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星之上 第114章 初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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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廊之隔，大型地底机库内，一台体型修长，未覆重甲，在库顶明亮的矩阵灯光映照下，浑身呈现暗淡青辉的试验机甲正摊开冰冷巨掌，双目闪着寒光伫立不动许久。

如果胖子能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觉得似曾相识，那天在机甲娱乐部，云慕也是这样操控着“战卒”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不过相比此刻机甲内的苏静璇，他的反应要更一平静些，早早挪步小跳，随意晃动着双臂，尽管这些落在当日所有人的眼中，十分的业余。

“教授，静璇姐今天有些反常呀！”小丫头盯着一动不动的机甲，皱眉疑惑道。

这台由国防部特准专属苏静璇的试验机甲，因尚未定型并没有正式命名，但经历过无数次控制系统的升级改造，苏静璇对它的熟悉并不亚于自己的身体，不应该再出现任何犹豫不决的操控反应。

“监测数据怎么样？”

“机甲数据一切正常，只是静璇姐的生理监测数据显示，她现在的心跳极快，几乎都快赶上高负荷机动时候的心率了，而且人体力场信号异常波动，波动率峰值是以前的23倍，可明明只抬了抬手啊。”

看着一边机甲数据像病人垂死的心电图几近水平，一边苏静璇的心率却一飞冲天，范小蕾托着下巴，睁大眼睛作苦思冥想状。

教授以及李乘风、许耀阳都没有作声，其实谁都清楚，机甲根本没有作什么动作，哪里有数据波动，而苏静璇在驾驶舱里，一定经历着令她吃惊的变化。

几人似乎都理解了机甲摊手的动作，这不就是人茫然无措时候的反应么。

“静璇姐，怎么了？有什么异常么？”范小蕾接通内部对讲问道。

“没什么，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几秒短暂静默过后，苏静璇的声音传来，可熟悉她的几人都清晰从中听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

李乘风和许耀阳对望一眼，低声笑着说：“不知道云慕这小子对静璇做了什么，今晚看来有惊喜啊。”

上校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苏静璇的驾驶风格，凌厉简洁，但只一个摊手的动作，却让他想起了初次见到云慕操控“战卒”，把玩手中匕首，轻松解决三名交流生时候的场面。

他记得当时老院长问过他能不能做到，他的回答是可以，但做不到那么自然，现在他的感觉便是，做出这个摊手动作的，不是一台靠电机驱动，十数吨重的机甲，而是一个血肉真人。

这种感觉说来奇妙，人体有多达数十个重要关节，机甲无法完全模仿，也没有这个必要。因而采用动能反馈操作模式的机师，由人体动作驱动转化为机甲的动作，都会由控制系统自动进行指令消减，导致有些失真而变的僵硬，这是所有机师，甚至高阶机甲设计大师的共识，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合理。

然而现在他亲眼看到的一个简单的抬手，就是如此平滑自然，肩、肘、腕配合浑然一体，甚至手腕反转时的一丝滞涩、犹豫之感，都像是有心为之。

就在上校越发惊异之时，青色机甲缓缓踏出一步，三趾金属足弓踩在坚硬的高分子耐磨地面上，却并未发出沉重的声响，仿佛常人轻轻迈步，足跟足尖配合轻柔。

一步，两步，三步落地无声。

这看似习以为常的脚步，对人很简单，对机甲则意义非凡，因为没有哪个机甲设计师，会无聊到在机械腿的足底安装什么压力感应器，只为让机甲能走出轻盈莲步来。

上校张着嘴凑近观察窗，难以置信的竖起耳朵，确定收声器中传来的机甲脚步声轻微到近乎可以忽略，这才一脸茫然的看向其他三人，缓缓道：“院长，教授，你们不觉得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哪里有不同？”或许是现在这个时间段，本该就应万籁寂静已成一种习惯，教授并未在意，眼睛盯着逐渐攀升的监测数据随口道。

此时青色机甲已经不是在走，而是小跑，绕着机库舒展开双腿，很有节奏的奔跑。

“你们不觉得太过安静了么？”

一瞬间，习惯用数据说话的教授和范小蕾愣了愣，上校所说的安静，根本不在监测数据屏幕上的任何一条曲线中体现，却又实实在在能反应出很多问题。

两人齐刷刷看了眼机库内越跑越快的青色机甲，迅速从监测人机响应度的rc曲线看出了问题。

“教授，看这偏离值，动能反馈系统平均反应时间小于300毫秒，已经大大突破现有理论极限的400毫秒。”范小蕾又指着曲线有些激动道，“尤其您看这几个峰值，反应时间缩短到270毫秒，这几乎就是动能反馈系统本身对机甲动作的感应时间，怎么可能？”

老教授扶着眼镜盯着数据，沉默两秒后专注道：“也就是说，几乎在操作系统对机甲动作做出反馈的同时，静璇已经做出了反应！”

“没错，教授，可以这么说。”

范小蕾瞪着一双可爱的大眼睛，惊讶看着机库里脚步越发轻盈起来的青色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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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舱里，苏静璇面色绯红，大口喘息着新风系统都来不及驱散的燥热空气，努力压抑下此刻犹如灵魂出窍般的奇妙感觉，全然顾不上身体的疲劳以及前额隐隐的灼烧。

约莫过了十分钟，渐渐对骤然升华的驾控感觉越来越熟悉，对意识作用于机体的感知越发清晰，苏静璇停下脚步，青色机甲转头看了眼观察窗，却没有看到云慕的身影，微微有些失落，不过一想到这家伙大概正和一厨房的锅碗油烟战斗，郁结的心情没来由的舒畅很多。

通过对讲，苏静璇淡淡问道：“小蕾，监测数据怎么样？”

“静璇姐，非常好，尤其是控制系统与机甲的响应曲线十分完美，远超现有控制学理论。”

范小蕾惊喜着说道，随即又没心没肺嘟囔了一句：“前几天都还没有这样的变化，今天那家伙在山上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观察窗外，茫然无知的小丫头还在不停追问，没人能看到苏静璇此时的表情，只是青色机甲不自然的转过头，不再看向观察窗。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这绝对是个好问题，小丫头确实抓住了重点，苏静璇的一夕之变加上今天两人行踪的反常，显然才有了今晚的变化。

但又问的又太过粗鲁、直接，放在质问闺蜜为什么夜不归宿似乎更贴切，所以无论老院长还是教授，上校，此时都略显尴尬。

最后还是教授开了口，对着一脸好奇的小丫头笑道：“好啦，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让静璇将平时的测试程序做一遍，我们对比下这次的数据。”

小丫头想了想，爽快道：“好嘞，一会我自己问。”

“难怪这家伙今天无事献殷勤，哼，非奸即盗。”

一时间机库内引擎沉鸣，散热口排出的高温气体将机甲青色的身影烘托出几分虚幻之感，随即如风般荡漾开去，但每个人似乎都能从空气的躁动中，感受到此刻机甲内，苏静璇的不平静。

老院长抚着下颚，精明的小眼睛越来越明亮，一扫熬夜的疲惫，偏头朝上校小声道：“离星域军院对抗赛还有不到3个月，你觉得怎么样？”

作为今年的主办方，第一军院的筹备工作一直由许耀阳负责，参赛队员也基本确定，周继、苏静璇适合格斗对战，再配上一个拥有超人狙击能力的范小蕾，在编组实景对抗中是个出其不意的选择。

然而这个选择也实属无奈，这几届军院对抗赛的实力越来越强，能达到周继和苏静璇同等水平的少之又少，小丫头没有近战能力的短板虽然十分明显，但也是实打实靠一场场院内对抗拿到的参赛名额，只是一旦狙击型机甲被反制或受地形影响无法提供支援，剩下两人就会相当被动，这让许耀阳很是担忧。

然而看着眼前不停奔跑、跳跃、出拳、蹬腿的青色机甲，简单的动作却有行云流水之感，如臂指使便是许耀阳此刻想到的唯一形容词，斟酌片刻回答道：“如果兰斯陆院还是上届的水平，我看有希望。”

只是顿了顿又颇为惋惜着说：“就是有点可惜，云慕这小子不能参加。”

老院长呵呵笑了笑，没有任何可惜之色，反而微微眯着眼，神色有些悠远道：“其实不参加也好。”

上校没有多问，无论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云慕的出现总是第一军院的意外之喜，既然原本就不在参赛计划之内，也便遵循他本人的意愿。

这两年兰斯陆院风头确实盖过了第一军院，外界对此颇有微词，院长身上也背负着不小的压力。只是这一次，因为云慕的横空出现，某种程度上让他和院长，在对待这届机甲格斗赛的心态上，也多了一分平和与坦然。

回想一切的，如果不是苏家小胖子那场失败到堪称后无来者的表白秀，也便没有了交流生的挑衅。按云慕的性格，多半会默默在模拟舱悠哉悠哉的自娱自乐，更别提会去到前进星。

上校看的出来，云慕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没有放在心上，刻意隐藏着身份，而实际上，很多由此引发的变化却已悄然发生，比如高校论坛里关于机甲的讨论话题，相较过往已经成倍的增长，比如军院机动系学员的学习热情，也空前高涨，这已经与参加一届格斗赛，并取得好成绩所起的作用无甚区别。

看着眼前这台迅猛而于细微处见柔和，灵动又暗含风雷之厉的青色机甲，许耀阳忽然勾起一侧嘴角，笑着道：“院长，这次兰斯陆院的特纳院长会亲自带队，看来是志在必得啊。”

“在前进星，周继说应该碰上过兰斯陆院的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他有信心能在比赛中胜过对方，照苏静璇现在的变化，说不定真会给兰斯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全星域军院对抗赛由来已久，但由院长直接带队的情况并不多见，何况是能与第一军院比肩的兰斯陆院。

作为两大阵营各自最重要的大国，兰斯与龙炎隔着星海遥遥相对何止亿万公里，如果不是数百年来，双方不断投入巨大资源建设的a级跃迁点，将这段宇宙间微不足道，却对人类而言无比遥远的空间距离，折叠成时空的奇幻旅程，以现有的星舰速度，全速航行都需要以年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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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如此，从兰斯到龙炎，依然需要耗时近两个月，来去便是四个月，这对一院之长而言，很难脱得开身。

因此这次特纳院长的来访，便显得极为特殊。

对许耀阳的乐观，老院长含笑点了点头：“别掉以轻心，那老东西可精明的很。”

只是话锋一转又道：“有消息称兰斯军方正在进行一项代号‘战锤’的项目，据说这次代表团里就有这个项目的人，还记得我们刚刚被迫中止的新一代机甲评审么？国防部推测和这个项目可能有关系。”

“战锤？听着像是一台机甲的代号。”许耀阳疑惑道。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所以这次比赛，我们也要找机会探探这个项目的底，但现在我们不清楚随行项目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随行的目的是什么。”

“而且我更倾向于和机师有关，毕竟格斗赛不是机甲新品发布会，使用的都是各**方成熟的装备，根本不会有什么值得兰斯陆院在意的新技术。”

老院长参谋出身，对机甲格斗的了解肯定不及上校，但看待事情的角度却更全面清晰，许耀阳略作思量便暗暗点头，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特纳这老东西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他怎么会亲自带队，所以静璇他们必须要逼出兰斯陆院全部的实力，甚至是隐藏的实力，不然我们恐怕很难接近‘战锤’项目。”

说话间，老院长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机库，许耀阳从旁看不出里面蕴含着怎样的深意，犹豫着说：“那是不是让云慕也做做准备，万一到时候需要”

老院长轻轻摆了摆手：“这事我们不能做的太过刻意，他们有后招，我们也得留一手，这段时间多督促一下静璇的变化，适当时候给她透个底。”

转而微叹道：“有些事，暂时安在苏静璇身上，比让云慕背着要安全的多。”

许耀阳闻言一惊，不知道老院长此时为何生出这般感慨，似乎更多的是担忧，不解道：“院长，您的意思是？”

“上一次老苏过来，还给我带来了一个消息或者说是猜测。”

老院长顿了顿沉声继续说道：“这么些年，在军院格斗赛拿到不错成绩的学员，有很大一部分都在正式入伍之后的各项军事行动中出了意外，当然不只是他们，还有许多优秀的机师，所以起初并没有引起注意。”

“只是在最近的有心梳理下，发现这些意外之中，有不少只能算是失踪，并没有最后找到遗体，但无论这些失踪有没有别的隐情，都显得不太正常。”

老院长的话像一枚巨型温压弹，轰然在许耀阳心中炸开，瞬间耗尽胸腔空气，一股难言的憋闷之感令他忘记了呼吸，只张着嘴满脸震惊。

王教授和范小蕾正专注于监测数据，并没有发觉一旁的凝重气氛，缓了半晌许耀阳这才呼吸沉重着说道：“如果里面真的有问题，这可就是故意杀人，还是有针对性的战斗机师，严重点说是叛国都不为过，谁有这么大胆子？”

如果不是在实验室，许耀阳自知已经一拳重重捶向墙面，而老院长只是淡淡扫过他隐现青筋的额角，缓缓说道：“那你还觉得前进星上发生的事，正常么？”

这个问题以前看来很孤立，两人也不止一次讨论过其间的可疑之处，然而军院院长有着上将军衔，领导的却只是间巍巍学府，最后只能将所有怀疑限于个人的情绪宣泄，落不到实证，但和刚才所谈呼应去想，就变得满是乌云压城般的阴冷味道。

李乘风院长参谋长出身，似乎天生就能凭借蛛丝马迹，嗅到危机的存在，这在他一生的指挥履历中已经充分被证明，许耀阳作为跟随多年的老下属，自然体会更为深切。

但那都是在战场、训练场，一时间这种危机成了整个笼罩在己方头顶的巨大阴谋，许耀阳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接受。

“还有一桩事或许你没太在意，那就是前一段工业博览会上，装备部出了一桩弊案，但引发这件事的是一支遇袭的机步连，你猜是哪支？”

老院长看着上校越发难看起来的表情，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正是前进星上那支特种机步连，那位牺牲连长的弟弟在几次上报总成问题无果之后，被单独派往了前进星，特种机步连才会借着这次登陆侦察的机会，想要营救出他来，这才改变原来的侦察计划把我们的军院小队带进了对峙阵地。”

“本以为有五名学生在，马上就能等来增援，但结果”

话到此处，许耀阳已是浑身冰冷，双拳捏的咯咯作响，他当然知道实际上增援引而不发，无论是苏元毅将军还是乘风院长，那段时间都给了国防部莫大的压力。

但那时并不知道前进星上还藏着这一段隐情，许耀阳默然无语，双眼却眯成一条细缝，闪着寒芒。

机步连是利用五人小组不假，换做是自己大概也会有此选择，恐怕那位机步连长是赌上了他的军职，甚至冒着擅自改变原定计划，上军事法庭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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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在于，有军院这五人小队在，增援仍旧拖延了十几天，如果没有，是不是这支机步连随同原本驻守前进星的所有部队，都会被选择性遗忘，就像在此之前，游荡在幽暗的星域版图边缘如同微尘，却实实在在属于共和国的前进星，无人问津。

再说其间没有一点猫腻，也只有能源部那位厚脸皮的年轻处长说得出口，许耀阳暗骂一声，一拳重重砸上了面前厚重的高强玻璃观察窗。

相比上校一脸激愤神色，老院长显得十分平静，反倒笑着悠悠道：“两件事虽然各有原因，最终被相关部门按下了许多关键信息，只作内部通报和处理，影响并没有扩大，但很巧合的是”

“这两件事都和一个人有关，呵呵呵。”

见到老院长轻笑着卖起了关子，上校便也面色缓和了些，自嘲似的多此一问道：“不会是云慕这小子吧？”

“不是他还能是谁，老苏说帮着那支连队将信息公布在工业博览会上的记者，其中有一个就是他的同学，当时云慕也在工业博览会现场，而且最终将元素金属总成缺陷坐实的人，是个神秘的星际大盗，我在网上找到了一段对战视频，相当精彩。”

“在核心星域竟然有星际大盗敢现身？抓到了？”

“你说呢？”

老院长似笑非笑反问，许耀阳顿时一愣，旋即两人相视一笑，又同时会心地摇了摇头，为了朋友，确实像云慕干的出来的事。

“很多年没见到这么有趣的小子了。”

李乘风背缚起双手，转身望向机库那台青色机甲：“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他参赛，过早的进入某些人的视线，牵扯进不必要的麻烦，无论怎么说，苏静璇现在都比云慕更让有些人顾忌些。”

“可是”

许耀阳犹豫着没有继续，老院长淡淡扫过一眼，轻叹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其实也是老苏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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