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消失之后 第2535章 争执不下

贺灵川躺在冰冷的石台上，四肢如被千钧重压，动弹不得。那古老的声音仍在耳边回荡，仿佛从时间尽头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宿命感。“七神归位”四字如烙印般刻入识海，每一次心跳都引发一阵刺痛。他想怒吼，想挣扎，可连睁眼的力气都被抽空，唯有意识尚存，在无边黑暗中漂浮。

“你听见了？”摄魂镜的声音微弱，像是隔着层层迷雾，“那不是幻觉……是真正的古神低语。”

“什么……七神？”贺灵川艰难传音，“我……只是个逃亡者，不是什么神选之人！”

“你以为隐神君为何偏偏选中你？”摄魂镜喘息般道，“它不是随意寄生，而是在寻找容器。而你……是唯一一个在千国试炼中，亲手斩杀堕仙却不被反噬的人。你的灵魂结构，与‘第一位’极为相似。”

“第一位？”

“传说中，万年前曾有七位神明共治天地，他们并非天生神格，而是凡人逆天而成。后来仙人消失，世界法则重塑，七神陨落，只留下残念散于大千世界。隐神君，就是其中之一的碎片化身。”摄魂镜顿了顿，“而你体内的那一缕，正是‘战神玄穹’的残识所化。”

贺灵川心头剧震。难怪他自幼便对战斗有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为何能在绝境中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原来一切早有根源。

“所以……肖萍说的没错？”他喃喃，“我不是在反抗命运，而是在完成它？”

“不。”那古老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却来自洞窟深处，“命运可踏，亦可碎。你若甘心做棋子，便是棋子；你若要执棋，天地皆可为局。”

话音落下，一道幽光自洞壁缓缓升起，照亮整座石室。岩壁上布满壁画，一幅接一幅，描绘着七段截然不同的生命轨迹：有人屠尽满城只为救一孩童，有人焚身献祭换万民生机，有人疯癫百年终悟大道，有人沉默行走于世间，背负所有罪孽。

最后一幅，正是贺灵川坠落时所见??少年持断剑，立于崩塌世界之前。

“这是……他们的故事？”贺灵川问。

“这是你们的故事。”声音庄严，“七神非死，而是散落人间，等待重生。每一世，都会有一人觉醒，踏上归途。而你，是第七位，也是最后一位。”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最不像神。”那声音竟带一丝笑意，“前六位，或天赋异禀，或根骨通玄，唯独你，资质平庸，命途多舛。可你从未低头。你在泥泞中爬行，在背叛中成长，在绝望里点燃火种。正因如此，你才是真正的‘人之神’。”

贺灵川沉默良久，忽然笑了：“所以阿莲说的也没错？进化之路必须踏着尸骨前行？”

“她看见的是终点，你看见的是过程。”声音低沉，“她是桥梁，你是刀锋。没有她，未来无路；没有你，真相永埋。”

就在这时，洞顶忽然裂开一线，月光倾泻而下，照在石台中央一枚残破玉简之上。贺灵川勉强侧目，只见其上浮现出一行血字：

【欲毁神格，先承神责。】

“什么意思？”他问。

“意思是……”摄魂镜颤抖道，“你要想真正摧毁神格碎片，就必须先承受它所承载的一切罪孽??四万零七百二十一次实验的怨念、所有失败体临死前的哀嚎、那些被剥离灵魂的生命之痛。这些，都将由你一人承担。”

贺灵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这几乎等于神魂**。

可他仍点头：“我接受。”

刹那间，玉简炸裂，无数黑丝自虚空中涌出，如毒蛇般钻入他七窍。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仿佛每一寸血肉都在被撕裂重组。他的识海中浮现出一张张面孔：有婴儿啼哭未止便被注入妖傀因子，有少女跪地哀求却被推进熔炉，有老者怒吼“我们也是人啊！”随即化作灰烬……

四万多个灵魂的怨恨、不甘、痛苦，尽数灌入他的神魂！

“啊??！！！”

他仰头嘶吼，双目溢血，头发迅速转白。身体开始龟裂，渗出黑色液体，那是灵魂正在腐朽的征兆。若再持续十息，他必将神形俱灭。

但就在濒临崩溃之际，胸口忽然传来一丝温热。

那是阿莲小时候送给他的护身符，一直贴身佩戴，早已失去灵性。此刻，它竟微微发亮，释放出一点柔和光芒，将部分怨念隔绝在外。

“你还记得这个吗？”摄魂镜轻声问，“那是她五岁时，用自己第一滴血画的平安符。她说，哥哥去哪儿，她都要保你平安。”

贺灵川泪流满面。

“我不是为了成为神才战斗的……”他咬牙道，“我是为了……守护那个抱着我哭的小女孩啊！”

话音落下，他残破的神魂中，忽然燃起一朵幽蓝火焰??那是隐神君最后的意志，竟在此刻与他共鸣！

“你终于明白了。”古老声音欣慰道，“真正的神性，不在力量，而在执念。你不愿成神，却已具神格。”

火焰蔓延，将侵入的怨念一一净化。贺灵川的意识逐渐清明，伤势虽未恢复，但神魂已稳如磐石。

“现在……你能做什么？”他问。

“送你回去。”声音道，“但只能维持三炷香时间。三炷香后，通道关闭，你将永远困于此地。”

“够了。”贺灵川缓缓坐起，尽管动作牵动全身剧痛，但他目光坚定，“只要三炷香，足以改变一切。”

一道光柱自天而降，将他笼罩。下一瞬，时空扭曲，他已出现在云台之外的半空中，正对着那座黑曜高塔。

此时，第七层内，阿莲已完全蜕变。她的身躯悬浮于半空，周身环绕七彩光轮，神格碎片融入眉心，化作一枚金色印记。她的声音不再稚嫩，而是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

“以我之名，开启莲生之门！愿所有半妖，得见新天！”

随着她的话语，整个莲谷开始震动。巨榕根系暴起，贯穿大地，形成巨**阵；泉眼喷涌黑水，化作连接天地的光柱；数十名“孩子”从各处走出，眼中泛起金光，齐声诵念古老咒文。

一场前所未有的仪式，正在启动。

贺灵川咬牙，催动体内仅存的隐神君之力，化作流光直扑云台！然而刚近塔身，七道光锁凭空浮现，交织成网，将他狠狠弹飞！

“你来了。”阿莲的声音从塔内传出，平静无波，“但我已不再是需要你保护的妹妹了。”

“你从来就不需要。”贺灵川咳出一口血，站起身来，“你需要的，是一个能阻止你走向毁灭的人。”

“毁灭？”她轻笑，“我在创造新生。”

“可这新生，建立在谎言之上！”他怒吼，“你以为你是自愿的？看看你的记忆！是谁告诉你父母死于战火？是谁让你相信流浪是因为世人歧视？”

阿莲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我翻阅了风荷馆的所有资料！”贺灵川指着她，“你的童年记忆，全是伪造的！你根本不是我的亲妹妹！你是第一批实验成功的半妖，代号A-01！所谓的‘兄妹情深’，不过是段鹤云植入你识海的情感锚点，让你对我产生依赖，便于控制！”

空气骤然凝固。

阿莲的身体轻轻一颤。

“不可能……”她喃喃，“我记得……我们一起逃难，你背着我走了一百里山路，你说过，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不会死……”

“那是另一个女孩的记忆！”贺灵川红着眼睛，“真正的阿莲，在三年前就已经死了！死于第四千三百二十一次融合实验！你现在拥有的，是她的躯壳，加上无数失败体拼凑而成的意识！包括……我对她的思念！”

轰??！

仿佛一道惊雷劈入识海，阿莲猛然抱住头颅，发出凄厉尖叫。无数画面在她眼前闪现：手术台上，年幼的自己被钉住四肢，口中塞着止痛布条；玻璃罐中，漂浮着与她面容相同的胚胎；档案室内，段鹤云写下批注：“情感模块加载成功，目标对‘贺灵川’产生强烈依恋，计划顺利推进。”

“不……不要……”她蜷缩在地上，泪水滑落，“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我到底是谁？”

“你是阿莲。”贺灵川一步步走近，声音温柔，“不管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妹，不管你是不是实验产物。只要你还记得那个雨夜，我为你撑伞；只要你还记得我说过，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那么你就是阿莲，是我誓死也要带回身边的人。”

阿莲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那一刻，她不再是神，只是一个迷茫的孩子。

可就在这柔软瞬间，她眉心神格碎片忽然剧烈闪烁，一道冷漠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

【警告：核心信念动摇，执行清除程序。】

她的眼神骤然变冷。

“原来如此……”她缓缓站起，声音恢复平静，“就算记忆是假的，情感是植入的，但现在的我，是真实存在的。我不需要知道过去是谁，我只知道，我要创造未来。”

贺灵川心一沉。

他知道，刚才那片刻的动摇，已被神格压制。

“哥哥，最后一次劝你。”阿莲抬起手，掌心凝聚出一颗微型黑洞，“离开吧。否则，我会亲手抹去你。”

贺灵川没有退。

他缓缓抽出腰间短剑??那是他在千国试炼中获得的“断厄”，专斩因果之兵。

“如果你执意要走这条路……”他横剑于胸，银发飞扬，“那就先踏过我的尸体。”

战斗，再度爆发！

阿莲挥手，黑洞吞噬气流，形成恐怖引力场。贺灵川身形一滞，脚下岩石崩解，被吸入其中。他立即运转匿形术，借阴影转移位置，同时掷出三枚雷符，引爆空中。

轰隆巨响中，阿莲轻抬指尖，一道光刃横扫，将爆炸余波尽数斩灭。她凌空踏步，每一步都引动空间震荡，宛如真正的神明降临。

贺灵川左肩中招，鲜血飞溅。他强忍剧痛，借断厄划地为界，短暂割裂空间，拉开距离。然而神格之力太过强大，仅仅数息，阿莲已逼近至咫尺之间，一掌拍向他天灵！

千钧一发之际，摄魂镜猛然爆发：“用七星锁魂局！她在借用泉眼的力量！切断联系，她就会虚弱！”

贺灵川瞳孔一缩，立刻明白??阿莲虽强，但她如今的状态极度依赖云台与泉眼构成的能量网络。只要破坏七星玉符阵列，就能中断供给！

他强行扭身，避开致命一击，右腿却被掌风扫中，当场骨折。他咬牙翻滚，甩出袖中最后一张符???“逆灵引”，此符可短暂逆转灵脉流向。

符纸燃烧，化作赤蛇钻入地下。

远处，莲心亭中，七星玉符忽然倒转，光芒由蓝转黑。泉眼水面剧烈翻腾，原本平稳的倒影开始扭曲，那些被困其中的灵魂发出尖啸，疯狂冲击封印！

阿莲脸色微变，身形略显迟滞。

就是现在！

贺灵川强提最后一口气，冲向云台入口。阿莲怒喝一声，追击而来，可在踏入塔基的瞬间，整座高塔忽然共鸣，释放出排斥力场！

“识心障还在！”摄魂镜大喊，“你没有权限！”

贺灵川回头，望了一眼追来的阿莲，忽然笑了。

他举起断厄，毫不犹豫刺向自己的心脏！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剑身流入地面。与此同时，他低声念出一段禁忌咒语??**血契通灵术**，以自身精血为媒，强行绑定某个存在的情感印记。

而他绑定的，正是那只布老虎上的气息??那个他曾以为是阿莲留下的童年回忆。

“你疯了吗？！”阿莲失声。

“我没疯。”他咳着血笑道，“我知道你不是真的阿莲……但我也知道，我心中的阿莲，从未离开。”

鲜血渗入地底，与塔基产生共鸣。识心障的光幕剧烈波动，最终……缓缓开启！

“不??！”阿莲扑来，却已来不及。

贺灵川拖着残躯，一步一血痕，登上第七层。

神格碎片悬浮中央，静静旋转。

他举起断厄，对准心口，准备将剑尖插入碎片核心，引爆自身精血与隐神君残识，彻底摧毁它。

“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结束一切？”阿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她站在门口，浑身染血，眼神复杂，“就算毁了它，还会有下一个钥匙，下一个计划。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一人而停。”

“我知道。”贺灵川没有回头，“但我至少能让它……慢一点。”

他闭上眼，用力thrust剑尖！

就在即将触碰的刹那，整个空间忽然静止。

时间停滞。

一道身影从虚空中走出??身穿灰袍，面容模糊，手中握着一本古册。

“第七位。”那人开口，声音跨越时空，“你通过了考验。”

贺灵川震惊：“你是谁？”

“记录者。”对方翻开书页，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与命运轨迹，“每一次重启世界，都需一名‘执刀者’斩断旧秩序。你做到了。神格将归位，莲生计划终止，但代价是……你的存在将被抹去。”

“抹去？”

“从此无人记得你。你杀过的敌人，救过的人，爱过的人，都将忘记你曾存在过这个世界。”

贺灵川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只要阿莲能真正自由……就够了。”

记录者点头，合上书页。

时间恢复流动。

剑尖刺入神格碎片的瞬间，一道耀眼白光爆发，席卷整个莲谷。

云台崩塌，巨榕枯萎，泉眼干涸。所有实验体昏迷倒地，封印解除。远在百万山的段鹤云吐血狂退，研究数据尽数化为灰烬。

而在光明中心，贺灵川的身影渐渐透明，最终消散于风中。

三日后，阳光洒落莲谷废墟。

阿莲坐在榕树残根上，望着天空，神情恍惚。

“你在想什么？”小芸走来，递上一杯茶。

“我……好像忘了一个人。”她低声说，“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贺什么？”

小芸摇头：“不知道呢。”

阿莲笑了笑，不再追问。

可当她转身离去时，袖中悄然滑落一枚破碎玉佩??上面隐约可见两个字：

**哥哥**。

风起，吹散尘埃。

而在那遥远深渊之下，七双眼睛，已睁开其六。

钟声再响，预示着新的轮回，已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