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音乐家 第七十一章 “圣骸”

“扑通！??扑通！??扑通！??”

摔倒在地的范宁，头部勉强侧转，幸免脸部砸地。

仍是溅起地面一片灰尘。

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的视线正好面朝火刑架，上空部分脱落的锁链如摇摆的秋千。

...

灯光依旧幽暗，拍卖场的空气却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某种流动的生机。宾客们或站或坐，目光游离，有人仍沉浸在方才的音乐中，有人则开始低声交谈，像是在试图厘清这场突如其来的“审判”究竟意味着什么。

范宁与南希站在拍卖台中央，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群人。他们的表情各异，却无一例外地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震惊、羞愧、愤怒、恐惧，甚至……一丝希望。

“你们或许还不明白。”范宁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不是来揭你们的短，也不是来毁掉你们的名声。我们只是想让你们知道，你们所拥有的，从来都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艺术基金会的账目只是开始。”南希接过话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中，有人是收藏家，有人是投资者，有人是学者。你们每一个人都与这个系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们以为你们是历史的守护者，是文化的传承人。”范宁的目光扫过全场，“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守护的，是否只是你们自己的利益？”

“你们传承的，是否只是你们自己的荣耀？”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刺入了每个人的内心。

“我们不是敌人。”南希继续说道，“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们，真相就在你们身边，它从未远去。只是你们选择了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感受。”

“但音乐……”范宁微微一笑，“它不会说谎。”

“它不会掩盖。”

“它不会沉默。”

音乐的余韵仍在空气中回荡，仿佛尚未散去的灵魂，在耳边低语。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从人群中站起。

那是一个年约六十的老者，身着深色礼服，银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他缓步走上拍卖台，目光落在那本泛黄的账目卷轴上。

“这是……真的吗？”他低声问道。

“是真的。”南希点头。

“那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公布？”老者抬起头，眼中带着愤怒，也带着悲哀，“如果二十年前有人站出来，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因为那时没有人愿意听。”范宁平静地回答，“因为那时的你们，选择了沉默。”

老者沉默了。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威严：“二十年前，我曾是基金会的理事。我……也参与了那笔拨款的审核。”

“我……不知道它被挪用。”

“我以为，它会被用于保护那些珍贵的艺术品。”

“我以为，我们是在做一件有意义的事。”

“但现在，我明白了。”

“我们不是守护者，我们是帮凶。”

他的话一出口，整个拍卖场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又一个声音响起。

“我也曾参与过基金会的项目。”一位中年女子站起，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我们在修复历史，可现在看来，我们只是在修复谎言。”

“我……我也……”另一个人开口，声音低沉，“我曾资助过几件艺术品的收购，我以为那是对文化的贡献。但现在……我只觉得恶心。”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发言，有的承认自己的参与，有的质问基金会的运作，有的则开始回忆起那些被他们遗忘的细节??那些他们曾以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如今却成了他们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

范宁与南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彼此对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他们知道，这正是他们想要的。

不是毁灭，而是唤醒。

不是惩罚，而是反思。

不是对抗，而是改变。

“那么，接下来呢？”老者转过身，看着范宁，“你们打算做什么？”

范宁微微一笑：“我们打算成立一个新的组织。”

“一个真正属于艺术、属于历史、属于人民的组织。”

“它不会被权力操控，不会被利益腐蚀，也不会被谎言掩盖。”

“它将成为一个声音，一个记录真相的声音。”

“它将成为一束光，一束照亮黑暗的光。”

“它将成为一座桥梁，连接过去与未来，连接真相与人心。”

“我们会记录下每一个被遗忘的故事，我们会揭露每一段被掩盖的历史，我们会保护每一件真正值得被守护的艺术。”

“我们不是法官，不是复仇者，也不是救世主。”

“我们只是……见证者。”

“我们只是……讲述者。”

“我们只是……守护者。”

“真正的守护者。”

南希接过话头，声音轻柔却坚定：“我们邀请你们加入。”

“不是作为出资人，不是作为收藏家，而是作为见证者。”

“作为讲述者。”

“作为守护者。”

“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沉默，也可以选择站出来。”

“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掩盖，也可以选择揭开。”

“你们可以选择继续掠夺，也可以选择保护。”

“一切，都在你们手中。”

范宁与南希并肩而立，目光坚定。

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而真正的“Scherzo”，才刚刚拉开序幕。

……

数日后，一封名为《见证者宣言》的公开信悄然流传于各大艺术机构、收藏家圈子、学术界与媒体之间。

信中详细列出了基金会过去二十年的账目问题、资金流向、项目造假、历史篡改等行为，并附有大量原始档案与证人证词。

信的结尾，只有一句话：

“我们不是来审判你们的。”

“我们只是来提醒你们??”

“艺术，不属于权力。”

“历史，不属于谎言。”

“真相，不属于沉默。”

“它属于每一个人。”

“它属于见证者。”

这封信的署名，只有两个名字：

范宁。

南希。

而在信的最后一页，印着一枚新的徽章图案??一只展翅的夜莺，嘴里衔着一支羽毛笔，背景是一本打开的乐谱。

那是“见证者组织”的标志。

它将引领一场新的风暴。

一场由音乐、艺术与真相掀起的风暴。

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拍卖场的空气仍未完全回温，宾客们的目光在范宁与南希之间游移，仿佛仍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音乐的余韵虽已消散，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如影随形，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你们……真的打算公开这一切？”一位身着深蓝礼服的中年男子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谨慎，“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基金会背后牵涉的，不只是艺术圈，还有政界、商界……甚至……军方。”

范宁微微一笑，目光平静如水：“我们知道。”

南希缓缓走上前，将那本账目卷轴轻轻放在拍卖台上，指尖在泛黄的纸页上轻轻滑过：“我们不是在挑战某个组织，而是在挑战一种沉默。”

“沉默？”男子皱眉。

“是的。”范宁点头，“沉默的收藏家、沉默的学者、沉默的政客……沉默的观众。”

“你们以为只要不说话，历史就不会回响？”

“你们以为只要不看账目，真相就不会存在？”

“你们以为只要不听音乐，审判就不会到来？”

他的话语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沉默再次降临。

片刻后，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寂静：“你们打算怎么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年轻女子缓缓站起。她穿着一袭黑色长裙，面容清秀，眼神坚定。

“我是艾琳，艺术史研究生。”她自我介绍道，“我一直怀疑基金会的账目有问题，但我找不到证据。”

“现在，你们有了证据。”

“你们打算如何使用它？”

范宁与南希对视一眼，随后，南希开口：“我们会成立一个独立的档案机构，专门收集、整理、公开那些被掩盖的历史。”

“我们会与学者、记者、音乐家合作，用艺术、用文字、用影像，将真相还原。”

“我们会建立一个平台，一个属于公众的平台，让每一个人都能查阅、研究、讨论这些资料。”

“我们会让历史，重新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而不是，被锁在某个保险柜里，成为少数人的工具。”

艾琳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听起来……像是某种新的‘Scherzo’。”

“是的。”范宁轻声回应，“这不是终章，而是新的序奏。”

“你们愿意加入吗？”南希看向她。

艾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向拍卖台，站在账目卷轴前，低头凝视着那些泛黄的字迹。

良久，她抬起头，坚定地点头：“我愿意。”

她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湖面，在场宾客的心中泛起涟漪。

紧接着，又有几人陆续站起，走向拍卖台。

有人是学者，有人是记者，有人是音乐家，也有人是曾经的基金会雇员。

他们一一在账目卷轴前驻足，或沉思，或落泪，或低声呢喃。

范宁与南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审判的结束，更是一场新运动的开始。

“我们不能只靠愤怒。”范宁低声说道，“我们还需要证据、组织、平台，还有……时间。”

“时间？”南希侧头看他。

“是的。”范宁点头，“真相的传播，需要时间。就像音乐，需要演奏、需要聆听、需要理解。”

“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被演奏出来。”

南希轻轻一笑：“那我们从哪里开始？”

范宁望向拍卖场的穹顶，那里曾悬挂着无数艺术品，如今却空空如也。

“从这里。”他缓缓开口，“从基金会的账目开始，从这本卷轴开始，从‘Scherzo’开始。”

“然后，我们会去寻找更多被遗忘的故事。”

“我们会记录下每一段被掩盖的历史。”

“我们会让每一个沉默的人，重新开口。”

“我们会让每一个被掠夺的艺术品，重归它真正的归属。”

“我们会让音乐，不只是审判，更是希望。”

南希望着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我们，从明天开始。”

范宁点头，轻轻握住她的手：“从明天开始。”

拍卖场的灯光渐渐亮起，宾客们陆续离开，但他们的脚步比来时沉重许多。

他们带走的，不只是震惊与羞愧，还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而范宁与南希，则站在空旷的拍卖台上，看着那本账目卷轴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下一个见证者。

音乐已然奏响。

真相，才刚刚开始流传。

而他们的旅程，也将在这段旋律中，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