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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义非唐 第416章 声震三川(万字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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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北城二千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06-04 13:49:09 来源:源1

第416章声震三川(万字大章)

「节帅,这就是惠陵啊?」

「节帅,您跟刘备有关系吗?」

「节帅你说你们都姓刘,会不会都是一家人?」

「节帅要真是,也应该是高祖的后人吧?」

腊月初九,在高骈退守蜀州,刘继隆任命张武统帅汉番八千兵马东取东川及山南西道的同时,刘继隆也前往了成都,并在成都外见到了这个时代的惠陵和武侯祠。

惠陵即刘备墓,虽然经历了六百多年的风风雨雨,但依旧保持着占地三亩,封土四丈高的规制,且存有照壁丶山门丶神道等遗迹。

昨日张武带兵东征东川后,刘继隆则是夺取了犀浦以西的几个县城,随后才在今日来到成都。

此刻他们还未走入成都,刘继隆便先来看了看这个时代的惠陵。

这个时代的惠陵和武侯祠分别存在两个地方,但后世则是存在一处。

具体的历史原因,刘继隆已经不记得了,但这不妨碍他来给这位汉昭烈帝上柱香。

汉昭烈庙内,刘备的排位放在主位,左右两侧则是关羽和张飞。

庙宇规模不大,青砖垒砌,瓦片掩顶而成,案上的香火不算少,摆放的瓜果大多腐烂了。

刘继隆恭敬上香时,斛斯光和耿明丶韦工罗碌三人在刘继隆身后唧唧喳喳,不断推测着刘继隆和老刘家的关系。

刘继隆上香过后,转身无奈看向三人:「我祖辈不过一直白,耶耶及阿耶到我都是奴隶,何必攀扯关系呢?」

他话音落下,抬头向外走去,三人跟在身后道:

「节帅,这话可不对,昔年刘辟作乱时,都曾自称自己是刘氏后裔,结果获得了不少支持,不如您也效仿效仿?」

「乱认祖宗的事情就不必了。」

刘继隆打断他们,随后向汉昭烈庙西边的武侯祠走去。

二者距离不远,但相比较规模不大的汉昭烈庙,武侯祠的规格无疑很大。

武侯祠的占地近十亩,香火浓重,附近村落还有百姓自愿前来打扫。

走入武侯祠后,但见院中摆着一个巨大香炉,插着无数已经燃尽的香火。

刘继隆没有去左右打量,而是径直走向祭祀的正堂,随后便在其中看到了一座泥塑的雕像。

不似后世羽扇纶巾的模样,这座雕像的穿着打扮皆以唐代风格为主,看得出塑造时间距离如今不会太长。

这泥塑慈眉善目,眼神好似神仙怜悯凡人,五官略显消瘦,倒是倒是不如同时代其它雕像的魁梧。

香案上摆着三份应季的水果,十分新鲜,看得出四周百姓对其有多尊重崇拜。

刘继隆从桌上取来三根长香,恭敬作揖后再上香,随后不免感叹道:

「若某能有丞相辅佐,大事早成矣……」

他这话倒是真情实感,晚唐的能臣不少,但有大局观的谋臣,以及能安定地方的治才却不多。

李德裕算一个,但他早已死去。

若大唐能有几个李德裕,刘继隆估计也发展不起来。

随着地盘逐渐变大,刘继隆也渐渐感到了分身乏术。

虽说现在冒出了安破胡丶张武等人能为自己分担,但他们都只擅长军事,而不擅长治理地方和谋划。

陇右的所有事情,基本还是得刘继隆亲力亲为,亦或者费心指点。

若是他能有个类似诸葛亮的文臣,他也就不用这麽累了。

心中暗叹后,刘继隆便带人走出了武侯祠,而武侯祠不远处就是成都城外的南市。

当初佑世隆率兵突袭南市,几乎把南市夷为平地。

后来高骈修筑罗城时,重新修整了南市,使得南市有商铺七百二十二间,酒肆三十二处,可容纳两万馀人共同逛市。

成都附近除了南市,还有蚕市丶草市丶菜市等城外市场。

太平时,每日有数以万计的菜农丶桑农丶蚕农在三市摆摊贩卖。

东边的龙泉山附近,还有豪强包下山峰,插上竹栏来圈养家禽,算是唐代版的养殖场。

此时刘继隆在百馀名精骑的护卫下走入南市,但见南市基本都是土木结构的瓦屋,又在墙外刷上白石灰,看得十分富庶。

街道上有不少百姓正在低头行走,见到刘继隆的这支队伍,当即贴着墙根行走。

刘继隆看了看他们的穿着,大部分都穿着绢帛材质的衣服,富庶非常。

不过这种人始终是少数,街道上少量开门的店铺里,依旧有着大量穿着粗布麻衣的夥计。

他们小心翼翼的偷看刘继隆他们,还有更多人则是没有开门,躲在二楼偷看。

陇右军军纪严明,确实不打扰百姓,但架不住这个时代的军队风气太过败坏。

许多军队初到时,也通常表现得军纪严明,但没过两天就原形毕露。

所以敢于开门做生意的百姓,始终还是少数。

「这成都这麽富庶,都快赶上狄道了!」

马背上,韦工罗碌等人开口说着,耿明等人也是点头附和。

已经提前见过成都繁华的斛斯光听后笑道:「这还只是城外的南市,还没有进城呢。」

众人穿过南市,不多时便出现在了护城河的石桥南边。

呈现在眼前的,是单面长五里,周长二十五里,高近三丈,整体夯土包砖的成都城。

原本的成都城没有这麽大,但高骈接手西川后,发动十馀万成都百姓,耗时近一年才将成都城面积扩大五倍。

为了应对有可能南下的刘继隆,他还在城内重修了仓丶库,为城墙砌上了青砖。

只可惜,刘继隆根本没有攻城,就拿下了高骈费尽心力修筑的这座成都城。

城门有八座,高均二丈,筑有城门楼,甬道深三丈,也代表城墙厚三丈。

不难想像高骈为了修筑这座罗城,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但现在都便宜刘继隆了。

走入甬道,展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层城填华屋,季冬树木苍」的景象。

主道两侧尽皆是低矮的坊墙,以及高过坊墙的青砖瓦屋。

路上每隔几步便有芙蓉树,哪怕如今正是寒冬,却也不乏绿色。

「九天开出一成都,万户千门入画图。」

「扬一益二,果然名不虚传……」

刘继隆虽然见惯了后世的古城古镇,也在陇右瞧见了不少城池,但如成都这般华贵富庶的城池,他确实还未见到。

街道上有许许多多推着车的卖炭翁,还有行色匆匆的百姓,亦有巡街的陇右精骑。

十五丈的宽阔道路,使得视野变得格外开阔。

相较于城外的南市,城内街道上的百姓显得更多,且大部分都穿着绢帛乃至是绸缎材质的袍子。

成都城内的百姓鲜少有面露菜色者,只因城内并不缺少工作。

由于经济发达,背靠粮仓,所以成都城内可容纳足够多的人口,而众多的人口,使得成都在丝绸丶造纸丶佛器丶漆器丶印刷丶瓷器等等行业十分发达。

上百处作坊,代表着每年有上千万价值的货物沿着岷江水运,不断流往南蛮丶山南东道和黔中道等地区。

「十户必有一匠」形容的就是这个时期的成都,而这些行业的发展,也使得成都的赋税收入并不低。

若非北司宦官在这里安插大量人手,又有无数胥吏从中贪墨,仅成都城的商税就十分可观。

「这成都,果然繁华。」

「直娘贼的,我都想在这里住下了。」

「这里的女子怎麽都水灵灵的?」

队伍中,哪怕是不少位高的别将丶都尉都忍不住探出头去。

街道上许许多多婀娜的女子身骑马匹或骡子,身穿齐胸襦裙,又戴幕篱。

幕篱是用透纱罗全幅缀于帽檐上,并使之下垂障蔽全身的帽子,更像是斗笠缝上薄纱,使得人能看到对方容貌,却又感到朦胧感。

刘继隆眼见这群女子,第一反应并非是欣赏美色,而是看向斛斯光。

「这成都城内,又有多少世家豪强,带头抵抗的又有多少?」

斛斯光闻言作揖道:「大小三十二家,能称呼世家的只有十二家,馀下都是些豪强庶族。」

「末将率军入城后,抵抗的世家豪强共有十七家,尽皆被诛,其族人被圈禁府中。」

「此外,还有两家的家主自缢殉国了,但其家族倒是并未作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馀下十三家,在末将镇压叛乱过后,他们便派人送来了礼物,这些礼物末将都放在成都府衙内,没有拿取分毫。」

「这些在街道上骑马骑骡的女子,基本就是这十三家世家豪强的子弟。」

斛斯光解释过后,刘继隆颔首抖动马缰,而他们这支队伍,也无疑吸引到了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

不少世家子弟都见过了斛斯光,所以当斛斯光跟在刘继隆身后的场景出现后,他们便都猜到了刘继隆的身份。

「那就是刘节帅?」

「听闻他马奴出身,竟然也能将事业做到如此?」

「听闻他人杰之表,今日所见,名不虚传。」

「这刘节帅年龄几何?」

「听闻三十有四。」

「看上去不像,倒像是二十七八的。」

「女子小声些,若是被听到,免不了被责骂。」

「观他们军纪严整,应该不会吧?」

街道两侧都是在讨论的,斛斯光和耿明两人则是警惕四周。

好在刘继隆常年甲胄在身,加上道路宽阔,即便有人暗处偷袭,也很难击破甲胄。

得知刘继隆露面,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而刘继隆面色不变,只是眼神不断打量四周。

他倒不怕有人行刺他,甚至有人行刺他的话,他还会十分高兴。

若是有人行刺他,那代表他又能光明正大的抄没几个世家豪强的财富了。

只是可惜二里路程走过,他并未遇到什麽行刺,而是平平安安抵达了成都府衙。

成都府衙占地二十馀亩地,规制与普通的县衙没有区别,只是多出了许多衙门和散步的亭台楼阁。

正殿斗拱飞檐极长,殿高六丈,东西宽十五丈,进深十丈,整体规模宏大,气势磅礴,形体俊美,庄重大方,整齐而不呆板,华美而不纤巧,舒展而不张扬,古朴却富有活力,倒是十分符合盛唐的时代精神。

只可惜,盛唐已经过去,晚唐也即将不复存在。

正殿大概是百馀年前修建的,所以整体风格还是盛唐为主,需要脱鞋走入其中,避免靴上的泥土弄脏席子。

刘继隆见状看向斛斯光:「弄些椅子过来。」

「是!」斛斯光连忙派人去办,随后便见驻守此处的兵卒将席子换成了椅子。

刘继隆走上主位坐下,将头盔放在面前案上,斛斯光等人也先后入座。

眼见他们都坐下,刘继隆这才将目光放到案上的文册上。

「叫庖厨做饭,你们若是有事便先离开,某先看看这些文册。」

「是!」

众人回应,但没有人离开,都在看着刘继隆。

刘继隆翻看着成都府内的这些汇总文册,大概了解了成都府和长江以北几个州的情况。

三川之中,成都八百里平原是最为重要的农耕区,而这其中,又以长江以北的四个州为最,占据约七成适合耕种的土地。

长江以南的七个州,仅占据成都八百里平原的三成。

正因如此,刘继隆才没有对高骈穷追猛打。

不仅是因为他需要高骈为自己抵挡佑世隆入侵,还有最重要的是陇右已经掌握了三川最大的农耕地区。

只要稍微巩固下这四个州,陇右军就可以横扫三川。

倒是他贸然全歼高骈所部,且不提本部死伤如何,单说南边的鲁褥月和高骈之子高钦等人就很有可能舍弃黎丶戎二州,逃亡山南西道去。

到时候佑世隆挥师北上,西川南大门户丢失不说,战线还会被推到长江(岷江)南部的蜀州,得不偿失。

倒不如把高骈赶到南边,趁机从北边调遣官吏丶兵马南下,待到春来官吏与兵马南下,好好治理西川这几个州,便能在来年入秋将整个三川吞并。

这般想着,刘继隆也看到了图籍的最后,但见成都府丶绵州丶彭州丶汉州有田一十万七千六百馀顷,也就是一千馀七十六万亩。

如此田亩数量,且还是抄旧的会昌年间,可见其数量有多庞大。

不过这麽多田亩,与绵州相差不多,四成属于自耕农,三成被北司的宦官和军将霸占,剩下三成又被各州县豪强所占据。

可以说,夺下西川四州,陇右单田赋收入便翻了一倍,更别提那些桑田和纺织业的商税了。

除此之外,图籍上抄旧的四州人口为三十馀万户,计一百七十四万人口。

南边七个州加起来不过六十馀万口,四百多万亩土地。

大概了解了自己手中的土地和人口数量后,刘继隆也嗅到了肉香味。

他放下图籍抬头看去,果然见到十馀名兵卒端着木盘走入殿内,陆续摆上饭菜与肉食。

两道肉菜和一道素菜,加上一小桶白米饭摆在面前,令人食指大动。

刘继隆见状,当即抬头扫视众人,随后询问斛斯光道:「弟兄们的饭食是怎麽安排的?」

斛斯光闻言作揖:「末将私自做主拨了五千贯钱,买了一千只羊和足数的稻米犒军。」

「那十七家的抄没文册在哪?」刘继隆继续询问,然后便见斛斯光走上前来为他翻找出文册,同时还找出了成都府库和各州送来的赋税文册。

翻开文册,十七家抄没的家产无疑格外丰富,不仅有一百二十六万亩耕地,还有现钱九十八万贯,以及绢帛货物等折色价值不少于二百万贯的存在。

成都府及其他三个州的仓库中,还积存有三十三万六千馀贯现钱,以及二十多万匹绢帛和七千多匹蜀锦,三十馀万石粮食。

刘继隆见状,当即吩咐道:「拨钱七十万贯犒军,馀下钱帛起运临州。」

「此外,令俞从晖丶王焘丶任泽等此前投靠我们的牙商来售卖这些货物,得利的两成归他们,以此弥补他们被朝廷抄没的家财损失。」

「把那些北司官员和军将的府邸尽数抄没,最好……」

刘继隆话音还未落下,斛斯光便作揖道:「节帅,高骈等人的家眷都还在成都府内。」

他的话让刘继隆顿下,随后才道:「高骈还有其他子嗣吗?」

「未有,但有几名侍妾在府上。」

斛斯光解释着,同时又道:「不过他麾下不少将领的妻妾子女都在府上。」

刘继隆听后眼前一亮,随后才道:「抄没家产,但府邸留下给他们居住,还有那个孙高浔也是。」

「平日里饭食不得少于他们,这群人留着日后有用。」

「是!」斛斯光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继续说道:「西川得有人坐镇,义山曾经在东川任职,必然能够适应西川气候。」

「传令,改凉州都督府为河西都督府,西川都督府节制西川,东川都督府节制东川,陇南都督府裁撤后改设山南都督府,陇西都督府改为陇右都督府。」

「改李商隐为西川都督府兼东川都督府长史,张武为西川都督,陈靖崇为山南都督,耿明为东川都督,陈瑛为山南都督府长史。」

「斛斯光,你暂时跟着我。」

刘继隆三言两语间,几个都督府重新更改所辖范围,斛斯光则是被刘继隆留在了身边。

对此,斛斯光倒是没有什麽意见,众人纷纷作揖行礼。

待到陇右自己的事情说完,刘继隆看向韦工罗碌。

没卢丹增跟随张武征讨东川去了,所以他现在只能和韦工罗碌交流。

「开春后,某会令人起运二十万石粮食前往多康,此前积欠的粮食一笔勾销。」

「除此之外,阵没的番兵,都将以粮二十石,糖一担,茶十担的标准抚恤。」

「此役所获甲胄,你们可以带走一万套。」

「待到来年二月,你们就可以率兵返回多康了。」

刘继隆的话,令韦工罗碌脸上浮现欣喜:「多谢节帅恩赏!」

刘继隆颔首回应,接着便与众人埋头吃饭。

待到酒足饭饱,他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耿明和斛斯光二人。

这时他收敛心神,面色凝重地询问道:「此役阵没了多少弟兄?」

斛斯光与耿明闻言作揖,耿明先开口道:「收复成都和其馀三州二十县,加上在犀浦的战事,共阵没三千二百九十四名弟兄,残七百五十二名弟兄,折损军马二千四百五十二匹,乘马和挽马约四千匹。」

「此外,多康吐蕃阵没三千二百五十二人,马匹两千三百二十二匹。」

斛斯光眼见耿明先开口,又补充道:「我军先后杀俘西川军一万九千四百五十七人,俘获甲胄军械及粮草辎重无数。」

高骈费尽心思编练的西川军确实强悍,经此一役,陇右伤亡四千,多康伤亡三千二百馀。

虽说杀伤敌军近两万,但比例也低于一比三。

不过此役过后,高骈恐怕没有那麽多时间来打磨他的西川军了,而陇右的兵员却源源不断,且素质越来越强。

不提别的,单说陇右正在操训的那几万兵马,基本都是经过五年或十年教育培养出来的学子,比起只经过扫盲的老卒来说,更容易组织起来,缺少的只有铁与血的磨炼。

想到这里,刘继隆颔首道:「我们在陇右虽然人口不少,兵员素质更强,但也不能只看陇右。」

「待到新卒调往西川来,耿明你和张武可以用陇右新卒带西川丶东川新卒的方式来扩充兵马。」

「以三川的局面,至少要有八万兵马才能牢牢控制住三川。」

「是!」耿明颔首回应,同时作揖道:

「节帅,老卒中有不少都是西川丶东川出身的逃民。」

「末将觉得,不如将他们留下,直接募兵如何?」

「若是需要扫盲,则直接令来年南下的官吏为其扫盲便可。」

耿明话音落下,刘继隆思绪过后点头道:「这事情你与张武看着办吧。」

「李福无实才,东川很快便会纳入我陇右囊中,若是能再拿下几个山南西道的州县,则最好不过。」

「是!」耿明作揖应下,随后便见刘继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二人恭敬离开了此地,刘继隆则是前往了府衙的中堂休息。

在他休息的同时,张武也在率领兵马对东川攻城拔地,而距离三川千里之外的山南东道,此刻也无比热闹。

「唏律律……」

「都查看清楚,莫要走漏了贼人!」

萧瑟风中,汉水泛着浑浊的血色与无数浮尸蜿蜒东去。

折断的竹矛横七竖八插在汉水东岸的淤泥里,粗布麻衣的残躯层层迭迭堆成缓坡,几具尚未僵硬的尸体顺着水流微微起伏,缠住岸边枯柳垂落的枝条。

「窸窸窣窣……」

扎甲鳞片摩擦的细响在尸堆间游走,宣武军的兵卒用长枪挑开一具又一具尸体。

这些人中有老弱丶有孩童,还有女子,但现在全部没了生气,只剩下尸体和那写下歪扭「天平」二字的残破旌旗。

「唏律律……」

「这些泥腿子的脚程倒是不慢,穿着甲胄还能跑这麽快。」

「哼,若不是马料不足,早就追上去宰杀他们了。」

马蹄踏碎枯草,打着「沙陀」旌旗的数千骑兵从南方缓缓北上,每名骑士身后的乘马马背上,都绑上了染血且破损的扎甲。

他们经过战场时,纷纷下马开始打扫起了战场,不放过任何能够变卖的物件。

李国昌和李克用脱离了队伍,向着北边的宜城赶去。

三五里的距离,不过一刻钟时间,父子二人便带着亲随来到了城外。

此时的宜城县可谓残破,城外尽是搬运尸体的民夫,以及王仙芝所率天平军的尸体。

二人没有逗留,策马走入城内,不多时便在县衙外下马。

当他们走入县衙时,宣武军节度使的刘瞻正在与宣武军的几名都将研究沙盘。

眼见李国昌二人到来,刘瞻立马换上笑脸:「哈哈,德兴你们父子回来了?」

李国昌上前躬身作揖,接着说道:「使相,这群贼寇脚程不慢,已经逃往郢州了。」

「不过郢州的舟船早被捣毁,想来他们也翻不起什麽大浪,定然能在郢州将其歼灭。」

「好好好……」刘瞻高兴颔首,接着说道:「老夫已经向朝廷奏表你二人功绩,那王贼仅存数千兵马定然逃不过你父子手心。」

「待到平定王贼,我师东进讨平黄贼,朝廷也该将德兴你父子的封赏送抵了。」

刘瞻的话让李国昌和李克用父子十分受用,这几日时间里,他们先后三战击败王仙芝,将王仙芝十几万的队伍打得只剩几千。

现在只要把王仙芝围剿于郢州,那他们便得记大功,大同防御使的官职,非他父子莫属。

不等父子二人开口,此时衙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见一名都将激动走来,还未走入正堂便作揖道:

「使相,河南道传来消息,康讨击使率军进讨泰山,庞勋突围中战死,部众也被讨击军尽数斩杀,河南遂定!」

「好好好!」听到作乱多年的庞勋被诛,刘瞻忍不住大笑起来。

原本还十分高兴的李国昌和李克用,此刻也不免升起了几分急迫感。

「使相,我师何时南下讨贼?」

李国昌作揖询问,刘瞻见状抚须笑道:「德兴不急,三军暂时休整一夜,后天再出发也不迟。」

「是……」

李国昌有些不甘,但心想一天也耽误不了什麽,当即便带着李克用离开了衙门。

接下来一日时间里,刘瞻派宣武军和民夫清理了宜城战场的几万具尸体,随后才在第二日集结兵马,准备南下。

然而在大军南下的路上,急色匆匆的塘骑从后方追来,刘瞻勒马皱眉道:「何事如此急色?」

「禀告使相……」塘骑气喘吁吁的吞咽了几次口水,润了润喉咙后才急忙道:

「西川急报北上,高使君兵败成都,叛军攻占成都府……」

「你说什麽?!」刘瞻瞳孔紧缩,跟在他身后的宣武军诸将,以及李国昌父子也忍不住对视起来。

高骈的战绩,比起王式可亮眼太多了,但如今刘继隆不仅击败了王式,还顺势击败了高骈,夺去了成都府。

成都府可是大唐的四陪都之一,失陷成都,这个罪责放在普通官员身上,足够夺职贬作庶民了。

「成都府丢失,这岂不是说明三川岌岌可危?」

刘瞻眉头紧皱,他自然清楚三川丢失代表什麽。

若是三川丢失,那他这支兵马肯定会被调往夔门驻守,再不济也该调往夷陵,如此才能挡住叛军顺江而下,进攻山南东道和江南东西两道。

想到这里,他也一改往日的从容,厉声道:「大军南下,定要在正旦前擒杀王仙芝!」

「是!!」诸将纷纷应下,随后率领由沙陀丶宣武组成的两万馀大军向南边的王仙芝追击而去。

在刘瞻得知成都府丢失的同时,快马也将消息送往了长安。

群臣被紧急召集于宣政殿,李漼更是脚步匆匆的走下步舆,径直走上金台。

「上千万岁寿……」

群臣拜礼,李漼却脸色阴沉,而南衙的徐商丶于琮丶路岩三人更是如此。

当着群臣的面,李漼沉着道:「三川急报,刘继隆率军败高千里于犀浦,夺取成都,成都府及汉州丶彭州丶绵州丢失。」

「叛将张武率军攻占梓州,节度使李福退往遂州,东川告危。」

他话音落下,庙堂之上一片哗然,谁都不敢相信,刘继隆不仅轻易攻入西川,还攻占了西川和东川的重镇。

此前无往不利的高骈,竟然败于刘继隆之手,还如此之快……

一时间,无数人将目光投向兵部尚书徐商,其中也包括了张议潮和张淮鼎等人。

哪怕是张议潮也觉得这条消息太过惊悚,毕竟高骈几次作战的军碟他也看过,实在无法相信,当初虽有气势而未长成的刘继隆,竟然能如此快速的击败高骈。

面对无数道目光,徐商也不得不主动站出来,承认了这场惨败。

「半个时辰前,南衙确实收到了东川和西川的军碟。」

「高千里与刘继隆交战于犀浦,我师惜败叛军,死伤相当,高千里奏表请罪辞官。」

徐商的话音落下,众人终于接受了令人惊悚的消息。

但紧接着众人便不免慌张起来,毕竟三川若是全面沦陷,那刘继隆就可以从容攻打关中了。

即便他不打关中,哪怕打关内道或山南东道,甚至沿着长江攻打江南,这也是有可能的。

想到这里,群臣都坐不住了,甚至不少官员都在心中埋怨起皇帝执意讨击陇右的做法。

「敢问徐相,如今三川还有多少兵马?」

百官中,被陈靖崇击败回到长安的王铎开口询问,徐商闻言回应道:

「高千里军碟所说,西川尚有精锐三万四千,山南西道另有新卒二万,且东川节度使李福奏表,东川尚有兵卒一万七千。」

王铎听后颔首,随后看向李漼作揖:「陛下,三川尚有七万兵马,即便不敌,也不至于丢失三川全境。」

「况且叛军远道而来,虽然俘获了不少钱粮人口,但当地官吏定不乏舍生取义者。」

「以叛军手中官吏,若无旁人相助,如何治理整个三川?」

「高千里说与叛军杀伤相当,那某敢问徐相,高千里折损多少兵马?」

徐商闻言,目光看向了皇帝,眼见李漼颔首,他这才说道:「据军碟奏表所写,不下一万九千。」

「不过高千里亦说叛军多伤而少亡,官军多亡而少伤。」

徐商的补充,并未让王铎失去信心,他继续向李漼作揖道:

「陛下,臣以为以高千里之能,能将叛军逼到如此,已然尽了全力。」

「如今康使君丶刘使相虽然连战告捷,但部众最多的黄贼依旧盘踞蕲州,且据江西军来报,叛军昼夜不息的打造船只,显然是要渡江南下,威胁江南。」

「臣以为,高千里虽然败于贼手,但论朝野,却无有几人能出其左右。」

「若是贸然准许高千里请辞,只会长贼军志气,灭朝廷威风。」

王铎话音落下,收了高骈金银的路岩也主动站了出来,作揖说道:

「陛下,高骈虽然节制三川,但时日尚短。」

「且南边的南蛮又屯兵十万于大渡河,高骈以一敌二,自然惜败叛军。」

「倘若能够促成唐蛮和谈,使得高千里得以脱困,避免其腹背受敌,那定然能击败叛军。」

路岩这话倒也没有问题,所以李漼也不免动摇起来。

高骈确实是腹背受敌,而且军碟中他也说过,他曾经调李福进攻绵州,吸引刘继隆注意,结果李福并未动兵,可见高骈对三川掌握不深。

这般局面下,似乎惜败叛军也没有什麽可说的。

「徐相,汝以为如何?」

李漼询问起了徐商,徐商见他询问,当即作揖道:

「陛下,朝廷确实找不出除高千里外,还能与叛军杀伤相当的将领。」

「倘若各方将领都能如高千里这般与叛军杀伤相当,叛军早已被讨平,何至于如此。」

徐商这话让无数人颔首认可,毕竟朝廷在西境折损兵马近十五万,若是每次都能够杀伤相当,陇右早就被朝廷耗死了。

如今细细算来,排除谎报军情的李承勋外,各方兵马对陇右的杀伤不过四万馀。

这还是加上了高骈口中的杀伤相当,如果高骈也谎报军情,那以秦州之役的战损来看,朝廷对陇右的杀伤,恐怕连三万都凑不齐。

想到这里,李漼沉声道:「高千里腹背受敌,犀浦惜败,情有可原。」

「传旨,加授其渤海郡王,剑南丶山南丶黔中诸道行营兵马都统丶检校太尉,着其严防死守,伺机收复失地。」

「陛下圣明……」

路岩闻言先行站出来作揖唱声,其馀官员也纷纷唱声作揖。

眼见如此,李漼又道:「路相,请黠戛斯出兵之事,商讨如何?」

昨日派往黠戛斯的官员返回了礼部,李漼还未过问。

路岩见皇帝询问,当即说道:「英武诚明可汗愿助兵十万南下,赠马三万匹,请尚宗男。」

相比较佑世隆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迎娶同昌公主的条件,黠戛斯的条件倒是足够有诚意。

不过黠戛斯想要尚宗男,这让李漼有些举棋不定。

不是每个人都如李承寀那般忠心耿耿,若是以宗室男子尚黠戛斯公主,引出一个野心之辈,那就不好了。

只是思前想后,相比较嫁出自家囡囡,让宗室男子尚黠戛斯公主倒也无不可,大不了派人监视便是。

想到这里,李漼颔首道:「此事便由路相操办。」

「此外,南蛮那边,若是酋龙愿意更换条件,朕亦可准许唐蛮结好。」

「臣领旨……」路岩不紧不慢的作揖应下,但心里对佑世隆那边却没有底气。

佑世隆的态度十分坚决,非同昌公主不娶,而皇帝又绝不可能以同昌公主和亲,局面就此僵持,谁也不肯退让。

如今高骈兵败,佑世隆恐怕又要趁火打劫了,不知道这次高骈还能否将其击退。

这般想着,路岩退回了位置上,而李漼也继续说道:

「庞勋已经被讨平,朕欲调康承训率师南下,与刘使相会师讨平黄贼,绝不可使其流窜江南。」

「陛下英明……」

群臣高声唱礼,李漼听后看向徐商:「徐相以为如何?」

「陛下,臣以为此策甚好,朝廷理应尽早讨平黄贼,随后调遣兵马与叛军交战,收复失地。」

李漼深以为然,不免颔首扫视群臣:「既然如此,那便今早派出快马,来年开春后,朕希望看到关中和黠戛斯丶三川的兵马共击叛军。」

话音落下,他走下金台,而群臣也纷纷躬身行礼,直至他身影消失在目光中,这才起身按照次序走出了宣政殿。

路岩三人并排向外走去,但三人却忧心忡忡。

「成都府丢失,高千里手中可用之钱粮恐怕不多。」

「加之中原用兵,耗费亦不浅,朝廷积欠的军饷已经累计七百馀万贯。」

「倘若不能速速平贼,那……」

掌管户部和度支的于琮忧心忡忡开口,徐商听后眉头紧锁,路岩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沉默片刻,徐商长叹一口气道:

「希望中原平贼顺利,黠戛斯能遵守约定出兵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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