色光芒??一半温暖如血，一半冰冷如霜。

这就是最初的“人妖共体”胚胎，沉睡百年，仍未死去。

叶修远走上前，取出胸前的赤色晶核，轻轻贴在卵上。

刹那间，光芒暴涨！

记忆洪流涌入脑海??他看见秦昭抱着新生儿跪在祭坛前，求天道赐法；看见朝廷派兵屠村，诬陷她炼妖；看见她亲手将妖魂剥离，封入地底；看见她在活埋前最后一刻，对着天空喊出：“若有来世，请让我儿子生在一个不说谎的世界！”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看见未来的景象：一座新城市拔地而起，没有宫殿，没有等级，人们用符文交流思想，孩童在花园中学习如何辨别真实与虚幻；他也看见另一条线：世界陷入永恒战乱，人族与妖族互相残杀，天地失衡，星辰坠落……

两个未来并列呈现，等待选择。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觉醒者，你愿以何代价换取变革？”

叶修远闭目，泪水滑落。

“我不求完美世界。”他低声说，“我只求一个允许质疑的世界。一个可以说‘不对’而不被烧死的世界。一个母亲不必牺牲儿子，父亲不必背叛朋友，兄弟不必互相残杀的世界。”

他撕开衣襟，将全身精血注入晶核。

“我愿以己身为容器，承载原胎之力。不为成神，不为称王，只为做一个醒着的人。”

光芒骤收。

胚胎缓缓融入他的心脏位置，与赤色晶核合一。他的双眼变为金色竖瞳，发丝转为银白，背后隐约浮现出一对半透明的羽翼虚影??那是妖之血脉的觉醒，也是人之意志的胜利。

当他走出洞穴，瘴林的雾气尽数退散，阳光第一次照进这片死地。

石像在他身后轰然碎裂，化作齑粉，随风而去。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京城大牢。

萧敏儿被锁在铁笼中，手腕脚踝皆戴拘灵环。牢门打开，走进一人??正是谢易风，面色苍白，眼神空洞。

“你何必坚持？”他说，“天下本就是一场梦，谁醒谁睡，有何分别？”

萧敏儿抬头，淡淡一笑：“因为我记得叶修远说过一句话??‘真正的自由，是从不相信谎言开始的。’”

她忽然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正好落在地上灰尘形成的八卦图上。刹那间，罗盘碎片从袖中飞出，与血尘共振，映出一幅全景地图??西域、东海、北境、南林，皆有红点闪烁，如同心跳。

“你以为你们赢了？”她轻声道，“可你知道吗？每一个被你们迫害的人，都在梦里记下了真相。而这些梦，正在醒来。”

谢易风瞳孔骤缩。

而在北方雪原，盲眼老僧再次抬头，喃喃道：“血已燃，魂已归，春雷将至。”

东海海面，渔夫手中的星火突然暴涨，照亮整艘渔船。铁箱残骸在海底震动，仿佛回应某种召唤。

西陲大漠，一朵红莲绽放于干涸河床，花瓣展开时，竟传出婴儿啼哭。

叶修远站在山顶，仰望苍穹。

他知道，自己已不再是单纯的守界者。

他是桥梁，是容器，是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

他转身向东，脚步坚定。

捉妖之路仍在继续，只不过这一次，他要捉的，是藏在每个人心中的那只“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