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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八年,八月二十六日,程溪三十一岁了。
生日这天,女和倪云初,还有倪倪母,都陪在程溪身边,大家把简易餐桌搭在院子里,热热闹闹吃了顿野生菌火锅。
女儿幼儿园毕业,还没上小学,七月底她便带着女儿从自己房子搬回民宿,主要是想多陪陪倪云初父母,毕竟这两位长辈视她为亲女儿,待妙妙也极好。倪云初不爱与自己父母沟通,嫌他们唠叨,程溪倒很爱听他们碎碎念。
程溪记得,第一次来容今那天也是她生日,倪云初给她办理入住时看见她的生日信息,碰巧那天中午炖了乌鸡汤,倪云初就用乌鸡汤给她煮了一碗长寿面。
鸡汤滋补,面条筋道,倪云初热情??程溪在来容今的第一天就感受到了莫大的幸福。
后来在容今的许多日子,她不断地被爱与关怀温暖着,内心用来自保的防御堡垒,一片一片被温情溶解。
据说每过七年,人就会重生一次,程溪想,她每一年都会重生,不,是每一天,甚至每一分每一秒,只要她愿意,她想得更好,做得更好,那她就能在下一秒成为更好的自己。
从小到大,她受过很多苦难,但这七年又得到了命运的青睐,成为上天的宠儿,所有经历都在直接或间接地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人,只要活下去,就没什么境况改变不了。世间万事万物,只有一样是不变的,那就是死亡。
在死亡来临之前,我们要接受一切的瞬息万变,并利用好这变化的可能性,成为自己最想成为的那个自己。
三十一岁生日这天,吃完火锅,倪云初替程溪点燃生日蜡烛,催她许愿,程溪双手合十闭上眼,认真地一字一句在心里默念着愿望,然后睁开眼将蜡烛吹灭。
倪云初问她许了什么愿,倪母说道:“问这个干嘛?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程溪笑了笑,说:“没关系,说出来也灵。我们的人生就是想要就得到。”
倪云初狠狠点头附和:“对,姐现在的座右铭是??姐想要,姐得到!”
倪母:“哎哟,那照你这么说,我要想要个外孙女,也能得到?”
“能啊!”倪云初抓着母亲胳膊,睁大眼睛,一脸懵懂卖萌,嗲嗲地说,“外婆外婆,我爱你!”
倪母又气又想笑,一巴掌拍她胳膊上:“滚一边去,还没我家妙妙可爱!”
六岁的程妙瑾一本正经看着他们,认真提议:“倪老板,你可以去冻卵,这样等你年纪大了生不出了,想要孩子照样也能造出来。”
大人们都愣了愣,程溪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替女儿道歉:“初初,干妈,妙妙她口无遮拦,你们别??”
倪云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冲妙妙竖起大拇指:“哎哟,不错哦,小小年纪懂这么多!这个建议很有建设性,倪老板记住了,等哪天要是心血来潮,一定会去尝试一下。
倪母也满脸慈爱对程妙瑾说:“你妈妈觉得你说这话会冒犯我们,其实并没有,这个建议很好,外婆也曾经想过让初初去冻卵。”
程妙瑾看着倪母:“外婆,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我亲外婆,但等我长大了,你要是一直没有外孙外孙女,我可以永远做你的外孙女。我长大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放心吧,我有能力给你和外公养老。”
她一本正经承诺,逗得大人们哈哈大笑。
两位老人既开心又感动,倪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左脸亲亲右脸亲亲:“你这孩子呀,我和外公平时可真没白疼!”
程妙瑾转脸看向倪云初:“倪老板你也放心,如果你这辈子注定无后,我也会给你养老的。”
倪老板拍着手大笑,扭头对程溪说:“快!快去拿纸和笔,让她写保证书按手印!这下我可爽咯,后半辈子有着落了,妙妙呀,打你一出生我就看出来了,你这辈子绝非凡人,将来势必飞黄腾达,有你这个长期饭票,我还要啥自行车啊!”
她最后一句学东北人讲话,怪腔怪调不伦不类,又逗得旁人忍俊不禁,倪母朝她脑门又轻轻来一掌,嫌弃的眼神中难掩母爱:“三十多岁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我看妙妙心理年龄都比你大!”
倪云初摇头晃脑做了个鬼脸,对程溪说:“哎哎哎,别逃避,还没回答我呢,刚才许了什么?”
程溪眉眼如月:“希望我们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一辈子在一起。”
倪云初和父母会心一笑。她心里感动得不行,嘴上却说:“就这个呀?我还以为你会许什么劲爆的愿望呢!”
程溪了解她,这女人脑子里多得是黄色废料,扬了扬眉,明知故问:“哦?什么叫劲爆的愿望?”
倪云初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比如,嗯,谈个男朋友,找个帅哥玩一玩,勾搭个??“
不等她说完,倪母呵斥:“你胡说八道什么,孩子还在这儿呢!”
程妙瑾忽然举起手,就跟课堂上回答问题似的,认真说道:“报告外婆,不用在我面前避讳这种话题,我虽然只有6岁,但已经看过简单的生理科普绘本,知道孩子是怎么生下来的。说实话,我挺希望妈妈找个男朋友的,这样她就能少管我一点
了。我觉得她管我纯粹是浪费时间,因为我已经很棒了,再被她管教,压力会很大的。”
六岁的小人儿顶着小小的漂亮的脸蛋,说出这样成熟的话,叫旁边大人们既想笑,又忍不住心疼。
倪母暗自叹气,心里想:这么聪明可爱,乖巧懂事的孩子,她爹怎么就不要呢?
晚上十点,大家回到各自屋里休息。
倪母睡不着,悄声来院子里,过了一会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扭头看去,见是丈夫,问道:“怎么不睡?”
倪父笑着反问:“你不也没睡?”
倪母双臂交叠抱在胸前,望着脚下不远处一盆盛开的花,轻声叹息,说道:“心里压着事,睡不着。”
倪父:“程溪的事吧?”
倪母点了点头:“其实我跟初初想法一样,也希望她找个男朋友。”
倪父:“你呀,活了大半辈子,怎么思想还这么老旧?我都看开了。初初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子,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养着她。程溪也是,虽说是干女儿。可我早就把她当亲女儿看待。我的女儿们,想谈恋爱就谈,不谈就单着,她们有绝对的
婚恋自由权。”
倪母瞥他一眼,摇头:“程溪都有孩子了,以后老了肯定是有保障的,我想她找个男朋友,又不是让她去依靠男人,她靠自己不也活得很好?我只是希望她能享受恋爱,品尝一下爱情的甜蜜。”
倪父叹了口气,笑声里几分无奈:“得了吧,‘爱情‘带给她什么甜蜜啊?‘爱情‘让她未婚孙女,一个人拉扯孩子,我要是她,我对男人和‘爱情‘都有阴影了!“
倪母皱着眉反驳:“那是因为她以前遇人不淑。她要是碰上个有良心的好男人,绝不会像现在一样。这么好的姑娘,早就被娶回家捧在手心好好疼爱。”
说到这儿,倪母眉头皱得更深,也长长叹一口气:“不晓得妙妙她爹发没发现自己有个女儿,要是没发现,还蛮可惜的。要是发现了,却从来不来看孩子,那跟畜生有什么两样?畜生还护犊子呢!他对自己女儿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没良心的东
西!”
倪父:“妙妙长得跟程溪不太像,那应该是很像她爸爸了。照这么看,她爸爸相貌肯定十分出众,俗话说,“漂亮的雄鸭不是好父亲,可能那男人就是个虚有其表的浪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就算程溪跟他结婚了,也不会有好结果。不在一起也
好,这种人真要常来看孩子管孩子,说不定还会把孩子带歪。”
倪母听了这番话,点头表示同意:“那倒也是。总之,你多在你们退休群里问问有没有单身好青年,给程溪介绍一下。年纪大她几岁,甚至离婚带孩子的,也都可以先接触看看。有时候好男人也不想离婚,只是要赶上倒霉,不得不离。只要人踏
实,对程溪和孩子好,都可以先处处看,反正咱俩给她把关。”
倪父点头应道:“知道了,你也是,跳广场舞的时候,多跟你那些老姐妹互换一下相亲资源。”
倪母被老伴这话逗乐,轻轻推他一下:“什么老姐妹?我们年轻着呢。”
倪父笑道:“是是是,你们都是老来俏!”
二人乐呵呵离开院子。
程溪的房间就在院子旁,晚风凉爽,她只关了纱窗,静静躺在床上,睡不着,听到窗外院子里这对善良的夫妻聊起自己,便起身走到窗边,默默偷听起来。
倪父倪母离开院子后,程溪回想着刚才两人的对话,不禁鼻酸,也不禁感慨,自己真的很幸福。
在京州时,自己有尹岚和方姨的疼爱。来到容今,又有了倪父母充满善意的关怀与照顾。
如今她最庆幸的是,在曾经的每一个逆境中,即便再苦再难,自己都从未放弃生命。
程溪睡了个好觉,第二天早早起床,送妙妙附近一家教培机构上奥数班。回来后开始了一天的工作,正在房间专注敲着键盘,听见有人敲了敲门。
倪母在外面说:“忙着呢?溪溪,有个老朋友来看你了。”
程溪皱了皱眉,起身去开门,困惑地看着倪母:“老朋友?”
倪母点头,笑道:“是广城来的。”
程溪想了想,自己在广城朋友不多,更没有谁跟她关系好到会特意跑容今来看望她。
脑海中忽地浮现一个想法,程溪问:“这人男的女的?”
倪母笑容更甚:“男的,很帅哦!”
程溪眉头紧蹙,忙问:“是不是姓宋?”
倪母点点头:“是,这位宋先生衣着打扮言行举止看上去都很贵气,是你以前在广城结交的朋友吗?”
程溪一瞧倪母那眼神,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想着撮合他俩成一对呢!
程溪叹了口气,太阳穴直突突,默不作声疾步来到客厅,看见那位宋先生,果然是宋言。
宋言见着她,脸上立刻浮现笑意,说道:“我来容州出差,想起你在这儿,就顺便过来看看。”
程溪看着他,没接茬,心里想:去年宋言找过来时,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真不明白,这人怎么跟牛皮糖似的,粘上就甩都甩不掉!今年舔着脸出现不说,还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合着去年自己那些话白说了!
程溪默默叹一口气,冷着脸开口:“宋先生,我干爸干妈还有事情要忙,我也得忙工作去了,就不招待您了,你慢走,不送。”
倪父倪母愣了愣,见她脸上这副冷淡表情,才知道她和这位宋先生估计不是什么好朋友,反倒像是有过节。
宋言见她丝毫不留情面,微微皱了皱眉,却并未走人,脸上仍挂着温和笑意:“你忙你的,我就在这等着,什么时候你忙完了,咱们再聊。”
程溪歪着脑袋,目光无奈,一咬牙,决定不再给他任何面子,当着父母直接说道:“宋先生,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这话去年我就说过,今年又得说一遍,是不是明年还得再说一遍?”
她越说越激动,不禁攥紧双拳,身子微微发颤。
倪母见状,赶忙走到她身边,握住她手腕小声劝道:“别着急,有事好好说。”
程溪不是没有给过宋言脸面,可他一次又一次侵犯边界,又何曾给过她脸面?
程溪气得发抖,转身要走,听见身后宋言说道:“聊聊吧,不想知道他的近况吗?”
程溪停住脚步,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愣了一小会儿,转身看着他。
她在宋言脸上看到了一种笃定的表情,他知道,她一定明白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话里指的是谁,她清楚得很。
程溪轻轻抽一口气,淡声说:“进去聊。”
她把宋言带回自己房间,关上门,下巴冲浅棕色布艺沙发那扬了扬:“宋先生请坐。”
宋言摇着头走到窗边,双手揣兜气定神闲看着窗外院子里的美好景色,薄唇微弯,唇角勾起一抹暗藏无奈的笑,开口说道:“果然,你心里还是放不下周东。”
程溪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看着他:“之所以叫您进来,并不是因为想知道周衍东近况。我跟他早已没有半点关系,也不好奇他过得怎么样。我只是想最后一次跟您好好聊聊,并且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宋言扭头看她,俊朗面孔上带着淡淡笑意,微微扬了扬眉:“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不是一个容易受别人左右的人,我固执,倔强,不听劝,一旦认定了什么人,认准了什么事儿,就不会轻易撒手。”
程溪盯着他眼睛,语气充满困惑:“您为什么非得认定我?您到底喜欢我什么?”
宋言转脸看向窗外:“我自己也不清楚。”
程溪冷笑:“不,您清楚,您心里比谁都清楚,只是您不愿意说出来。但作为被您骚扰了这么久的人,我想知道原因。”
宋言无奈笑道:“你觉得我在骚扰你?”
程溪蹙着眉,都快被这话给气笑了:“难道不是吗?”
宋言叹息一声,轻轻点头:“行,虽然我本意并非如此,但你非要把这当成骚扰,那也行。”
程溪一肚子火:“什么叫我“非要把这当成骚扰?什么叫那也行?宋言,到底为什么?你能跟我说句实话吗?”
她直呼他大名,对他不在用敬称。
宋言的目光落回程溪脸上,看了她一小会儿,忽然笑了:“其实我挺喜欢你对我发火的。以前在广城,你总是唯唯诺诺,去年我来找你,你终于表现得硬气了,说实话,你凶起来的样子很可爱。”
程溪仰了仰头,无奈叹息:“宋先生,你真让人捉摸不透......”
宋言笑着问:“那要不要多跟我接触一下?兴许接触得久了,就能琢磨透了。”
程溪毫不犹豫拒绝:“不,我对你没兴趣。宋先生,我只希望过平淡的生活,所以,请你放过我。”
宋言:“就是因为想要过平淡的生活,才离开周衍东的吧?”
程溪轻咬着唇,沉默片刻,说:“是的,我和周衍东彼此都给不了对方想要的,分开对两个人都好。”
宋言:“我可以给你想要的。”
程溪笑了:“要我做你的情妇吗?别说我不喜欢你,就算我喜欢你,我也不会插足别人的婚姻,当一个第三者。”
宋言摇了摇头,目不转睛看着她,沉默片刻才开口:“程溪,我离婚了。”
程溪愣住,不由得瞪大眼睛,提起一口气,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蹙着眉问:“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因为我?”
宋言笑起来:“有你的原因,但不全是。我和我前妻本身就是商业联姻,没什么感情,这些年大家不过是凑合过日子罢了。时间久了,她也腻了,知道我心不在她身上,就找了别人。
“我本身就不爱她,所以她找谁我都无所谓,但我想,她既然已经跟我摊牌,那么这段婚姻也没有维持下去的必要了,于是我们选择和平离婚。”
这番话让程溪沉默许久。
她脑中冒出一个问题,抬眸看向宋言,好奇问道:“那你呢?这些年里,你婚内出轨过吗?”
宋言原本看着窗外,这会儿扭头看向她:“只有一次,但只是精神出轨。”
他见程溪一脸不信的样子,薄唇微弯,笑起来:“其实我不是一个花心浪荡的人,相反,我很难爱上谁,一旦爱上了,又很难放手。不管你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程溪:“你是想说,你爱上我了,并且很难忘掉?”
宋言默不作声,淡淡看着她。
程溪不住地摇头:“不,我不这么觉得。我觉得你对我更像是有一种执念,这份执念可比爱要多多了,这也是我一直很好奇的事:我身上到底有什么,是你一直在寻找的?”
宋言依然沉默。
程溪又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你会跟我结婚吗?”
出乎她意料的是,宋言竟然点了点头。
程溪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会?”
宋言再次点了点头,微笑着瞧她。
程溪问这个问题,原本只是好奇,并不代表她真想跟宋言发生什么。
她耸了耸肩,摇着头说:“别开玩笑了。”
宋言看着她,目光无比认真,语气也十分严肃:“没开玩笑,如果你愿意,咱们今天结婚都可以。”
程溪蹙着眉,盯了他好一会儿。
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她真想摸摸宋言脑门儿,看他是不是发烧了,脑子烧糊涂了,才开始胡言乱语。
宋言像是有读心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着开口:“没发烧,脑子没坏,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程溪摇着头无奈轻笑:“宋先生,你可真是......”
她找不到言语来形容这个怪人,连连叹气。
宋言:“有些事情你理解不了,也不需要理解。只要知道,跟着我,我会让你过上幸福生活,当然了,还有你的女儿。我不会因为她是你和周衍东的孩子就对她不好,我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
程溪淡淡看着他,问:“你会给我幸福生活?宋先生,请问那是怎样一种幸福生活呢?”
宋言:“你可以不用再工作,我养你一辈子。你有数不清的钱可以挥霍,你的孩子会有最好的生活环境,能接受最优的教育。我会充分尊重你,理解你,爱护你。我们要是结婚了,公司和外面的事儿听我的,在家里,我都听你的。”
这话程溪听得发笑:“宋先生,你知道吗,你说的这种生活,周衍东也能给我,但我主动放弃了,因为它不是我想要的。或许在你们眼里,这就是你们在婚姻中能做的最大让步,也是你们能够给妻子提供的最好的条件。
“但并不是所有女人都会把它定义为幸福,我就是例外。我不向往当豪门太太。你可能会觉得我清高,傲慢,不过说实话,我甚至不屑于豪门太太这种身份。在我心里,我把爱情排在身份地位之前。
“我不是没有过嫁入豪门跨越阶级的机会,只是我主动放弃了。我也并非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我承认钱很重要,我只是更明白,相比于巨大的财富,我更看重真挚的爱情。”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忽然问:“宋先生,你看过《简?爱》吗?”
宋言愣了愣,不知她为什么问起这个,茫然地点了点头,说:“学生时代看过。”
程溪:“大概剧情你还记得吧?”
宋言点头。
程溪:“这本名著我反反复复读过很多遍,读完第一遍,我觉得好浪漫;读完第二遍,我依然被简?爱和罗切斯特的爱情深深震撼;后来,我又读了好几遍,渐渐发现,简爱的确是个很有反抗精神的人,可我认为,她反抗得还不够彻底,她最终
还是做出了某种妥协,或者说,落进了那个老男人的圈套。‘
宋言眨了眨眼,问:“所以你觉得简?爱不该嫁给罗切斯特?”
程溪点头:“换做是我,我不会嫁给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体原因,而是因为,我认为他对简爱的情感里,藏着许多心机,他太会权衡利弊。甚至说极端一点,我认为他是算计。
“他大简?爱那么多,知道她是个涉世未深的姑娘,他的许多举动都像是在利用简?爱的单纯而达到心理操控的目的。他太懂得如何道德绑架一个小姑娘了。简爱最后跟他在一起,我不认为是选择了爱情,反倒觉得她是被一个老男人彻彻底底迷惑
了,洗脑了......“
程溪深吸一口气,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说道:“宋先生,我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和罗切斯特很像。你大我也挺多,你一定也藏着某个秘密,就像罗切斯特隐瞒自己已婚的事实。
“罗切斯特将发疯的妻子关起来这个秘密,曾经让我深感震撼,那么,宋先生,你又有什么秘密藏在心里,不敢告知于人?”
认识程溪这么多年,尽管与她接触得不多,但在宋言眼里,她总是一副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形象,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她有如此强的攻击性。
宋言沉默一会儿,摸了摸鼻子,扭头看窗外,避开程溪咄咄逼人的目光:“活在这个世界上,谁没有秘密?程溪,你不也有秘密吗?你的秘密,周衍东知道吗?”
程溪误把他这话当做威胁,瞬间血涌天灵盖,怒道:“你想说就去说!去告诉周衍东,我把孩子生下来了......去说吧,我不拦着!”
宋言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你别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程溪气得哭,眼泪成串往下掉:“只是什么?只是有口无心?只是太在意我,所以选择纠缠不放手?宋言,你让我觉得很累,很害怕.......我不喜欢你,更不想跟你有任何纠葛!你能给我的一切我都不要,我只要平静的生活!
“我不是简?爱,我是程溪!这世界上,别人毕生追求和看重的东西,对我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从不向任何人任何事妥协??包括命运。”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
宋言以前一直觉得程溪像只兔子,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自己面前的女人其实像头豹子。
他转念又想,或许这女人从来就是一头豹子,表面温顺乖巧,内心长满爪牙,暂时的退让并不意味着屈服,她只是隐藏了爪牙,等到关键时刻才亮出来,对抗阻拦在自己和目的地中间的一切障碍。
宋言勾了勾唇,淡然笑道:“这本名著我看得早,有些情节已经忘了,听你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重温的兴趣。”
他转身,走到门口,出门前,回头看了看程溪:“你不必把我料想得很坏,我承认,自己身上确实有男人共有的某些劣根,但我可以发誓:我已经离婚,离婚证可以给你看??如果你想看的话。我也可以发誓:我住的地方没有藏过任何女人,你
可以随时去检查??如果你想检查的话。”
程溪望着窗外,没有扭头看他,语气温和许多:“宋先生,你走吧,这次走了就别再来了。把时间和精力用在值得的地方,我们不是良配。”
宋言没有回应这句话,离开时轻轻替她关上了门。
听见关门声,程溪终于松一口气,半个身子靠着窗框,胳膊伸出窗外,轻轻抚摸院子里那株长在窗外的盆栽,指腹感受着绿叶微凉的触感。
她摸着这片叶子,看着上面细小的纹路,心想:叶子这么脆弱,自己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它摘下来,攥在手里就能把它揉皱。
她松开手,抬头望着不远处长在角落里的一棵树,又想:她早已不是一片叶子,她变成了树,想要毁灭她,还真得费点功夫。
想到这,她笑了笑,心中充满力量,对宋言不再感到害怕。
上午十一点半,程溪去奥数班将孩子接回来,午饭时,她总感觉倪父母在偷偷看自己,每当她抬起目光,就发现他们迅速低头吃饭。像是有什么事瞒着她,又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吃完午饭,倪父在厨房洗碗,倪云初回房间玩游戏,妙妙回房间看书,倪母则将程溪叫去了自己房间。
走进房间,倪母将门关上,压低声音对程溪说道:“你跟那位宋先生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程溪猜到她要问这个,低头沉默片刻,说:“没什么,过节只是??”
她叹一口气,坦白:“只是他一直缠着我,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倪母皱起眉头,搞不懂:“烦什么呀?我看这位宋先生仪表堂堂,经济条件也很不错,年纪虽然一看就比你大,但估计也大不了多少,你俩是老相识,为什么不试着处处看?是不是他人品不行?”
程溪心想,宋言对自己起心思时还是在婚内,这么看来,人品确实不太行。
“干妈这事您别管了,总之我跟他不可能的。”
倪母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不可能?难不成你心里还有妙妙她爸?”
程溪忙不迭否认:“没有,才没有!只是......”
她摆摆手,叹气:“这事儿比较复杂,您就别管了!”
倪母挪开目光,低头沉默,过了会儿轻声说道:“那位宋先生他......他把你房间旁边那间房租下了。”
程溪蓦地愣住:“他?租下了?“
倪母点头:“对,旁边那间房上次那个租客离开后,空了小半个月,现在暑假快结束了,也不算旅游旺季,最近一直没租出去。他见那间房敞开着门,就问我们能不能租。你干爸当时没答应,想问问你的意思。
“我当时想着,宋先生看上去一表人才,条件也不错,虽然你们之间可能闹了些不愉快,可我还是觉得你俩看起来很般配,不死心,想撮合你俩,就答应了......他签完合同就走了,说先去忙事情,晚上再回来。”
程溪闭着眼,无力地叹息一声。
她知道倪母是好心,没法怪人家,可宋言在自己旁边住下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程溪问:“他租多久?”
倪母:“一年。“
程溪惊讶:“一年!”
倪母点点头:“是,租了一年。不过他说他工作忙,不能常来,还说他回来之前会给我们打电话,提前告诉我们回来的日子,他不在这时,这间房能短租出去。”
程溪头疼得厉害,揉了揉太阳穴:“他这人怎么??唉,就没见过他这样的!”
倪母:“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说这间房我们不租了!对不起啊溪溪,是我太多事,管得宽,早知道就??“
程溪摇了摇头:“您是好心,我不怪您。那间房今年租出去的时间也少,他愿意租下来就让他租吧。他在广城生意做得大,确实忙,来这的时间肯定很短,一年来不了几次,一次呆不了几天。其他时候短租给别人,多赚点是点。
“我没关系的,等会儿我就带妙妙回去,以后他什么时候会来,您提前告诉我,他来我就不来,跟他错开就行。”
倪母还是担心:“真没事儿?”
程溪:“没事儿,这笔钱不赚不赚。”
倪母仍放心不下,决定违约,被程溪好说歹说劝住。
从倪母房间出来,程溪心里难受,独自出去散步,沿着青石板路一直走,走累了就在路边一条长椅上坐下,望着街边来来往往的人,思绪纷飞。
耳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从杂乱思绪中拉回现实。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
她扭头一看,见是宋言,噌地起身低声惊呼:“你跟踪我!”
宋言立马摇头:“没有,只是办完事儿来这条步行街散心,正巧碰见你,也算是有缘。”
程溪抱着胳膊扭头望向别处,不想搭理他。
宋言自顾自往长椅上一坐,转脸看着她:“我上个月回京州出差,看见周衍东了,真不想知道他近况?”
程溪低头望着自己脚上的米色球鞋:“四年前我回去过一趟,看见过他。”
这宋言倒是没想到,微扬着眉:“你去找他了?”
程溪摇头:“没有。我以前跟周衍东同居过,那次回去,在以前我们住的公寓外一家咖啡店里坐了很久。白天看见尹阿姨和之前照顾过我的保姆阿姨进出公寓楼,晚上又看见周衍东喝得醉醺醺从车里出来,被司机和他助理扶进楼里。”
宋言:“只是远远看着,没去找他们?”
程溪:“没有。”
宋言:“为什么?”
程溪笑了笑:“没必要。”
宋言:“可是你大老远跑过去??”
程溪:“大老远跑过去只是为了看尹阿姨。”
宋言:“不是特意去看周衍东?”
程溪:“不是。我跟周衍东从分手那一刻起,就不再有关系了,他怎么样我不关心。不过以前尹阿姨对我特别好,我离开京州后,他也一直挂念我,给我发了很多消息,我都没回复。我知道不该这样,可我不能回复......要说京州我有什么放不下
的,那就只有尹阿姨了。’
宋言:“你跟周衍东怎么会没有关系?你们还有个孩子。”
程溪笑了:“他不知道有这个孩子,那么这个孩子对他来说就等于不存在。”
宋言:“就事论事,我觉得这样对他挺不公平的。
程溪终于扭头看着他,说道:“这是我的孩子,她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
宋言连忙解释:“别误会,我不是想让你把孩子给周衍东,只是同为男人,如果我知道自己在外一直有个女儿,我会很难受。”
程溪:“没想到你共情能力还挺强。”
宋言笑笑:“只是有感而发。”
程溪:“我已经告诉了你一个秘密,你也告诉我一个秘密好吗?”
宋言知道她想听什么,扭头默默望向前方,又陷入了沉默。
程溪:“你不打算告诉我也没关系,不过有些事儿我还挺好奇。”
宋言:“什么事儿?”
程溪:“您这辈子,有没有深深爱过一个人?”
宋言不作声,点了点头。
程溪:“既然深爱过,为什么会分手?”
宋言仰头望着天空,淡淡开口:“人在很年轻的时候,想要的东西很多,能抓住的,却很少。等有实力抓住很多的时候,曾经最爱、最想要的,却再也找不着了。”
程溪默默看着他,在这张俊秀面孔上看出了几分忧郁。
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宋言摇头,不言语。
程溪感慨:“原来你也有遗憾啊。”
宋言耸耸肩:“当然,谁没有遗憾?”
程溪又盯着他看一小会儿,冷不丁问:“我跟那个遗憾有关吗?”
宋言愣住,转过脸来默默瞧她,薄唇紧抿。
程溪越发确定心中猜想:“我猜对了,是吗?你对我的那份执念,跟你的遗憾有关,对不对?你真正爱的不是我,而是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或者跟我的身份,经历相似的人,又或者,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她带给你的感觉,跟我带给你的感觉
11991199......“
见他仍不作声,程溪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试图从他眉眼挖掘出一些特别的情绪来佐证自己的猜测。
良久,宋言终于开口:“说起来,算是个很长的故事。”
程溪发现他内心的防备已经松动,趁热打铁:“那就长话短说。”
宋言扭头看着他,问:“真想知道?”
程溪:“当然!所以,我猜对了是吗?”
她明知故问。
宋言点点头:“你知道我其实是京州人吧?”
程溪:“嗯。”
宋言:“知道我为什么去广城吗?”
程溪:“做生意呗。”
宋言:“起初没打算在那边儿做生意,只是跟家里闹掰了,跑到南方去。知道我为什么跟家里闹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