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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娱:从神棍到大娱乐家 第三百六十一章 前世今生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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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快出栏的猪 分类:都市 更新时间:2025-04-08 23:53:00 来源: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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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哒哒哒!”

两人面前的电视屏幕里,正放到周杰仑和冯远争最后的打击**。

只是此刻连绵不绝的鼓点敲得路老板有些忐忑。

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获得贫困山区开发权了,这事儿整的。

刘伊妃自然不会怯懦地走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不是她的风格。

小姑娘面无表情拍掉他的安禄山之爪,两只手背到身后系上了文胸。

又极有条理地拿遥控器暂停了播放,导致杰仑手握鼓槌张牙舞爪地停在了原地,成为了尴尬时刻的背景板。

紧接着拿过手机,接通,放在路宽手里。

随即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就这么趴在他身上,静若处子。

确实是处子。

路老板自然是每逢大事有静气的,何况不要脸地讲,刘伊妃又不是不知道兵兵是个什么情况。。。

“喂?兵兵啊。”

电话另一头的大花旦听起来心情闲适:“没打扰你吧?”

“没事,我在意大利,你讲。”

兵兵稍微顿了两秒,这几个字传达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聪明人领会了。

她也是转发了小刘的微博的,自然也知道她就在意大利散心康复。

路宽也在。。。

倒不算奇怪吧。

只是她自己心里有些酸涩罢了。

“没什么,就是《功夫之王》准备开机了,跟你讲一声。”

“你。。。最近回国吗?”

路老板神情镇定地沉声道:“可能要再过段时间,最迟奥运倒计时一周年吧。”

“对了,最近在组织《北平欢迎您》主题曲的演唱名单,你到时候会有个重要位置,可以稍微练两句。”

“嗯呢,知道啦!”

兵兵不知道电话另一头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但她很开心这个男人能想着自己。

“那我先挂了啊,今天在公司开会,最近上市辅导的流程很紧密,还有alispace的上线,艺人们都要配合的。”

“好,那先这样。”

“拜拜。”

一通正常的工作电话。

除了电话另一头的兵兵听起来有着小女人般予取予求的温柔,也没太多值得审视的地方。

怀里的刘伊妃呼吸平稳,只是拿手指头像弹钢琴似的在他胸前敲啊敲,抿着嘴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路老板偷眼瞧了瞧她的表情,感慨现在的小刘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

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大夫人!

他拿着遥控器点了继续,屏幕上的周杰仑和冯远争又活了过来,继续“哒哒哒”地充当背景音。

路宽嬉皮笑脸地把手又放到她的腰间,试探道:“我们继续?”

说着就低头含住她的樱唇,然后就闻到一股隐隐的血腥味。。。

又双叒被咬了,只不过这次着实不冤。

刘伊妃的掌心猛地按进绒布沙发,撑起上半身的瞬间,真丝睡袍左肩带滑落。

娇艳欲滴的小刘任由冷白皮在落地灯下泛出釉质光泽,就这么看着面前的男人。

面容清冷,目光灼灼。

【我就问你一件事,我十八岁生日,那张照片是不是她放的。】

路老板缓缓点头:“是。”

“其实,我跟她。。。”

小刘突然堵住了他的嘴唇,像个极其魅惑的女郎,拿丁香小舌舐着他嘴上的血迹。

【不用你讲,我只是要一个答案。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时至今日,她再也不会像两年前一样落荒而逃了。

和彼时不同的是,经历了两年的风风雨雨,无论是福克斯事件、还是这部挟着历史洪流的《天空》,她都有了和身前的男子并肩作战的感觉。

她能够不惜自戕、自污去保全他的声名,他也可以放下一切只为了治愈自己。

互相托付,生死相依。

她微笑看着眼前的男人,俏脸上写满了镇定和自信。

在路宽的导演视角看去,房间里昏暗的吸顶灯从左侧打下,窗帘外的夜色和霓虹从右边逸散进来。

共同呈现在她的面容。

在电影中,他很多次用过这样的二分法光线构图来彰显人物性格与面貌。

而现在的刘伊妃呢?

左脸是被切割出的冷光区,是天仙攻的傲娇和自矜,不害怕任何对手;

右脸则浸润在柔光的夜色霓虹中,染成了暖橘,这是她对眼前男子的缱绻爱意。

路老板心下慨然,不知道她要怎么解决。

但很显然,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转移话题。。。

《爆裂鼓手》结束了,下一部是《小偷家族》,dvd封面海报上的兵兵异常显眼。

他还没来得及提出直接看异域,刘伊妃已经光着脚下地换了碟。

算了,看就看吧。

“都快七点了,饿不饿?”路老板搂着又回到他怀里的小姑娘:“要不要让酒店做个牛排或者沙拉什么的?”

七星长廊的服务自然是顶级的,有专门的大厨随时为客户提供服务,都是顶级西餐厅的水准。

刘伊妃摇摇头,抱着他的胳膊,一脸恬淡地枕着他的肩膀看电影。

【《鼓手》和《小偷》,你哪里来的灵感啊当时?】

艺术家的灵感来自自身的生活经历和积累,特别是像电影剧本这样戏剧化的故事。

就像他今天在米兰大教堂采风一样。

路宽这五年的五部电影,《异域》是何夕改编、《返老还童》是国外改编、《塘山》是真实历史。

未完待续的《历史的天空》也是真实历史和人物传记。

《鼓手》和《小偷》呢?

路老板被她问得一愣,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情,心里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搪塞过去。

从福克斯以后,他对刘伊妃就不再设防。

但随着两人关系的愈发亲密,他也很难控制和阻止小姑娘去探究自己的“前世今生”。

谁对自己的爱人不会好奇呢?

她毕竟只认识十九岁以后的自己。

路宽斟酌道:“《鼓手》里冯远争的原型,是我从众人口中知道的我师父的原貌。”

【你师父?也是庄旭的师父吧?你从没讲过他。】

“我们被收养的时候很小,记事没几年他就去世了,只知道他是抗战英雄的后代。”

“1937年茅山道士下山抗日给我军送情报,又把千年道观乾元观让给部队做司令部,都是那个时期的故事。”

“在山上众人的嘴里,他是个极严厉的人,他比一般的道士更通俗务和文化,会主动去山里给孩子上课。”

“但是对弟子,他一向是极为严厉苛刻的。”

“80年代初国内风气愈发地开放,很多门下弟子都忍受不住他的严苛和道观的清贫,纷纷离开。”

路宽搜寻着脑海中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一直到收养了我和庄旭不久,他因病去世了。”

这段故事有艺术加工的成分,但总算不是胡编。

“第一部电影的成本捉襟见肘,又需要有些时尚、普世元素满足国外电影节的调性,于是就有了这部音乐题材的电影。”

刘伊妃出神地听着他的讲述,脑海中在拼凑着他十九岁之前的拼图。

道观、孤儿、严师。

眼中路宽的形象愈发立体了。

电视中的周讯刚刚出场,目瞪口呆地看着张义山和冯远争捡回来的关小彤扮演的女孩。

范兵兵扮演沦落风俗店打工的女高中生,也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

【你觉得她的演技怎么样?那个时候。】

“一塌糊涂。”路老板都没问她说的是谁。

“她不是个能静得下心雕琢演技的演员,女明星很多,但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

“但这个角色,当时20岁左右的范兵兵很适合,清纯和妩媚并存。”

路宽笑道:“相对而言,导演们都喜欢找一张叫做具有故事性的脸,和一个看起来风格元素多元一些的演员。”

“二十岁的女性身体发育基本成熟,腰臀比例初现端倪,这是性感和妩媚的元素。”

“但与此同时,生活阅历不够多、脸上的青涩和胶原蛋白都还没有完全淡去,骨架也偏纤细,这是清纯。”

“这样的演员,有一种纯净和欲感交织的多元化审美体现,譬如电影里这个高中女生。”

洗衣机捏了捏怀里刘伊妃的侧脸,示意你更是此中翘楚。

“你今年也二十岁了,随着年龄增长,除了本身的演技进步外,戏路也会逐渐扩展。”

“女演员在三十岁之前,本质上是生理成熟度和社会经验在时间轴上的短暂重迭,身体发育的半成熟和气质的可塑窗口期。”

“就像你这样,天然的青春底色迭加后天的风情,会很有矛盾美学的张力。”

刘伊妃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没再讲话,静静地看着周讯和范兵兵的对手戏。

不过话说回来,兵兵9月就满26岁了,刘伊妃8月满20岁。

一个是盛放的牡丹,一个是含苞的玫瑰,可谓内娱最美的风景了。

影片进行到**,强烈的戏剧张力让第n次观影的刘伊妃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不幸的人们,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最终又被撕碎了给人看。

情感冲击力和感染力极强。

她拉着路宽的衣袖抹了抹眼泪、鼻涕,又好奇地想起:【《小偷》是你看到的哪本书吗?还是谁的故事改编的。】

恍惚间字幕都开始走起了,小刘以为他没看到信息,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

路宽喝完了高脚杯剩下的红酒,从刘伊妃的角度看去,棱角分明的下颌线和高耸的山根充满了男性魅力,可是。。。

他的眼神怎么有些悲伤?

“你是不是想知道曾文秀是谁?”

刘伊妃的脊背猛然绷直,丝绸睡袍领口随动作豁开半寸,露出锁骨凹陷处凝结的细汗,在暖光下泛出蜜蜡光泽。

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在华西医院昏迷的他嘴里听到的这个名字、在金陵牛首山无意中遇到的那座墓碑,由此引发的对他最大的好奇和探究。。。

现在却被路宽轻易地道出。

可即便他伪装得很好,提前得知了这个名字的重要性的刘伊妃,还是看出了其人眼中的不寻常。

他很少有这样的情绪波动的。

路老板从沙发上站起身,按停了正在走字幕的《小偷家族》,在岛台又倒了两杯酒。

“过来陪我喝一杯。”

刘伊妃就坐在他的对面,听到男子有些怀念的娓娓道来。

“之前。。。我跟你讲过,我在梦中经历了很多不同的故事,看见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梦里我经常梦到另一个人的人生,跟我一般大、一样的名字,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我。”

路老板笑看着她,自己先呷了半杯自嘲道:“那段时间,我经常怀疑自己是不是人格分裂。”

他矫以一贯的托辞,但决定告诉她一个真相。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最深的怀念,最想倾诉又无人可以分享的往事。

现在终于可以借着今天窗外的月光,借着手中的美酒,借着眼前的刘伊妃——

一个他笃信绝不会背叛自己的女人。

放心地告诉她,关于自己的前世今生。

“《小偷家族》的故事,就是从这个梦中的故事里改编的,曾文秀,就是我梦中的一个形象。。。”

——

1982年的寒冬,金陵。

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被遗弃在金陵长江大桥的桥洞下,身上塞着匿名的纸条。

“罚款交不起,请收留我儿。”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的父母的确是被逼无奈。

但有的父母根本不堪被称作是父母——

数九寒冬,把孩子丢在这种地方,难道还想要他活吗?

这不是无奈弃养的时代悲哀,是掩耳盗铃的无情谋杀。

只不过,濒死的孤儿,遇到了心软的神。

金陵长江大桥边的铁轨旁,一群金陵电影制片厂的青年男女扛着设备,兴高采烈地往前走。

金陵厂始建于1958年,1980年刚刚改制,这一批都是刚招的专业人才,青年骨干,活力四射。

“文秀!等等我!”

一个俊朗的男青年追着一个女孩走在前面,身后还跟着一群看热闹、说闲话的同伴。

“你看这个沈星,对小曾够上心的啊?好好的魔都公子不做,这都追到金陵来了。”

“呵呵,是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也正常。”

“青年男女,自由恋爱,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还当是我们那会儿的老封建呢?”

“但是小沈的家庭,跟小曾的家庭,这也。。。”

拿着相机的曾文秀恍惚间回头,大家都闭口不言,富家公子沈星也追了上来。

“等等我,文秀,今天你是摄影助理,我是宣传片的编剧,你得听我的呢?”

金陵电影制片厂的大部队出街,是为了拍摄制片厂成立一周年的宣传片。

很显然,长江大桥是今天的重头戏。

这会儿大部队正在桥下搭建摄影器材和设备,要对大桥、火车和江景等进行针对性的取景和素材拍摄。

曾文秀看着眼前的牛皮糖有些无奈:“我去采采风,一会儿回来,你别跟着我了,没见人都说闲话了嘛!”

沈星嬉皮笑脸:“说呗!谈恋爱还不让怎么的?”

曾文秀懒得跟他掰扯什么,摆摆手就往桥洞走。

一阵火车的尖啸过后,她突然听到了些微不可闻的婴孩啼哭声。

“哇!哇!”

这是被火车鸣笛吓惨了。

心善的曾文秀眼睛蓦然睁大,循着声音往桥洞下走。

霜雾从江面漫上来,铁灰色的桥墩上结着冰壳,像裹了层发霉的糯米纸。

第三号桥洞背阴处,一床褪成灰褐色的棉胎卷成筒状,被江风吹得滚了半圈,露出裹在里面的婴孩。

曾文秀走近。

冻成青紫的小脸只有巴掌大,稀疏胎发结着冰碴,随呼吸微弱起伏粘在额头上。

嘴唇裂开细纹,渗出的血珠凝成暗红色冰晶。

裹身的蓝布袄明显是成人旧衣改的,袖口磨出絮状棉线,腋下补丁针脚粗乱,混着奶渍和排泄物,冻成硬块。

心善的曾文秀当即就红了眼眶,矮着身子要把孩子抱起来。

“等等!”

沈星神色可怖地奔过来,一把扯住了曾文秀的胳膊:“你疯了?干你什么事?”

他没有一点意外。

或者说,这几年以来,这样的场景大家都见得多了,特别是在医院里。

“我要救他,他快死了。”曾文秀甩开男朋友的手,甚至没有同他争辩的耐心。

沈星回头看了看稀疏的人群,很庆幸没人观察到这边的异常,还当他们是小情侣聊天、拌嘴。

“你就当没看见,我们回去,行吗?”

“这孩子你抱回去又能怎么样?上个月厂里的刘婶不也抱了个回家吗?还不是无奈又送了出去。”

他狠了狠心挡在曾文秀面前:“抱回去再遗弃,你会被人骂死,权当看不见,成吗?”

曾文秀似乎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才华横溢的男友,蹙着好看的眉头:“滚开!”

“你!”

沈星目眦尽裂地看着她俯身抱起了孩子,他紧皱的小脸在阴风下吹得久了,突然被刺破江雾的一缕阳光照在脸上。

有些痒。

婴孩的左手突然抽搐起来,五指张开如枯萎的梅花枝。

睫毛上的冰霜融化,混着眼角分泌物滑落,在颧骨冻土般的皮肤上冲出蜿蜒沟壑。

曾文秀心知不能再等,解开了衣服让孩子尽可能地取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人群走,去寻求帮助。

只剩沈星站在她的身后,攥紧了拳头,面色阴沉。

从此,金陵电影制片厂里多了一个二十二岁的,单身带着孩子的“母亲”。

老厂长来劝过;

街道主任老大姐来劝过;

曾文秀老家牛首村的乡亲婶子们来劝过。。。

不过她还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当托了关系准备调回上影厂的沈星,愤怒地质问她原因的时候,曾文秀最后一次对这个大学里的情侣露出笑脸。

这笑容不是给他,是给自己怀恋的温情。

“沈星,谢谢你喜欢我,但我们的确不是所谓的志同道合的同志,很遗憾。”

“我就是我父亲抱养的,这孩子跟我有缘,跟制片厂也有缘,所以。。。”

魔都公司沈星打断了她:“你父亲!?”

“如果不是你父亲,你现在已经在北影厂或者上影厂了,又何必沦落至此呢?”

曾文秀生于1959年的金陵电影机械厂家属院,父亲是《霓虹灯下的哨兵》的编剧,1969年因私藏安东尼奥尼版纪录片胶片被下放某干校。

不久郁郁而终,家里只剩曾文秀一个养女。

她本人的成绩和美术才华一度获得了北电抛来的橄榄枝,但在政审中被刷了下去,最终调剂到了金陵艺术学院美术系。

“闭嘴!”

曾文秀美则美矣,但从来不是弱不禁风的女画家,秀眉一挑就想把这个眼高手低的公子哥赶出去。

他身上充满了不可一世的优越感,在学校里还没有多么明显,似乎一进入社会就忙不迭地市侩了起来。

两人争吵的声音渐大,已经逐渐被养活过来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曾文秀赶忙回身抱起他安抚。

“文秀,我们缘分已尽,但我还是想劝告你一句。”

“这个孩子,连他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管他,你又何必如此呢?”

“即便我们没有走到一起,但请你也为自己的下半生考虑一下吧。。。”

沈星走了,但还是很绅士地给她关好了门,又留下个信封,里面有些钱。

她一个电影制片厂的女职工,虽然工资比一般工人要稍高,但总归养个孩子是很吃力的。

也就是厂长心善,给她单独匀出了间家属区筒子楼里的宿舍。

曾文秀抱着襁褓里的孩子,想起了救他回来的第一天。

那一天,他的声嘶力竭简直让人无可奈何。

一直到自己抱着他在自己的画布前转悠,上面画的是金陵电影制片厂作品《屠城血证》的分镜头和勘景图。

这孩子伸着小手努力去触碰那些画布上的黑白和油彩,竟然奇迹般地止住了哭泣。

看来跟她有缘,也跟电影有缘。

力排众议的、或者说是在大家眼中一意孤行的曾文秀,彻底成为了一个还没结婚的单亲妈妈。

给他取什么名字好呢?

姥爷姓路,便也姓路好了。

又引用着“心宽路自远”的说法,给他取名叫路宽,简单、顺口、好记。

曾文秀从此过上了艰辛的生活,毕竟一个人带孩子,在这个年代简直是地狱难度。

闲言碎语太多,也无从止息。

譬如这是她和沈星的孩子,后者始乱终弃,她只能带着私生子过活;

譬如这是她和厂里某个领导的感情结晶,不然为什么领导会单独给她安排一间宿舍?

总之,这个坚强、善良的姑娘,因为自己一向被嫉妒的艺术才华和老厂长的礼遇,成为了被传闲话的对象。

她可以充耳不闻,可以横眉冷对,但经济上的压力总归是要面对的。

这个热爱绘画和电影的女孩甚至放弃了自己的爱好——

那些颜料和器材都是很贵的。

现在变成了孩子的尿布、奶粉、衣服。

但这个小路宽,有一样好处。

每当她在绘画、绘制分镜头和勘景图,甚至在帮忙剪胶片的时候,儿子从来不哭。

他会很好奇地睁大眼睛去观察色彩、线条、动静。

再大一些,他会在厂里到处调皮、玩耍,好奇地去各个电影制作部门逗留、耍宝,看叔叔阿姨们的工作。

即便生活很艰难,但如果就这么走下去,单亲画家妈妈和小路宽的故事也会很美好。

但时代风云礼的一粒沙,落在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

1986年,朱大珂在《文汇报》上发表了《谢进电影模式的缺陷》一文,对后者进行了艺术和正智的双重批判。

同时,国内文艺界也掀起了一场“大讨论”。

很多文艺工作者选择了明哲保身,划清界限。

但曾文秀这个轴地不行的女孩又一次站在了风口浪尖。

1982年执意要收养这个孩子;

1987年,她又因为因坚持在《雨花台》布景中使用印象派风格,被调岗至洗印车间,原美术指导的职务和编制能否保住也存疑。

说到底,她像自己被下放干校,郁郁而亡的养父一样,从来都只是个单纯的艺术家。

他们都是前男友沈星眼中的傻子。

1988年,路宽7岁了,也开始记事了。

但母亲和姥爷的污点让他无法在厂里的子弟小学念书。

曾文秀也没有经济能力送他去金陵更好的学校,就在出租屋附近的锁金新村第一小学念了一年级。

这一年的曾文秀29岁,但文艺少女的活泼恬静尽去,只剩下灰心。

于艺术一途,她仍有激情,但已无余力。

唯一能支撑她走下去的,就是把儿子路宽抚养长大。

于是这对母子开始了艰难困苦的生活,窘迫而无奈。

曾文秀在厂里收到排挤,基本闲置。

从美术指导的岗位待岗后,她被发配到了剪辑车间做胶片整理员,月工资78元。

每天七点半,她裹着灰蓝棉袄,骑永久牌二八自行车送儿子小路宽去锁金村小学,车后座绑着从厂里捡的废胶片盒改装的文具箱。

送完孩子得赶在八点前到厂,把冲洗间退下来的废胶片按硝酸片基、醋酸片基分类——前者能卖金陵塑料三厂,每公斤换2毛钱。

下了班,曾文秀会从金陵火柴厂领散装的材料,每晚糊300个火柴盒,入账1块2毛钱。

小路宽会蹲在厨房的煤炉边帮忙涂糨糊,手指常被碱性胶水灼出红印。

彼时还不懂生活艰苦的他常常发问:

“妈妈,你怎么不画画啦?我小时候最爱看你画画。”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回厂里看电影呢?我很爱看苏联的那部《丑八怪》。”

这是一部中苏关系缓和后引进的儿童片,讲述反抗校园霸凌与勇气。

自小聪慧,已经能够看懂周围人冷眼的他,喜欢这部电影里小主人公反抗的姿态。

他也想成为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人。

曾文秀的面容老迈了不少,但从来不跟孩子讲生活的苦。

别的孩子去照相馆,她会拿从厂里节省出来的颜料给小路宽画肖像画。

曾文秀手把手地教他在纸上泼墨,告诉儿子什么叫线条的勾勒、笔触的变化、留白的艺术处理。

国画、油画、水彩、素描。

这位艺术家妈妈无所不通。

但小路宽最感兴趣的还是电影。

这是他从小在金陵厂长大的念想和习惯。

终于有一天,彼时还不算多么懂事的孩子在简陋的出租房里嚎啕大哭:

“他们都看过《霹雳贝贝》,我一个电影厂长大的孩子竟然都没看过!所有人都在笑话我!呜呜呜!”

《霹雳贝贝》是中国首部儿童科幻片,讲述了一个带电男孩的奇幻冒险,满足儿童对超能力的想象。

1988年一经上映就风靡一时,孩子们争相模仿片中的“放电”手势。

曾文秀心疼极了,咬咬牙拿出了纸笔,仔细地算了一笔账。

留足了儿子的学费、家里的生活开支、自己治病的钱——

从前几年被批后,她的身体就一直不大好,罹患慢性支气管炎。

空气稍微有些差或者寒冷的环境就会发作,极为痛苦。

算来算去,本身就入不敷出的家庭小账,被她生生地挤出了3毛钱。

学生票3毛钱,够满足儿子的心愿了。

这是七岁的路宽第一次走进电影院。

此前,还未记事时,他在金陵电影制片厂看过几场露天电影。

包括去年才拿奖的《红高粱》。

只不过这会儿的小路宽,跟他后来相交莫逆的北电老大哥,还差着三十多岁呢。

小路宽看得如痴如醉。

即便这只是国内科幻电影的一次小小尝试,但他已经有些沉醉得不可自拔了。

充满想象力的剧情、鲜活的人物形象,还有在孩子眼中超酷的带电能力。

出了影院,小路宽兴奋地跟妈妈讲着故事情节。

曾文秀很惊奇地发现,他这么小的年龄竟然就有这样的表达能力和思维逻辑。

“妈妈,我决定了。”小路宽抿着嘴。

曾文秀在寒风里等了儿子一个多小时,支气管炎又犯了:“什么?咳咳咳。。。决定什么?”

“我不做画家了,我要做电影导演,我要拍科幻片!太酷了!”

“好啊,都随你,到时候妈妈给你做美术指导好不好?”曾文秀没把儿子的话当回事。

厂里长大的孩子,有几个不想做导演的。

数九寒天中,就像曾文秀发现路宽的那天差不多的冷,母子俩的身影渐行渐远。

小路宽只自顾自地跟母亲复述着电影的精彩,却没有注意到妈妈咳到眼眶充血的病态。

但是这一天,一颗中国电影、科幻电影的种子在他心中种下了。

不得不说,曾文秀养大的这个孩子极为聪明。

从小学到初中,不但学业完成得又快又好,还会抓住一切机会到厂里去搜罗和汲取电影有关的知识。

曾文秀常常把他藏在洗印车间,小路宽会拿费里尼的《八部半》片盒做枕头,会出神地看黑泽明《罗生门》的废胶片。

这只是被毛手匠人们剪废错,又不是大师黑泽明拍错,直接看未冲洗的胶片,简直是为天才量身定做的起步方式。

立志要成为导演的小路宽如痴如醉。

有时候,闲下来的曾文秀也会拿着车间的显影剂,在废弃的墙上教他怎么画分镜头:

“你看,悲伤是钴蓝色渐晕,愤怒要用硫酸铜结晶纹路。”

“这是镜头中的色彩运用,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红高粱》里张一谋的调色和布景。”

母子俩就这么孤苦无依地向前走。

酷暑,寒冬,家无余财。

唯有爱滋润了路宽幼小的心灵。

但窘迫的家境,也叫他天生就比别的孩子多受几分冷眼、多听几分闲话,也多长了几颗心眼。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小时候笑脸相迎的叔叔阿姨们,在母亲失去编制后就动辄恶语相向、冷脸以对;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以母亲的艺术能力,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洗印车间一干就是十多年,却很难获得更好的机会;

他很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多毫无干系的人,要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自己是私生子、是野种,是一个不祥之人。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自从在桥洞下捡到了自己,曾文秀失去了爱人、失去了岗位,失去了进步青年的一切。

变成了现在这个年老色衰的中年妇女。

小小年纪的路宽有很多不理解,但他逐渐理解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没有钱和权力的人,原来在这个世界是会被看不起的。

他的世界里,除了曾文秀外,从此再没有多余的一丝温情能够给到别人。

因为也从来没有人给过他。

时光易逝,终于在路宽初二这一年,曾文秀病倒了。

这一年是1997年,香江回归祖国。

这一年,鄂省江城的一个叫安风的10岁小姑娘跟着母亲出了国,改了名字。

小女孩怯生生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四处打量着。

但总归还是生活富足。

这一年,苏省金陵的一个叫路宽的15岁少年甚至有了辍学的念头,因为他要努力赚钱给母亲买药、治病。

制片厂的老人们常说,路宽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不但学习成绩好,受母亲曾文秀的熏陶,艺术素养也高。

关键是这孩子脑子真活泛啊!

15岁的路宽没有傻呵呵地去卖花、糊火柴盒,而是依靠着对金陵电影制片厂的熟悉,另谋了很多有趣的生路。

他会收集剪辑室淘汰的35mm铝制片轴,磨掉厂标后卖给朝天宫旧货市场,每个0.5元。

有次误将未清洗的《鸦片战争》底片轴卖出,被文化稽查队追查,自掏腰包买了一条红梅烟摆平。

他会从厂外录像厅老板处赊账拿货,用《泰坦尼克号》宣传期废弃的冰山道具模型当展示架,在校门口卖5元一张的压缩碟。

遇到城管时,路宽就把碟片塞进《大闹天宫》胶片盒,假装排练少先队活动。

他会从宣传科垃圾堆捡《甲方乙方》《有话好好说》手绘海报边角料,拼贴成“限量版”卖给集邮市场,每张3元。

用厂里淘汰的显影液做旧,谎称“导演签名初稿”。

很难讲,路老板后来的一系列挖坑、埋人的骚操作,是不是从这个时候起开始积累熟练度的。

只可惜,他的这一世,似乎真的就是被人从小咒骂的“天煞孤星”,是个苦命的孩子。

初二这一年,曾文秀病重,行将就木。

主治医生办公室里,带着花镜的老大夫无奈地给他分析病情,看着这个女病人唯一的亲人。

“你妈妈应该是长期过度劳累,加上在洗印车间的工作原因,长期接触显影液等化学试剂。”

“硝酸银的显影液可能会导致支气管的纤维化,乙酸定影剂则很容易腐蚀鼻黏膜,引发萎缩性鼻炎。”

“加上车间的通风性差,吸入这些试剂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现在再次复诊,确认为尘肺合并肺癌,剩下的时间,可能超不过一个月了。”

再多的话,目眦尽裂的路宽就没再听得进去了。

他行尸走肉般地回到病床前,哭得很小心翼翼,鼻涕也不敢大声地擤,就怕惊扰了好不容易入睡的母亲。

这一瞬间,很多画面映入他的眼帘。

很多个凌晨,半夜带着咳嗽回来的她;

每次早晨起床,已经提前出门打零工的她;

每次把最可口的饭菜留给自己的她,每次省吃俭用给自己买纸笔研究镜头和构图的她。

还有,7岁那一年,在电影院外,兴奋地满脸通红的自己,看到的那个被冻得涕泗横流的她。。。

他好想穿越回到自己7岁这一年啊!

他会忍住了和母亲分享《霹雳贝贝》的冲动,多问一句。。。

妈妈,你冷不冷?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一个月后。

临终前,曾文秀努力地坐起身,捧住了儿子俊朗又稚嫩的脸庞。

“你没有见过你姥爷,他是一个很爱笑的人,我也是。”

“他养大了我,我养大了你,但你不爱笑,也不知道随谁。。。咳咳。。。”

曾文秀挤出一丝微笑:“小路,咳咳。。。妈妈要走了,看不到你的电影了,也做不成你的美术指导了。”

“别难过,你最喜欢电影,但人生不是连续放映,是无数单帧画面的选择——”

“记住,哭的时候按下暂停键,痛的时候调整焦距,爱的时候。。。”

这句话没有说完。

但路宽已经没有兴趣、没有耐心、没有心情去考虑这种关于爱的话题了。

曾文秀,这个和他无亲无故的美丽女性,只因为在那个寒冷的冬日,长江大桥底下的一次相遇,为他付出了生命。

至死无悔。

生性浪漫的文艺少女,临终前嘱托儿子的不是生活的油盐酱醋,因为她知道以路宽的聪明才智不成问题。

她担心的是十几年艰难的生活经历,把他的内心完全封闭。

十五岁的少年,被这个世界冷眼以对的少年,终于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

似乎也永远失去了爱的能力。

——

豪华酒店的房间中,桌上已经摆了七只空空如也的红酒瓶。

路宽的语气依旧像开始时那般淡然,只有讲到了曾文秀的去世,对面的刘伊妃才在他脸上察觉到些情绪波动。

“这就是我的梦,在我十九岁之前一直在做的梦,逼真吧?”

“我时常在想,这可能就是我另一个世界的人生,一段不忍卒睹的经历。”

“在这个母亲和孩子的角色外,我又加上了些更富有戏剧性的人物,于是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纽带的家庭就诞生了。”

“这就是《小偷家族》。”

【所以。。。曾文秀是你梦中的人物对吧?】

“嗯。”

已经听得快要哭干了泪水的刘伊妃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似乎也是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喝多了的路宽起身,栽栽歪歪地倒在了床上。

嘴里扔在喃喃自语。

小刘赶紧抹了抹眼泪,去卫生间用热水湿润了毛巾,跪在床边仔细地给他擦拭着。

月光被纱帘筛成银箔,铺在路宽棱角分明的脸上。

他的眉骨隆起峻峭的弧度,睫毛投下的阴影像被揉皱的钢笔字帖,凌乱地洇出了眼下的青灰。

看着他的失态,小姑娘心中已然是惊涛骇浪了。

路宽托辞是自己梦中的经历和见闻,只是为了有个人可以倾诉这段往事。

深埋在他心中的,永远的遗憾和苦痛。

他没想过刘伊妃会不会看破什么。

因为路宽不知道她见过墓碑,也不知道她听过自己喊出这个名字。

但完完全全地听完了来龙去脉的小姑娘,怎能不泪盈于睫?

怎能不痛彻心扉?

这哪里是你梦中的人生啊,你就是你自己的人生吧!

不然,你提到曾文秀时的眼神何至于如此悲伤?

不然,往日从没喝醉过的你何至于酣睡在床?

不然,你何至于把她在电影里写作你的养母?

还偏要自己去扮演她的儿子?

甚至,刘伊妃在日记中写到的,他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人格——

没有感情地利用所有人,作为自己的工具。

就是从这样带着一丝温情的悲剧往事中诞生的吧?

一念至此,泪飞顿作倾盆雨。

刘伊妃已经没有功夫去思考,他此前小道士的身份这这段经历的关联。

你说是梦,那就是梦罢。

月光滤过刘伊妃垂落的发丝,在她面颊织出两道泪痕。

睫毛被泪水浸润,每颤动一次便坠下两粒水晶珠,顺着鼻翼的玲珑曲线滑落。

她极心疼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唇上残存的珊瑚色唇釉被咬出缺口,擦拭路宽掌心的动作也忽然放慢。

过去云山雾罩在他身上的神秘,就在眼前他醉酒后的呼吸起伏中,逐渐逸散。

现在在她面前的,不再是什么通天纬地的小神仙,不再是引领时代的天才导演,不再是名动海内外的年轻富豪。

他只是一个早早地失去了妈妈,忍受着世间的无情和冷眼,不知道爱为何物的可怜人。

刘伊妃温柔地把头靠在他的胸膛,心有所想,便脱口而出。

“没事的,没事的,以后有我来爱你。”

惊!

她突然讶异地捂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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