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与大小姐的旅行 第二零八章 太多疑惑，遗憾

浮空的两人，在围杀与狩猎的游戏中看似即将取得胜利，脚下的飓风再也无法伤害到她们分毫，暴风的裹挟之下不往天空攀高终究便会被埋没在尘埃中。

枢机最后带着自己的意志与辨识，游走全场一遍，随即带上了一点失望：“素琳，便是如此了？！”

她仅是圣徒，绝非圣人。

再次看向活着而对抗自己的两人，枢机苍老的脸上带上一股不属于老者应有的祥和，她针对般的恶毒与自私藏隐在这一刻，全然爆发。

“圣徒已无，那就让我与你们二人一同消散在此！”她高喝着举起单手，凝聚的风暴不再改为神谕指示般，在试炼中只处决地面尚未起飞之人。

她要逆抗神明意志所赐予的力量，杜绝天空的一切，清除所有起飞的生物！

手腕在艰难地翻转，这位年逾近百的老人，在扭转寸指中，皮肤干燥开裂，脱皮掉肉……

意志决不允许忤逆，规矩不允许更变，枢机在对抗着所有的力量！

她拒绝下压那股目前为止凝在手心的法术，将它们用来摧毁地上的一切。

扭转……扭转！关节咔咔吱呀作响，凝于掌心核中的元素风暴，已难以操纵控制。

五个指头作为曾经按压的誓印，抗逆意志时最先齐齐爆开，钻心的剧痛令她心脏都漏掉了一拍！

背后的械密图一瞬间无法识别供能的主体仍否存活而黯淡失去光泽，这片维度陷入完全黑暗后再次亮起。

重樱自端坐的冰板站立，凭空浮停于空中，大块的魔法石耗尽丧失掉光芒，从她手中完全粉碎化作飞沫。

微卷的淡金色长发因对抗到了极点，受法术的能量引爆而飘散起来。身边点点碎冰开始凝成，元素的浓度让体表感温短暂降到凝冰点以下！

并且将不断下降……她自觉不仅身体在颤抖，是脑袋要裂开的痛感。

心脏的充涌已经无法缓解这一切，顿感窒息，却无法任由对面枢机继续尝试翻转她的手腕，大小姐仍在努力着。

“阻……止……你！”

韦瑟的暗影如同长枪集束，缭绕在敌手的周围，实质而具有诡异隔绝的暗影力量，附带着砍击的同时，切断枢机与她背后图幅的联系。

他已经见到，修复的力量变得缓慢，穿透风刃在枢机周边的列阵防御，划、戳、砍、刺、削……

精通刺杀的他，数秒间对这位圣徒的造成十数个伤口，喷涌的血液搅拌在空气与风中洒出血雨。

骤然的痛苦如同是她意志消沉前的最后一丝倔强。

筋骨崩散，血肉烧裂！枢机逆转试炼将会失败，毁灭的气息弥漫飘散，她举高的单手，剩下了单块最深的骨头……

五指齐全消失，老妪的面容与神情在盛芒之中已经不再可见，同那光雨化作一体，将完成她最后一击！

“停手！枢机奶奶！”烈风直闯这片天空，绞杀周围一切的盛芒，风素琳在最后的时刻，踏着风袭沿壁，直踩着空气肃杀而来！

有松动……

韦瑟毫不犹豫，反手握刀背刺入刃，实体的心脏被暗杀者一击破碎，暗影的幽冥之感满布这位老人的身体，吞噬剩余的生机。

细剑如刺绣花般凌虚而击点碎枢机的体表，愤怒火焰涌起在风素琳的眼眶中，却只见枢机老妪的释怀，她直视着，解脱者有一丝后悔与错愕。

任由尘风猎猎，她灰白色显得凌乱的丝发自化作一团更加糟糕的结局。

空虚之中，体躯破碎。

消散的沫影只留下一句尚不足以安慰所有存活之人的话语：“很好……我的一生，便终结于你手，也死亦无憾。”

她似乎还有话语说给了风素琳，化为一则风的隐秘讯息，带到了圣徒的耳边，而非言语所组成——浮空法术的传承核心。

“你！上岸者！！！”

风素琳的愤怒无处而去，只得奔往韦瑟而来。

“！”刺客的视线早已越过了她，韦瑟内心呐喊一句：“重樱！”

化作一团虚无，往冰板破碎掉落，身形不稳的大小姐边上而去……

“去死！”

他的藏匿在进入时刻无法瞒住近在咫尺的风素琳，火铳枪弹与细剑打碎他的脏腑，在滑过圣徒时刺穿了他的肩膀……

留下一片血液与内脏碎片在狂风中飞散，风素琳并没有得到这条生命，暗影施法者穿过她的封锁，往场内存活着的第三人而去。

忍着剧痛与昏迷，他翻滚到坠入地面、陷入昏迷前最后一刻的重樱旁边。

接住了她，身躯带上坚冰深寒的气息，入手比寒玉更甚——但却是他所爱之人，没有什么比拥抱着少女这一刻更加温暖。

“韦瑟……”

“大小姐，我在……咳咳！”

她身体冰冷，丧失属于人的温度，令韦瑟害怕，甚至萌生用血液为她浇灌，为她付出生命的可怕想法。

暗影中席卷低语，少女力尽衰竭颤抖的手与温热染色湿衣服的血液，是心灵与精神上的焚炉。

“心脏……好痛。”她嘴角淌下的鲜血化为血晶凝成，手指被韦瑟握住，得到来自对方承诺：“不会有事的……大小姐，不会有事的。”

“……”连最后的叹息都没能发出，她便安详地陷入了沉睡，留下的被自己法术封冻的面容，如冰山般高挑冷峻。

暗影封住想要取走她最后一丝生机可能的魍魉，要使冰冻的心脏恢复跳动，韦瑟仍需要一段时间，驱使暗影在她体内充当血液带动生命的流淌，破碎掉冻结重樱自身过度使用而受到反噬的法术。

她整个人体表如同碎玻璃一般，动脉与静脉下的皆有紫黑色弥漫，为这位少女勾勒出分明的、被暗影分割的碎块。

如同浸满紫药水的尸体，法术侵染重樱的身心，在她的身体里大行其道，却不带有丝毫的损毁性质。

通透着她全身的血液，连带着它们充当心脏供能的作用。

往日那头称手舒适的金发，现在变得如同黄金荆棘般扎手。

如果持续下去又无法恢复体温，恐怕少女就算最后活过来，也会因冷冻而受到身体机能上的影响。

“唯独不愿意受伤的是你啊……重樱啊啊！”

无法继续在意自己被风素琳火铳击碎的内脏，逃离着……眼前视线的昏黑感与挣扎感不断在韦瑟的内心中翻动。

风素琳暴怒的声音就在这附近回荡，失去了枢机与圣徒的她，在声声咒骂中恨不得把重樱和他切碎，携带在她身上火铳的补充弹药，在盲目朝着空气中进行射击。

向着所有她觉得可疑的地方。

过多失血，令韦瑟的手指都开始颤抖，他凭依一份修复的能力，来支持两个人生命的运转。

简易地处理渗出身体的血液，他用翻找出来的纱布条，堵住被火铳击出穿孔的身体，温暖的血液流到重樱身上让她因过度法术后冰冷的躯干摸起来也带着那么一些温暖可言。

“咦……”

他的手在心脏外侧的位置停留，陡然发现重樱停止了跳动！

“怎么可能……”将她平放在坚硬的板块碎石上，就连体表也开始有冰晶渗出的少女，意识已经逐渐远去一阵了……这是韦瑟所没有预料到的，他以为自己带动着法术便能够支持着少女的生机。

现在看来，她走入死亡的速度远比自己想象中更快。

进入她精神的世界，并维持着现实中周围温暖的环境……

“我现在，还有余力做这样的事情吗……？”

韦瑟探寻自身一遍，如果放弃她的话，自己仍能够活着，暗影来维持自己的生命已经足矣。否则如同现在，他也处于不断地行走失血的过程之中。

只要放弃这具自己喜欢的身体，他内心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再次醒来的时候，也许重樱并不是重樱了？他产生自己想否认躯壳里灵魂的想法。

前一秒的爱，后一秒的挣扎，同时在刺客身上交锋。

冰封起来的躯体变得寒冷，暗影在遭受着寒气的驱噬，他又审视自己的心智一番，如果极度利己，无疑能够活下去……

风素琳现在毫无理智可言，她铁了心要杀掉大小姐和自己，那么维持现状的两人绝对无法再找到安全离开的出口前……躲过圣徒的追杀……

视线和体力也不再能够支撑韦瑟拖着重樱，绕着这片区域……被枢机改变后的场地来探索了，理智告诉他，不要再前进。

“但我想，我们之间的承诺，还应该作数的。”

他偶尔回忆起那些诺言，觉得是恒久之前的事情，已经与自己现在的一切无关。

“人也不是理智的动物啊……啊哈哈……哈哈哈！”他阴恻一笑，嘲讽自己的愚笨，讥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将重樱重新抱起，拖到了一片炸裂迸开的碎石板后面。

这里有所遮挡……韦瑟心想，竖起来原本镶嵌在地上的石板，现在竖立起来……它们竖立起来挺好的。

念头回绕旋转在他心中，来来回回了几次，他自觉想法已然开始混乱，思维变得模糊不清，与重樱的身体一齐扑倒在地上。

再也没有柔软而舒适的软垫，没有抵御微寒的衣裳，身体砸在沙砾与尖石上的感觉是那么的糟糕，鼻子呼吸着尘埃与泥土的本身。

这一切简直是糟糕透了，旁边少女的身体变得如同石块被晚风吹拂一夜后，带了点湿润，带了点水汽。

他还是喜欢那干燥带着温润的皮肤，而不是现在摸起来冰冷的触感。

“但这一切，也没有所谓了吧？”他宁愿抱着这副身体，永恒地与她迎接死亡，就像他承诺的那样。

“因为和重樱大小姐在一起的日子，实在是过于美好了……”他倾诉低语，用最后力量将少女拥怀得更密切一些。

暗影如同燎原的火焰，诡异地盘在两人身周，划出火焰灼烧的圆环，无故的暗影点燃这片地面，虚幻的紫光黑彩如魂火飘荡向空中。

引燃衣角，点燃两人，完全释放的法术，为韦瑟抵御了这一片冰霜化后的寒冷，引燃的意识开始侵入少女精神世界。

他的眼前如同迷幻的蝶舞开始纷飞而过，现实感知迟缓不再流动，自眼中燃烧起暗影的诡焰……

他化作虚无，潜入精神！

阳光不再是金色，海岸不再与陆地有所边界，韦瑟自水面上醒来，黑色雾霭沉浓不散，他的目光所及，只有迷茫光景。

“我该去哪里找她？”他踱步往前，水流平静，深邃如海一般，他所站立的位置是最高点。

往任意位置行走，都是沉入精神的波涛之内。

“那是否，重樱在水面之下？”

他猜测，但平静中传来海涛的浪潮声，哗……哗～哗！

明确听到四次声音的韦瑟，下一刻拥挤堆到他眼前的有四尊重樱之像。她们凝冰而成，披上风雪，姿态各异，服饰韦瑟在不同季节里，都见过它们被穿在少女身上。

念头的心声，在他的精神里奏响：“哪一个是我？”

“哪一个都不是你。”

他回答完。

被会动的，与真人一致的，仅有眼眸冰蓝不如重樱生动的的雕像钳制了自己的头、手、腰、腿！

咔嚓……咔嚓！

拧烂了身体，虚幻的假身，在精神的世界里仅仅是一撮火苗。

“敢否认？你有点觉得理所当然了。”

话语从他被少女塑像捧着的头颅上方传来，缺少脖子，只得把眼球尽量拉高往上瞪视，冰冻的人像正是重樱本体。

她闭上双眸，金色长发不受倒立时的翻转影响，因其姿态在冰封之中维持着静站不动、恬静沉睡。

冰雕封住身体，正在向下坠落，两人的眼眸再睁开与闭合之中交错，他与她的身形在这方世界里互换参次。

明明是睡着……韦瑟却有她盯着自己看的错觉。

视线平视，她朝下方落去，不在被这片意识深邃的世界所控制，那片针对了来者的水波，站立其上同镜面晶层，却并未阻挡本身属于这里的少女。

融入波涛，浸入水液，她自身在此方世界成为一片虚无。

寂静无声，韦瑟有一种心声在唤醒他：她下去便不再回来！

“别走，大小姐！”

沉默的踪影再也不可见，被冰雕撕开的身体，同薄片一般，没有任何血液流淌而出，也不带着丝毫的痛苦抽搐。

他的头颅被捧在雕像的手中，静谧恒久……思考或是静滞。

仅是倏尔化作飞灰，夹带着暗影如同清晨灰蒙盖在海洋之上的雾气，它们在迅速消失……点燃自身，如同影焰灼燃，消散的暗影在沉没至底渊的冰塑中缓慢亮起，直至完全出现凝成一团不灭的火焰。

韦瑟在这方精神的世界里用另一种方式追索上陷落渊底的重樱。

“这才是真正的你。”

“但我该如何醒来……”

真实的沉没是最后有空气化作浮泡，浮起在水面上后无声破裂，便证明了一个人的消逝……他拯救不了这一片虚无。

他仅仅是随着少女一同沉沦而下，无形体的精神抬头望去，剩余便只有无尽的黑暗开始覆盖眼中的一切。

他无力再改变这一次的结局，暗影再也无法撼动坚冰。

也许……他该祈求神明的协助，颇为可笑？

自认并非虔诚的信徒，却希望能再有力量帮助自己一把，拯救少女，脱离困境的欲想是那么的强烈。

化为影刃，在坚冰上划动，哪怕只是破碎一丝，哪怕是触碰到她精神上的些许残渣。

不知道重樱是否会这样想呢？再睁眼看自己哪怕是最后一次……

冰冷的海洋，在意识丧失的最后变得温暖、舒适。当韦瑟接受这一切，与大小姐不做任何挣扎，一起消亡也许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