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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宫中举办大型傩仪。
每年都是如此,在禁军诸班直中挑选出健壮的汉子,披挂执旗手拿武器,做出威武勇猛的样子。
再有宫中乐伶装扮成民间除鬼驱邪的神,组成一个队伍。
这队伍会在鼓声中浩浩荡荡离开皇城,一直跑过最长最宽的那条街,从正对皇城的那座城门去到城外,象征着把邪祟驱除走。
今年参与这个仪式的禁军都挑选好了,都是些职级不高的小年轻,最喜欢这种打打闹闹的事。
但大家开始装扮时,却见顶头上司崔指挥使也来了。
他换下一个人,当了队伍领头。
其余人用目光激烈交流,疑惑崔指挥使怎么亲自来做这种小事,但看着他最近几日显见不大愉快的脸,没人敢探个究竟。
一群打闹的小年轻看着崔指挥使熟练地穿戴甲胄,一个个都偷瞧他,目光中满是向往与艳羡。
在这里所有人中,只有崔指挥使能把一身甲胄穿得那么英挺,而他们都有些撑不起身上的甲胄。
几个年轻人默默吸气抬头挺胸,也不打闹说笑了,尽力想要模仿崔指挥使的模样。
崔竞注意到这些小年轻板起脸装作成熟的样子,想起自己之前几年在边关操练的那些新兵。
他眉梢微扬,这几日因为孟取善生病而低沉的心情稍微好转。
一手拿起一面狰狞的鬼神面具往脸上去,将彩色的丝绳在脑后系紧,带着些哑意的磁性声音从面具下传出:“走吧。”
连绵的鼓声响起时,队伍从宫中轴线直奔宫门。
平时不允许人踏足的御街,这个时候也开放给百姓,路边站满了张望的人。
男女老少在这一日,都会在路边送神,他们认为看到驱疫除祟的队伍,接下来这一年就会无灾无病。
站满了御街两侧的人还会随队伍一起往前移动。
离开御街,到了市井街道,两边的酒肆歌楼上,也是坐满了一些富庶人家的夫人小姐。
她们或是三两成群的未婚小娘子,或是带着孩童的妇人,都倚着窗往下张望。
观看除祟队伍游街,是京中百姓必备的一项活动。对于平时大多时间待在内宅的娘子们,这也是个难得的消遣。
她们看着队伍里扮做神兵神将的禁军班直们,低声与身旁的人谈论他们的身姿。
“你瞧,今年那个领头的,长得可真高。”
“是呀,虎背蜂腰的,那胳膊挥舞起彩旗一点也不吃力,瞧着就很有些气在身上,可惜戴着面具瞧不见脸。”
“后面那两个也不错,身躯是薄削了点,比不上前面那个,但也称得上勇健了......反正比我家那个是强多了。”
窃窃私语的娘子们看着下面的队伍,面上流露出羞红与闪烁暧昧的调笑。
队伍一直到快接近城门的地方,跟随队伍的人才慢慢少了。
他们去到城外埋祟,结束之后人人都是一身汗水,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之后其余人都可以散了,但崔竟还要回去宫中,他还有不少事要忙。
不过在那之前,他取下脸上的面具,擦拭干净,让人随着年礼送去了孟府。
很快,这个面具就送到了孟取善的手中。
她今日病情稍好,没有前几日那么难受了,只是还懒散地躺在床上不愿起来。
面具送来时,她倚在床上和芪官一起玩络子,两人的手指都很灵巧,一人拽着几根丝绳,互相交错着穿来穿去,打成漂亮的花结。
五味拿着面具进来,孟取善一眼就看到了,问道:“哪来的面具?”
“是崔指挥使送来的,说是除祟的鬼神面具,祝愿二娘你早日康复呢。”五味将面具交给她。
是个漆成黑红色,露出眼眶,鼻梁高耸,狰狞可怖的鬼神面具,做得比市井摊子上卖的那些精致多了。
许多摊子年年都会仿制宫中大傩仪上的除疫鬼神面具,若家中有病人或者体弱的小孩,都喜欢买一个放在家中挂在墙上,据说可以吓退疫鬼,保人健康。
“今日好像就是宫中举行仪的日子,崔四叔送来的该不会是傩仪上用的面具吧?”孟取善立刻想到。
五味凑过来神神秘秘说:“我听说,今年领头的就是崔指挥使呢。”
“咦?崔四叔亲自去的?可惜,我都没去看!”孟取善说。往年她都会和小伙伴一起去凑热闹的。
“虽然没能去看,但这个最灵验的鬼神面二娘拿到了。”芪官说。
孟取善伸出手指,点了点鬼面黑色的鼻子,将它挂在床边。
“想拿这个来保佑我平安健康,还拿我当小孩子呢。”她嘀咕。
孟取善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听说她生病的陶舅舅还难得上门来给她看病,有芪官照看,孟取善吃药又很配合,所以她这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好得也快。
只是,这年关下,她前不久又解除了婚约,正是要被催着赶紧相看成亲的时候。
只要她一出现,话题就围着她的婚事打转,孟取善懒得去一群亲戚里听那些闲话,干脆就借着病在屋里躲懒。
多好啊,整日可以睡到自然醒,在床上看看书和画册,和芪官五味玩玩解连环。
实在闷了还可以在屋里踢踢毽子,总比去花厅里坐着,被一年见不了两次面的亲戚们打趣催促好吧。
孟取善是躲懒开心了,倒把不知内情,以为她现在还病得下不了床的崔竟吓得够呛。
他不能亲眼来看望,再着急也只能黑脸皱眉在岗位上忙碌,最多隔两日就送些药材和冬日少见的吃食过来,都顾不上孟府长辈们会怎么看他了。
崔竞往府上送来这么多东西的事,确实让孟熙背后说了几次,说什么崔竞要送礼也该给他这个世兄送,给侄女送礼这么厚不合礼数。
孟尚书都懒得理会这个蠢儿子,只说让他别出去乱嚷嚷,也别多问。
转头孟尚书就对妻子说:“二娘的婚事,你先别急着定下,若是没有好的,再等一两年看看也行,也不是没有家中疼爱女孩的二十岁才出嫁。”
他说着就咳嗽了起来,咳了好一阵,抿了几口茶水才平复下来。
孟老太太本想和他好好说道女子晚嫁的事,见他咳得难受,又担忧地给他拍背。
孟尚书摆手:“没事,人老了,什么毛病都难免。”
他是想多撑几年,等家里的晚辈能立起来,可惜几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没用,老三是稍微出息点,可惜还在外面,这几年都调不回来。
再底下的孙子辈,老大家的还小,老二家那两个还是一团孩子气,脑子也不清楚,老二这个当爹的也不会教。
他要是去了,这家竟然没一个撑得起来。家里男人立不起来,女人也没靠山,孟家怕是维持不了现在的体面。
孟尚书心中忧虑,又想起婚事不顺的二娘。原本她和崔衡那个婚事是最好的,两家互相拉拔,好歹不至于沦落到无人可帮的境地。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也不一定,说不准二娘还有其他造化也未可知。
孟取善一直歇到了初五,姐姐回娘家才终于肯从床上起身去见客。
今日孟惜和是与林渊一起回来的,不管私底下两人闹成什么样,这一日表面看上去还是相敬如宾,走出去也要被人夸一声郎才女貌尤为般配。
孟熙对于女婿的到来格外高兴,他看不出来林渊微笑表情下的隐忍,也听不出来自家亲爹孟尚书话语中意有所指的警告,一个人兴致高昂地说起自己最近买的字画,要林渊陪他去赏画。
林渊在孟尚书洞悉的目光下低头,跟着岳父一起去他的书房。在孟府,他又恢复了在外那种文质彬彬的谦逊面孔,还不忘转头关怀了孟惜和两句,在孟尚书面前做足了姿态。
孟尚书看向从前最乖巧的大孙女,心中暗叹,儿孙都是债。
“之前没事几次往娘家跑,这次真有事了,怎么不知道回来让祖父替你做主?”
孟惜和也不意外祖父会知道她和林渊打架的事,她带着额头上的伤去参加了两次宴会,林渊更是每日顶着脑门上的伤,想遮都遮不了,祖父与林渊同朝为官,怎么会看不见。
祖父是个聪明人,又不是像她爹那样的傻子。
“祖父祖母不是说过吗,既然嫁出去了,夫妻之间有些磕碰都是难免的,忍一忍不就好了。”孟惜和说。
瞧着是态度很温驯,就是让孟尚书听出了愤懑。
孟取善听明白了,在凝重的气氛中插话:“发生了什么,难道林渊......姐夫欺负姐姐了?”
孟惜和立即给她飞去一眼,让她安分点,别动她的小脑筋。
不过孟取善这一打岔,孟惜和倒是缓和了对祖父说话的语气,她把带的药材拿出来:“这是给祖父的药茶,望祖父保重身体。
“最近家中的药材都快用不完了。”孟尚书笑着摇头。
正说着,另一个送来了大堆药材的人,恰好也在这时上门来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