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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表情面对齐莠,他努力放松下来,想说几句打趣的话,想做一个好哥哥,心口却有什么叫嚣着。
这是他的弟弟。爱粘着他,什么事都依赖他,永远长不大的弟弟。
告诉他。
告诉他吧。
把什么都说给他听。
然后自己解脱。
齐管竹害怕那双懵懂的眼,害怕齐莠眼睛里滚落下的泪珠,害怕他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问他“疼吗”。他看到淤泥中生长的丑陋的自己,每走一步都拖带着恶臭的泥浆,他不该呆在齐莠身边,他不能……他无法确信自己能守住秘密。
齐莠是他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爱的亲人。
哪怕一年后齐若梅来找他,他也依旧觉得齐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会跌撞着拥抱满身荆棘的小傻子。
如果他不逃,如果他留下来——他一定会毁了他。
所以他走了,不再找蒋璐要钱,一天打两份工,没课的时候泡在酒吧,穿服务生的衣服,端盘倒水,无视女人朝他抛过来的媚眼,在灯红酒绿的喧嚣中清醒活着。
因此齐莠找他的时候他时常不在,一个电话被招呼过去,看着自己弟弟那副不谙世事的天真模样,齐管竹气不打一处来。
那阵子他们的关系十分不好,吵着吵着齐莠就先红了眼眶,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齐管竹就要妥协下来,他想如果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那干脆沉默好了。结果起反效果,他不知道齐莠有多害怕他沉默,害怕自己被讨厌又忍不住用更多尖锐语言掩饰自己。
他们就在这些争执中度过一部分年月,没有和解,有的仅是一些刻薄的对话。
在齐管竹心里齐莠始终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无时无刻不显现自己的存在感,每天都在他脑海里叫嚣,像羽翼未满的雏鸟叽叽喳喳,固执又稚嫩。
那时候他已经和齐若梅见过面,他拒绝那笔钱,齐若梅就坚持不懈地找他,说他不要这笔钱可以,但总该和姑姑多说说话吧。
于是每隔几个月,齐若梅就来找他吃顿饭,她已经三十多岁,一直保持单身潇洒过日子,把这个侄子当做儿子来疼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来二去两个人熟络起来,有些话就不是那么难开口了。
“你妈的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齐若梅把话说完看着对面扯着春卷边听她讲话边吃东西的齐管竹,他看上去毫不在意,轻飘飘投过来一个眼神肯定了她的猜测。
齐若梅哑然。
“你……”不恨她吗?她不敢问,这种事要怎么回答呢,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再重提,她刚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话又绕回到最常谈的事情上,“真的不打算要那笔钱吗?”
不等齐管竹回答,齐若梅又补充道:“我哥……你爸爸他其实不容易,”她双手纠缠在一块,“他其实很在意你,希望你成才,这笔钱姑姑希望你收下,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也尽量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你。”
“我吃饱了。”齐管竹当做没听见,椅子错后发出声响,他起身身后响起齐若梅的声音,“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你就当做这是他的赔罪,你收下,你收下我心里也好受点。”女人说完掩起脸,疲惫的一声叹息,她怎么会不知道。虽然没有看着齐管竹长大,但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个怎样的人,他给孩子带来多大的压力。
那里面有爱吗?她不知道。拟定遗嘱的时候齐岩松又在想什么?他是不是想到这个一直被他严苛对待的儿子,想到自己始终亏欠着一份父爱……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齐管竹流着和自己一样的血液。
没人知道。
人死化灰,之后的一切全凭猜测。
从饭店出来后齐管竹没有立刻返回学校,他去酒吧,这一次是做客人,坐在吧台上灌下一杯杯辛辣的液体,喉结上下滑动,透明的酒液顺着下颌流至脖颈,随呼吸起伏跳跃,男人眼里有一道光,微弱、细小,明明灭灭闪耀,危险又致命。
有人跃跃欲试想去搭讪,相中齐管竹的长相,看中他身上凛冽不羁的气质,想要拥有一个梦幻的时刻……却被一通电话扰了美梦。
男人接了电话,不带丝毫留恋地踏出门。
齐管竹到宿舍的时候齐莠已经吃完一袋薯片,坐在他哥的铺上腿卡着床栏摇晃穿鞋的脚。
“齐莠,我说多少次穿鞋不许上我床?”齐管竹走进去,拽掉齐莠脚上的一只运动鞋,白色袜子包裹少年的脚面,齐莠把另一只鞋也踢掉,盘起脚坐好,耸耸鼻子像嗅食的幼兽,露出嫌弃的表情,“你又去喝酒了。”
“关你屁事。”齐管竹说着拉开椅子坐下来,仰头看着霸占他床的小鬼,敲敲桌子,“给我下来。”
“不。”齐莠说着还揽一揽自己的脚踝,双手把着小腿,“我等你半天了,你才回来。”
看吧,他的弟弟,脱口而出任性的话,好像全世界人都应该为他停住步子。
齐管竹自然知道什么法子能治他,一只手半搭在下巴上不再回他的话。
静了一会儿,齐莠主动下来了,踩着他的拖鞋嘴里还犟着:“你以为我想来?妈让我问你下周长假回不回去,你最好别回来,回来妈又要念叨我。”
“我猜你电话没丢?”
齐莠没声了。
“发条短信不就好了?干嘛特意过来一趟?”
同寝室的胖子探出头来,“哎,齐管竹你少说你弟俩句,一会儿又该……”哭了。
齐莠没哭。但比哭还令人心疼,他抿起嘴角,眼角发红,垂落下的短短发丝盖不住眼睛。
齐管竹侧过脸观察,齐莠低低哑哑说了声“滚”。
齐管竹自然没有滚,从椅子上起来,把弟弟按在座位上蹲下身给他穿鞋,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齐莠,鞋带绑好了拍拍他的脑袋,“行了,别偷偷给我抹眼泪,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
齐莠抬起头,“是妈让我来的,你以为我愿意来?”他说那些不成熟的话,发泄自己的情绪,丝毫不管会不会伤到别人,“你躲着我干嘛,你以为我乐意见你?”
齐管竹叹了口气,手掌按在弟弟的脑袋上,“知道了,下周是吗?我不知道我这边什么情况,要是回去我会提前说。”
或许不会全世界的人都为齐莠停下脚步,但是他的确会为了齐莠停住脚步。
为了他的弟弟,眼前这个什么都不知道仅凭自己心意行动的少年,齐管竹愿意当被憎恶的对象,当不通人情的哥哥。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齐莠哭。
齐莠走后,宿舍空下来,齐管竹靠坐在椅子上,对铺的胖子再次探出头,“怎么,心情不好?工资又被扣了?”
“没。”
他坐不住,半小时后出门打算去操场跑步却在宿舍门口看到坐在楼梯上的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