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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翁都是同一个少年,脸上长着雀斑,剃着寸头,笑得非常灿烂。前七张照片,都是A4尺寸,有少年吹着口琴依靠在断墙上的;有他为战友们表演搞笑默剧的;也有他就着微弱烛火翻阅莎士比亚戏剧的……他总是面带笑容,像一朵生命蓬勃的向日葵。
直到最后一张照片。
它只有巴掌大小,非常的不起眼,不仔细看,都看不出那上面还有个小小的土包。就如少年的死亡,平庸、渺小,引不起这世上的任何波澜。
“距离20岁还有三天的奈西姆死于一场轰炸,众人靠他身上的铭牌辨认出了他,将他埋在了一座公共墓地里,就像其他几百人一样。”
“战争结束后,政客们握手言和,利益按需分配。众多的奈西姆成了战争中的一粒尘埃,他们放弃自己的梦想,自己的生命,最终一点点堆砌起了……别人光彩的履历。”
“好战者听不到废墟里的哀嚎,看不到母亲们的眼泪,他们用拙劣的谎言粉饰自己的野心,用虚假的正义包装自己的**,冠冕堂皇地让一个个深信不疑的奈西姆为他们冲锋陷阵。”
奈西姆的笑容多有感染力,他的死就有多震撼。人群一片缄默,所有人都表情凝重,更有感情充沛的女士叹息着红了眼眶。
而沈鹜年并没有任气氛沉重下去,他话锋一转,言语变得诙谐起来:“‘战争是万物之父,万物之王。战争使一些人成为神,一些人成为人,一些人成为奴隶,一些人成为自由人’。所以你们看,连赫拉克利特都知道,掌握权力的男人才是引发对立的根源。”
“1839年,达盖尔发明了摄影术,摄影史就此开启。摄影在战争中的运用,几乎伴随着其历史。摄影师们如实记录着战场上发生的一切,将它们定格保存,以供和平年代的人们反思警醒。”
“但我们都知道,真正应该反思警醒的人,根本不会来看这些东西,道德永远只约束有良知的人。”
“比如我们。”
众人发出一片笑声,有人鼓掌,有人朝他举杯。
“敬我们都是有良知的人。”
“敬和平!”
沈鹜年微微颔首,同样举起手中香槟回敬,视线扫到人群外的我,并不停留,直接从我脸上掠过,好似根本不认识我这个人一样。
刚扬起的唇角一点点落下,我抿了抿唇,捧着托盘没趣地走开。
好啦,我现在成了没有良知的人了。
明明之前怼人家周小姐的时候,说什么Cure本来就没有义务救Redvein,那是人家的自由,到我自不自由都不重要了,反正我就是冷血无情。
双标。
内心腹诽着,我端着小点心来到远离沈鹜年的另一个展厅。
这边的人少了许多,零星散布于展厅的各个角落,我来回游走穿梭,推销着自己托盘中的马卡龙。
“这次负责策展的,是不是那个阿什麦金家的养子?”
“就是他。父亲枪杀了母亲,然后被阿什麦金收养了。”
转角处,我听到交谈声倏地停下脚步。
两位手持香槟的女士坐在一张长椅上,背对着我,尽情聊着八卦。
红衣女士一脸求真若渴:“那个传闻是真的吗?他的父亲沈爻当年是个不得志的艺术家,上门去求阿什麦金为他策展,被阿什麦金拒绝了,说他作为艺术家生平太过普通无趣,没有冲击力。结果沈爻听进去了,没多久就枪杀了自己的妻子,接着吞枪自尽。”
黑衣女士浅抿了口酒,不紧不慢地说道:“是真的。而且当时是想连孩子一起杀的,但母亲保护了孩子,将他护在了自己身下。孩子虽然也受了枪伤,好在最后救回来了。”
她显然是业内人士,知道一些内情:“阿什麦金心存愧疚,收养了沈爻的孩子,并且在孩子成年前负责代管沈爻的所有作品。他多厉害啊,短短几年,沈爻那个疯子的作品便水涨船高,成了天价。”说到此,她冷哼一声,“我是不信那鬼佬这样好心的,这些年据说他一直以各种借口延迟将那些遗产交还到沈鹜年手中,做得不要太明显。”
红衣女士遮住唇,惊道:“司马昭啊。”
黑衣女士耸耸肩,之后便另起了话题。
我没再听下去,捧着马卡龙蹑手蹑脚地离去,生怕被她们发现了。
原来沈鹜年的身世竟这样复杂,感觉……比我还要凄惨几分。
不对不对。我赶忙摇了摇头。又不是学习成绩,这种事怎么能比较?
无论是怎样的意外,失去父母的小孩都是很不幸的。
我又在别的展厅走了几圈,马卡龙是一点没人吃,最后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号展厅。
“白先生,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听到有些耳熟的声音,我心头一动,往展厅门口看去,果然就是周芸。
周小姐今日化了精致的妆容,一头长发盘起,用一根翠绿的发簪固定,当真是清丽脱俗,气质出众。
“周小姐能够光临,是我的荣幸。”
她手里挽着白色的大衣,与白祁轩并肩而行,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男才女貌,一对璧人。
而我……
我低头看看自己。
穿着侍应生的衣服,端着推销不掉的小点心,纵然与他们同处一个屋檐下,任谁都能看出我的格格不入。
彭熏让我不要放弃,徐獒让我珍惜天赋,可摄影于我,就如白祁轩于我,是西西弗斯徒劳无功的努力,是夸父遥不可及的太阳,也是襄王惹人憎恶的……痴心妄想。
沈鹜年问我难道就这样打算一辈子看着白祁轩吗?可不看着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打算就这样安静地撤离,结果事与愿违,还是叫白祁轩发现了。
“钟艾……”他面带微笑,毫无所觉地用着如往常一般的声音和表情叫我,坦荡地让我愈发地自惭形秽。
我转身就走,只当没有听见。
谁想才走十几米,就被白祁轩追上。
“你跟我来。”他脸上笑意不再,将我手里的托盘随手放到长椅上,拽着我的手一路走出展厅,弯弯绕绕地竟到了我上次躲藏的那个杂物间。
他拉我到最里面,随后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待我一样,只是复杂地注视我,没有开口说话。
我靠着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白哥?”
他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钟艾,我们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
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颤动,我握紧成拳,又快速松开。
“那我注意以后不要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懊恼地抹了把脸,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我和周小姐什么都没有,只是之前在凌云寺我有提起这次的展览,她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