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消失之后 第2510章 无人可以离开

“连亏十年可是一笔大钱。窟窿总得有人填，目前是崧国支付一部分，烟霞湾支付一部分。崧国叫苦连天，每年都要想办法跟天宫扯皮，套取更多补贴。不过白松城城署这帮人，倒是靠着物流运输的大肥差赚得满手流油。”

...

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贺灵川立于巷口高墙之上，肩头眼球蜘蛛的十六只复眼齐齐转向北方，瞳孔深处映出那团自烟霞湾缓缓升起的巨大轮廓??它像一株活化的巨树，又似盘绕千年的古藤，根系深埋渊窟，枝蔓却已悄然爬满整座白松城。每一根红线，都连接着一个活人的心跳、呼吸与梦境。

“它在觉醒。”沈咏低声，指尖凝结出一层薄冰，“不是植物，不是妖物，而是一种‘情绪共生体’。它靠恐惧生长，以绝望为食，用千万人的痛苦维系自身不灭。三百年前的失败修士，早已成了它的养料和容器。”

“所以转运司不是在种花。”朱大娘咬牙，“是在喂神。”

“错。”贺灵川冷冷道，“是造魔。他们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其实早被反噬。红线樨早已脱离人为控制，成了寄生在这座城脉上的意识集合体。所谓的‘赤烽’，不是信号，是心跳??每一次点燃，都是它苏醒一次的征兆。”

黄锐啐了口血沫：“那我们现在冲上去砍断那些红线？一根一根来？”

“来不及了。”凌金宝望着街道尽头密布的黑衣人，声音发紧，“你看他们的站位……这是‘锁魂阵’，专为镇压大规模反抗设计。三十名红线使列阵，足以引动全城地脉共鸣，一旦发动，半个城区的人都会陷入幻觉，自相残杀。”

白松城眯起眼：“但我们也不能退。第七坊已有三家门户被破，老人尽数带走。若再等下去，系统完成收割，新生代药奴注入，旧批次集体焚化，所有证据都将消失。”

“那就抢时间。”贺灵川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虫卵，表面布满裂纹，隐隐有红光渗出，“震心蛊已经成熟。我本想等到暴乱高峰时引爆，但现在……提前启动。”

“你疯了？”沈咏厉声，“现在释放，最多影响三条街！而且你会立刻暴露位置，引来全部红线使围剿！”

“正合我意。”贺灵川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我要他们全部聚集过来??然后一起炸进地底。”

他将虫卵按入地面缝隙，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刹那间，虫卵碎裂，一股无形波动如涟漪般扩散而出。远处几户人家忽然传来凄厉尖叫，窗纸内影子疯狂扭动，有人撞墙，有人扑向亲人挥刀，更多人跪地抱头，嘶吼着“别过来”、“我不是废物”……

“幻觉生效。”贺灵川低声道，“他们看见了自己最怕的事：父母变老、子女背叛、身体腐烂……这些情绪越强烈，对红线樨的刺激越大。”

果然，天空中的巨大轮廓微微震颤，缠绕其身的红线剧烈抽搐，仿佛饮下烈酒般兴奋膨胀。而与此同时，城北第七坊废窑方向，地下隧道入口处猛然喷出一股猩红雾气，伴随着金属摩擦般的低吼，似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深渊爬升。

“渊窟之门开了！”白松城惊呼。

“走！”贺灵川跃下高墙，“趁它们注意力被幻象吸引，我们直扑废窑！炸药还在原地吗？”

“在。”凌金宝点头，“我在三处通风口埋了雷火砂，只要一点火星，就能引爆整条隧道。”

“好。”贺灵川抽出短刃，刃尖滴落一滴血，“蜘蛛，带路。”

大蜘蛛八足疾奔，如黑影掠过屋檐。众人紧随其后，穿巷越脊，避开元婴境红线使的巡视线，悄然逼近废窑。沿途所见，皆令人窒息：家家户户窗台上摆着红线樨盆栽，花瓣泛着诡异光泽；墙壁裂缝中竟钻出细小红线，如血管般搏动；甚至有孩童睡梦中无端流泪，脸颊浮现红丝，像是被无形之物悄然侵染。

抵达废窑时，四野死寂。这座废弃多年的陶窑外表破败，实则下方暗藏玄机。窑底石板刻满符文，中央一道铁栅井盖，锈迹斑斑，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来自地底深处的怨念，混杂着数百万人的不甘与哀嚎。

“就是这儿。”沈咏蹲下检查符文，“这是‘缚灵阵’的变种，用来压制地下能量外泄。一旦破坏，不仅隧道会塌，连带着整片区域的地脉都会紊乱。”

“那就毁了它。”贺灵川取出最后一颗银丸，轻轻碾碎，“我这里有‘破契粉’，能瓦解阵法根基。你们准备好炸药引信，等我动手后立刻撤离。”

话音未落，背后忽传冷笑：“贺公子，十年不见，你还是一样喜欢多管闲事。”

众人猛回头，只见窑顶立着一人??青袍玉冠，面容俊秀，唇角含笑，正是当年松国转运司副使、如今白松城总督府首席幕僚：**李昭南**。

“是你？”贺灵川瞳孔骤缩，“你没死？”

“我当然没死。”李昭南轻抚袖口红线绣纹，“我还活得挺好。多亏了你妹妹那份‘乙等纯阳体’的资质，让我成功渡过了第一次蜕皮期。现在嘛……我已经不算完全的人类了。”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赫然浮现出一朵微型红线樨，花瓣由血丝织成，缓缓开合，如同呼吸。

“你是宿主？”朱大娘震惊，“你被寄生了！”

“不，我是共主。”李昭南微笑，“三百年前的实验没有失败，只是方向错了。凡人无法直接成仙，但若与‘渊源之根’融合，便可获得近乎永生的生命力。代价？不过是吃掉一些无用的老弱罢了。你看，多么公平。”

“公平？”贺灵川怒极反笑，“我妹妹才十七岁！她只是摔断腿，就被你们当成材料切碎炼药！这也叫公平？”

“资源有限，分配必须合理。”李昭南语气平静，“年轻人，你恨我，是因为你不理解大局。松国边境年年战火，妖兵肆虐，若无‘红线丹’支撑将士战力，早就亡国了。你以为你在救民于水火？实际上，你在摧毁整个国家的防线。”

“所以你就拿百姓当柴烧？”黄锐怒吼，“让全城人活在谎言里，日夜恐惧，只为给你们炼药？”

“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李昭南眼中闪过红光，“越是挣扎，越能激发潜能。而死亡，并非终结??他们的精魄会被收纳入渊窟，成为新一批药奴的基底。某种程度上，他们是永生的。”

“放屁！”贺灵川猛然掷出短刃，直取其喉！

李昭南轻轻抬指，空中红线一闪，短刃瞬间被缠绕绞碎。紧接着，四周屋顶跃下数十名黑衣人，将废窑团团围住，手中铜铃齐响，音波交织成网，封锁空间。

“你们逃不掉的。”李昭南淡淡道，“赤烽已燃，渊窟之主即将降临。它是松国最后的守护者，也是新一代‘人造仙人’的雏形。你们阻止不了历史的进程。”

“历史？”贺灵川冷笑，“你说的是屠宰史吧。”

他忽然抬手，猛地拍向地面！

轰??！

破契粉遇符即爆，整座废窑底部符文接连崩裂，地底传来沉闷轰鸣，仿佛巨兽翻身。与此同时，凌金宝点燃引信，雷火砂顺着通风管道急速蔓延。

“快跑！”白松城大喊。

可就在此刻，大地开裂！

一道粗逾丈许的红线破土而出，宛如活蛇狂舞，瞬间缠住沈咏腰身，将其拖入地缝！朱大娘飞针射去，却被红线层层裹住，针尖寸断。黄锐双斧劈砍，斧刃刚触红线，整个人便如遭雷击，七窍流血，跪倒在地。

“那是‘主藤’！”贺灵川怒吼，“它有意识！它在反击！”

李昭南站在裂口边缘，俯视众人，神情悲悯：“何必挣扎？加入我们，你也能获得力量。只要你愿意献出记忆中最珍贵的情感??比如对你妹妹的思念??我可以让你成为第一批‘觉醒者’。”

贺灵川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脱下外袍，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疤痕??那是十年前妹妹被抓走当晚，他亲手刻下的名字：**贺玲**。

然后，他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洒在肩头蜘蛛身上。

“最后一次。”他低声说，“替我看看她最后看到了什么。”

大蜘蛛浑身颤抖，所有眼珠同时爆出血光，竟开始融化！但它仍强撑着传递出一段画面：

??黑暗囚室，铁链叮当。年轻的女孩躺在石台上，胸口剖开，心脏裸露，无数红线钻入其中。她睁着眼，泪水滑落，嘴唇微动，似乎在说：“哥哥，别来找我……我不值得……”

下一秒，画面戛然而止。

蜘蛛化作一滩血泥。

贺灵川双目通红，仰天长啸。

“你说她成了药渣？我说她是烈士！今天，我就用这满城罪孽，给她陪葬！”

他猛然撕开胸膛伤口，将手中最后一件物品??一枚骨笛??插入血肉之中！

呜??！！

凄厉笛音划破长空，竟与远处钟声共振！原本混乱的情绪波动骤然凝聚，化作一股滔天怨念，直冲云霄。那些正在遭受幻觉折磨的百姓，忽然齐齐抬头，眼中泛起血色。

他们想起了。

想起失踪的亲人，想起深夜黑车，想起床下莫名出现的红线，想起灶台边突然枯萎的老人……

“爹……”一名壮汉跪地痛哭，“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把你推出门……”

“妈……”少女抱着空摇篮嘶喊，“你说要去城里看病，再也没回来……”

哭声如潮，汇聚成河。

而在地底，渊窟深处，那具由千名失败修士融合而成的“初代仙躯”，竟因这股汹涌情感而剧烈抽搐，体内红线一根根断裂！

“不好！”李昭南脸色大变，“他在引导集体觉醒！快切断联系！”

可太迟了。

轰隆隆??！！

三处雷火砂同时引爆，地下隧道剧烈震荡，火焰顺着红线倒灌而上，焚烧主藤！整座白松城的地基开始崩塌，第七坊大片房屋塌陷，露出蛛网般的地下通道。

火光冲天。

而就在烈焰之中，贺灵川屹立不动，手中骨笛仍在吹奏。他的身体逐渐透明，生命力随着笛音流逝，却换来万千亡魂共鸣。

“我点燃的不是蛊。”他喃喃，“是我自己的命。”

“但我相信……有人会听见。”

远处，山巅之上，一道身影遥望火海，手中罗盘剧烈旋转，指针直指白松城。

“找到了。”那人低语，“仙人未死，只是沉睡。而这场大火，将是唤醒他们的第一声钟响。”

城中，最后一声钟响落幕。

午夜将至。

旧批次，终将收割。

可新的怒火，已然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